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雁此刻脑中什么想法也没有,不知是该感谢他们帮助他爸爸平反所做的一切,也不知是该恨他们放逐他们母子从不提供帮助的十多年。如果他们能够提供一点点的帮助,他的妈妈是不是能够得到更好的治疗?
他直接走到明雁的跟前,沉默良久,伸手拍了拍明雁的肩膀。
明雁收回视线,恰好看到身边多出一个空位,他指了指:“外婆,坐。”
老妇人有修养了一辈子,此刻却痛哭出声,差点儿也哭晕过去,明思的母亲落着泪扶着她坐到空位上,包中拿出药喂她吃,不时抚着她的心口。
明雁这才继续往外看去,盯着手术室。
他希望手术能快点,他想快点看到他的妈妈对他笑。
他又希望手术能慢点,他害怕再也见不到他的妈妈睁开双眼。
手术室灯熄灭的时候,他突然不敢走上前。
明思与明沧一齐走过去,与医生说了些什么。
明雁一直静静地看着,没看到明思立刻回头欣喜的脸,也没有看到明沧镇定的面容,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他们一直在说话,甚至医生身后又有其他医生与护士慢慢走出。
却没有人推他的妈妈出来。
明雁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觉得有点冷。
明老爷子突然伸出手,拉住他的手。
明雁下意识地反手握住老人精瘦的手,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支撑点。
终于明思与明沧先后转过了身子。
明雁看到明思的眼睛,以及他欲张未张的嘴唇,明雁又眨了眨眼,随后没有一点征兆地往后倒去。
“明明!——”
宁休大步往机场外走去,却被闻讯而来的记者们堵了个正着。
“宁休,你对于明雁不雅视频事件怎么看待?”
“宁休,据传,你与明雁曾在一起过,是否属实?”
“宁休,你提前结束蜜月,是否也是因为明雁的事?”
宁休深呼吸,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记者们依然跟着,其中一人录音的手机直接伸到了宁休面前,大声问道:“明雁是不是靠被你潜规则才达到如今的地位……”
宁休伸手一把打掉他的手机,看着他的眼睛道:“闭嘴。”
那记者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趁机宁休更快地往外走去。
随后他的身后响起那位记者的尖叫:“打人啦打人啦!宁休打人啦!”
宁休只是沉着脸,路人纷纷认出了他,却无一人敢上前,均让出一条路。他穿着黑色大衣,沉默地快速走在喧嚣的机场里。
陈昭从小城赶来,到的时候,明雁正跪在明澜子的遗体跟前,栩栩蹲在一边陪着他。
明澜子是在医院里去了的,他们没等明雁醒来,先把遗体带回家,放置在客厅内。明家亲戚众多,但明澜子的直系亲人也就明思一家与外公外婆,当年那事之后,与其他亲戚早就断了联系。
此刻家中也十分冷清,外婆几乎与明雁一同晕倒。明雁年轻人,醒得也快,外婆这些年身体本就不好,至今没醒,明思的母亲还在医院照料她,就待她醒了立刻过来。
明雁醒来后,得知遗体已带回家,便起身立刻回家。
之后就跪在地上,一动未动,不哭也不闹,只是跪着,谁劝都没用。
陈昭其实是有点怕的,不太敢靠近。
保姆阿姨小声道:“你远远鞠躬就好。”
陈昭也小声问道:“丧事准备如何办?”
“停一天,明天就要送去——火化,明明同意了的。明明说身前他妈妈就不爱繁琐,身后更不需要,什么法事都不做。”
陈昭点点头,眼泪不住往下掉。她本想问阿姨如何去的,想到如今网络上的纷纷扰扰,只能用“乱”字形容,便也知道所为何故。她不禁叹息地想到,明雁此刻无暇顾及那些,也不知是福是祸,这事儿之后,以后明雁恐怕再也不能翻身了,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她又看向一身黑衣的明雁,也许,明雁也不再在乎了。
外公虽不至晕倒,却也顷刻间便老了几岁,靠在卧室的床上。
明沧忙着身后事,在客房里与人联系买墓地。
明思则陪着明老爷子,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半晌,明老爷子开口:“我的女儿——我从小如珠如宝的女儿——”
明思低头任由鼻子酸着眼泪往下掉。
“怨我,都怨我啊,她那个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能顺着她?怨我啊——”
明思也不知他该不该怨爷爷与他的父亲,也许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姑姑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们都没有想到生活真的可以这样残酷,更加没有料到生命的确可以这样脆弱。
火化的那天,外婆依然病躺在床上,没能去,明舅妈与保姆阿姨陪着。
明老爷子、明沧、明思与明雁四人一起过去,殡仪馆的人恐怕也觉得好奇,难得看到这么少的人过来送上路的,但也没有多话,只给他们办手续。
明雁跪了一天一夜,早上过来的时候是被明思与明沧两个大男人架着才能移动。火化的地方空荡荡的,他们来得早,此刻还没有人。
工作人员还告诉他们:“你们今天这是第一个。”
谁都没有应声。
明雁看到他们把他妈妈的身体从小床上抬下来,随后摆放到火化炉一侧。明澜子穿着一件白色绣缠枝花纹的长裙,那是她年轻时最爱的一条裙子,也是燕衡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手腕上戴着只翠绿翠绿的翡翠镯子,是结婚时尚且贫穷的燕衡送她的唯一一件首饰。
明雁背靠着墙站着,明思站在他前面,脸上表情十分呆滞,明沧与明思站在一处,扶着明老爷子。明雁站在他们三人身后,眼神有些虚地看着她妈妈手上那只镯子,是他昨晚轻手给她戴上的。
他突然有点分不清这里是哪里,他们正在做什么,甚至前方那个躺着的人,他也有点认不清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