即便身为皇帝,刘钰也有点压不住将领们的求战欲了。
刘秀又一次突然退兵,城外又开始收拾营寨,分批撤走,一大早城上便见外面敌营空了,赶紧报给了皇帝刘钰。
刘钰只哦了一声,好像没这回事儿一样,继续按兵不动。
但是他的将军们不干了,以王猛为首的一众将领入帐求见,极力要求出战。
被刘秀围着打了这么多天,却一次也没出去当面对阵,大家伙儿都觉得心里憋得慌。
他们不是残兵败将,也不是刘秀的手下败将,而是兵强马壮、士气正旺的得胜之师,凭什么任由刘秀在城外嚣张?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请陛下降旨,让臣等出城追击!”
“陛下,当年我军在洛阳大胜刘秀,打得他几乎全军覆灭,刘秀用兵不过如此,没什么可怕的!”
“陛下,臣愿立下军令状,如若落败,甘愿领受责罚!”
大帐中群情激昂,将军们个个摩拳擦掌,极力求战。
皇帝一直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等到几乎每一个将领都表态之后,皇帝霍然而起,说道:“王猛听令!”
“臣在!”王猛响亮地应了一声。
“朕命你领军出征,追击刘秀!”
皇帝以王猛为主将,统领六千羽林军,出城追击。
将领们高兴地领命出帐,班登问道:“陛下,您觉得这次伪帝是真的撤走了吗?”
“同一个把戏不能玩两次。”皇帝说道:“数万大军,岂能轻动?刘秀若再来一次佯退,依旧诱不到我军,白白折腾三军,岂不是徒惹人怨、颜面扫地?所以这次一定是真的退兵。朕料想他的后方有了麻烦,因此不得不走。”
班登两手一拍,说道:“这就好了,王猛要立功了!”
皇帝哂笑一声,“嘿,朕倒是觉得,他要吃亏了。”
“那是为什么呢?”帐内三人,牛得草、班登和乌盖都看向了皇帝。
“刘秀如此谨慎,必定会安排精兵断后,说不定就是他自己断后,寻找有利地形,打一个伏击。王猛求胜心切,即便朕百般叮嘱,也不会多加防备,很可能吃败仗啊!”
牛得草急道:“那臣去把他追回来?”
刘钰摇头道:“将士们憋得太久了,若再不出战,有伤士气,对朕也会有怨言,朕也不好太打压他们。随他们去吧!朕倒是希望猜错了,万一赢了呢,当然是好事,如果如朕所料,落了败,也算是受受教训,长点见识。”
班登撇了撇嘴,说道:“陛下,您坐在这城里没动,又看不到外面的情景,怎么就敢断定外面的输赢,说的跟真事儿似的。”
皇帝突然看向他,眼睛放光道:“班登,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班登本来是不信的,看了皇帝的样子,联想到他百赌百胜的战绩,突然有点心虚,“算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胆小鬼!小气鬼!”皇帝把一根小手指直伸到班登的鼻子底下,一脸鄙夷地说道:“你的胆子只有这么小!”
班登涨红了脸,辩道:“不是我胆小,是母亲,母亲说了,不让我赌,一辈子都不许我赌,否则她老人家会生气的。”
“哈哈,妈宝男!”刘钰哈哈大笑,“你说,你晚上是和夫人睡还是跟你母亲睡,是不是还要母亲拍着哄着才能睡觉?”
“才没有!”班登脸更红了,“陛下,您,您别乱说!”
“看把他急的,肯定是说中了!哈哈哈!”屋内三个人都嘻笑地看着他,刘钰笑得最是欢畅。
忽然他停住了笑,脸色一下子变得正经起来,“牛得草,你去点两千精骑,午后出发,去接应王猛。他胜了更好,如若他落败了,你便和他合兵一处,让他就地整顿兵马,再回头去追,说不定能打个胜仗。”
牛得草疑惑道:“陛下,已经落败了,说明敌军早有防备,为什么要再送上门去呢?岂不是还要吃亏?”
皇帝坚决地道:“不会!刘秀仓促退后人,肯定是后方出了变故,他急于回去处置,胜了追兵之后,一定会加速赶路,不会再防备身后,这时候以精骑追上去,就能在他的身后狠狠地咬上一口。只是不要贪功,得利便回!”
牛得草领命去了。
班登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陛下,您这说的也太神了吧,简直和半仙一样,要是真像您说的这样,我。。。算了,我不和您赌。”
“陛下,臣倒想赌上一赌。”一直安静的乌盖说话了,“若真如陛下所言,追兵先败后胜,臣愿奉上良田十顷,骏马十匹。”
皇帝来了兴致,笑道:“朕可要你们乌家最好的马,每匹都要有大宛马的血统。”
乌盖笑道:“如陛下所愿!”
皇帝与他一击掌:“成交!”
回头还不忘损班登,“看看人家乌盖,比你这个妈宝男强多了!”
班登却满脸疑惑,问道:“陛下,什么是妈宝男?”
皇帝笑道:“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第二天,王猛和牛得草喜气洋洋地回来交令,事情皆如皇帝所料,王猛出城猛追,在城南四十里遭遇伏兵,被打得大败,王猛狼狈逃回,半路遇到牛得草,两人合兵,返身再追,将刘秀的后卫部队击溃,缴获大批辎重,取得了一场大胜。
王猛还要再追,被牛得草死命拉回城中。虽然战绩是一胜一负,但是因为胜仗在后面,而且杀敌及缴获抵了那场败仗之后还颇有赢余,因此将领们的心情都不错,全军士气也很高。
皇帝为他们记了功,并设宴庆功。说起这场追击战,将领们对于皇帝的安排都心服口服,都说陛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简直是神机妙算,圣明无比。
刘钰对于这些马屁都一一笑纳,心里也觉得侥幸,没想到这剧本真的按照他的设想来编排,成全了他的睿智之名。
实际上这个招数并不是他原创,而是他后世熟读三国,从书里面学来的。
曹操征张绣时突然撤军,张绣亲自率军追击,贾诩劝他不要去,说曹操擅长用兵,必定有精兵断后。张绣不听,被曹操亲自率军伏击,遭遇大败。等他灰头土脸地回来,贾诩却又劝他立即再追,说曹操有急事回军,不会再设防了,此去必能获利,张绣这回听话了,起兵再追,果然击溃了曹操后军,获得一场胜利。
贾诩是三国时的顶尖谋士,擅出毒计,出手必中,刘钰拿来一试,果然灵验。
班登目瞪口呆,庆幸没有和皇帝打赌,乌盖输了赌注毫不在意,风度依然,众人皆大欢喜。
这次追击俘获了一些邯郸高官,其中包括议郎桓谭,作为非刘秀亲信的桓谭,几乎要被刘秀忘记了,当然不会带他在身边,桓谭随着后军乱糟糟地撤退,遇到追兵,差点死在乱军之中。
皇帝见了他很高兴,问道:“桓卿可有什么新鲜的曲子,弹来给朕助助兴?”
桓谭拜道:“亡国之人,不敢言乐,罪臣请陛下将臣系于狱中。”
“天下即将一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桓卿难道不愿为大汉之臣么?”刘钰有点诧异,他对于桓谭的印象不错,也自信桓谭对他同样有好感。
桓谭道:“陛下,臣之君上在邯郸,臣之父母家小亦在邯郸,臣不敢弃君弃家,为不忠不孝之人。”
刘钰明白了,桓谭是不想家眷受到连累,不敢投降,不敢弃君只是托词,不敢弃家才是真的。
刘钰大度地没有怪罪桓谭,说道:“邯郸指日可下,到那时,定让桓卿与家人团聚。。。既然你愿下狱,那就暂时委屈一下吧!”
刘钰命令将桓谭下狱,特意叮嘱他的老相识班登多多关照他,莫让他在狱中受苦。桓谭流泪跪拜,心中对建世皇帝充满了感激之情。
刘秀撤走后,当地的局势急转直下,原本效忠于他的豪强们失去了依靠,纷纷倒向刘钰。刘钰势力扩张很快,继续派人四处攻城略地。
田无忌率东征军一路攻下十余座城池,战绩赫赫。他走到哪儿,哪儿便知道长安的小皇帝已杀到了河北,于是当地豪杰四起,反对邯郸朝廷,迎接建世皇帝,刘秀的江山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耿弇率数万精骑一路南下,先还处处遇敌,有人阻挡,等到刘钰进入河北,战事便变得容易多了,没多久,他已占据整个涿郡和半个中山国,大军突入到巨鹿境内。
刘秀回军邯郸平定内乱,邯郸城又一次血流成河。这时他回头再看,只见到一片破碎的江山,便是英雄如他,也已无力回天了。
人心散了。
他的王朝建立时速度很快,崩塌时更快。
四处都在反叛,四处都是战火,落井下石的到处都是,刘秀遭受一个又一个打击,而最沉重的一击来自他的姐夫邓晨。
房子侯、常山太守邓晨,这位皇帝国戚,开国元勋,刘秀的发小,一道起兵的伙伴,刘秀无比信任的人,竟然率军向建世皇帝投诚。因为他的反水,皇帝将整个常山郡纳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