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怎么病了?”采薇小声问了句,徐静云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采薇没说话,心里却更是后悔,自己不该那样呛他。
三月捧了茶来,徐静云吃了一口放在炕桌上:“今儿就要你一句痛快话儿,虽国公府的门第高,可咱家也没想攀这个高枝二,你要实在不乐意这门亲事,一拍两散也就是了,总这样拖着却不好,这里也没旁人,你跟小婶子说句心里话,我也好与你计较。”
采薇垂着头不说话,徐静云眼珠转了转,想着这样的话她一个女孩儿家怎好就说乐意,便道:“那咱这么着,要是乐意你就点点头,不乐意就摇摇头,如何?”
徐静云等了半天,才见采薇轻轻点了点头,徐静云真是从心里松了口气,就没见过这么折腾的:“既是你应了,我就去跟封家递过话儿去,我说也是,子都这个性子你还有什么挑的,你这脾性平日倒是个最知机变的,怎的到他这里就傻了,这男人不都一个样儿,吃软不吃硬,什么话慢慢说不行。”
小婶子走了之后,三月才笑道:“这两句嘴拌的到有好处,亲事却成了,要我说,和该着谢谢杜家少爷才是。”采薇红着脸不搭理她。
转回头再说封子都,在篱落斋外站了半日,采薇那一句:跟你什么干系,真入了他的心去,恍惚就觉,这些年的心思都白费了一般,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为了采薇,才打叠起千百的好性儿,讨她欢喜,这会儿被她一句冷语冲过来,封暮萧忽觉没意思起来,秉着一股气,扭脸就出了篱落斋,沉着一张俊脸回了国公府。
回府来,越想越不是滋味,想到采薇跟那杜少卿两小无猜,又是干亲,那些年在冀州府可不总在一起,比起自己又不知亲近多少,不然,也没得他就说了两句,她就急起来,气过去又不禁后悔,自己怎的扭头就走了,便是凑过去哄她几句,也不至于弄的这样僵,如此一来,明儿如何下这个台。
封暮萧越想越闷,索性抬手推开窗子,只见一轮冷月,半挂在窗外,竟跟他一样伶仃孤寒,遂更生出愁思,取了萧来临窗吹奏起来,曲声和着心意竟吹了整整一宿,直至天光放亮,才安寝。
刚进二月,虽开了春,入夜也是寒气侵骨,在窗户边上吹了一夜萧的封暮萧,饶是身子骨强健也没扛住,第二日便发起热来,封良忙着去寻了赵氏过来,请了太医进府瞧病,却说是伤于情致,又着风寒,勾起症候来,倒不碍什么事。
送走太医,赵氏夫人叹口气,说到底还是心病,及早娶了那位苏二姑娘进门才是大事,便寻了徐静云的娘来,让带了话去,倒是没想这会儿却痛快儿。
赵氏得了准信儿,就往封暮萧院子来,想着告诉他这个喜信儿,也省得他成日惦记着,从抄手游廊刚行至窗下,就听见暮萧的声音从里头传来:“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反复吟唱不休,正是诗经中的《采薇》,诗句虽无男女之思,却被他吟诵的颇有旖旎之意,更暗合了采薇道闺名在里头,直到此刻,赵氏方觉,儿子心里竟如此钟情那苏采薇。
“给夫人请安。”门口的小厮忙见礼,窗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封暮萧快不迎了出来,扶着赵氏进了屋。
赵氏也不戳破,只笑眯眯的瞧着儿子有些暗红的俊脸道:“倒是被你师傅调教的身子骨强健多了,这才一天就好了,我来是想跟你说,苏家那边应了亲事,我跟你父亲商量着选个吉日让媒人上门提亲呢,这纳采、问名之后还要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么算来,怎么也要五月初才能娶进门来,这还是要赶着置办,明儿娘可就要忙起来了。”
一霎时,封暮萧就觉数九寒天来忽来了一阵春风,心里那些压在寒霜之下的百花,齐齐盛放开来,竟是没有比此刻更欢喜的时候了:“她,她真应了?”
赵氏看儿子那样儿,不禁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点点头:“应了,这一回可随了你的心意,不许再胡闹。”说着,站起来要走,被封暮萧一把扯住:“采薇,采薇,她真应了亲事?”赵氏没辙的道:“她就这般好……”说的封暮萧俊脸通红。
他娘前脚出了院子,封暮萧后脚就让小厮拿了斗篷来,让封良备马,说要去参领府,封良忙道:“公子今儿去参领府恐寻不着人,听说今儿竹茗轩城东的新铺子开张,想必二姑娘没空在家里待着。”封暮萧一听才道:“倒是忘了这个,那就去城东的铺子寻她。”
竹茗轩的新铺子开在城东,并不是闹市,只是一个临街的大场院,买来翻盖的,前面改成两层的木质阁楼,后面的大场院盖成了作坊,也不是炒制茶,而是做茶点的作坊。
采薇也没想到东篱轩的茶点如此受欢迎,说起来,不过现代她吃过的一些小点心,结合这里的做法,制出来的,只是她向来信奉美食美器,故此,所有茶点味道之外她最要求卖相,盛放在各式各样的器皿里,令人一见就想尝尝
这些器皿是她亲自画了样儿,让王宝财去浮梁镇用薄胎瓷烧纸而成的,几船的薄胎瓷运到京来,也只挑了二百件能过眼的,剩下的采薇让伙计全砸了。
当时王宝财还心疼的不行说:“这些瓷器即便有些瑕疵,拿到市面上也能值不少银子,怎就砸了,快可惜的。“采薇道:“若大街小巷贩夫走卒用的家伙什都是东篱轩的东西,咱们的东篱轩凭什么立足。”
有了这些家伙什的衬托,东篱轩的茶点就显得分外高级起来,凡是去东篱轩吃茶的,临走都会捎些点心回府,让府里的内眷尝鲜,日子久了,东篱轩的茶点倒是名声在外,外带的多起来,东篱轩后的厨房,难免支应不过来,采薇就想了这个主意。
她是想着先在这里试试,如果卖的好,就把这里劈个更大的作坊,专门做了茶点发,到各个竹茗轩的铺子里一起卖,如今兖州府,冀州府,加上京城,竹茗轩的铺子一共有九十八家,若每个铺子都卖茶点,也有相当大的利润可图。
本来采薇是想开个卖玉石的铺子,她对那些也有兴趣,只不过郑姐姐刚成亲,也不知南蛮那边究竟行情如何,她的蓝田日暖恐还要等一阵,就先鼓捣出这个茶点的买卖来。
今儿第一天开张就人满为患,采薇最知道广告有多重要,城东的铺子没开张之前,就在东篱轩大门外显眼的位置贴了布告,价格自然比东篱轩要便宜太多,故此,也不止各府听着信儿来买点心的,还有一些老百姓也排队想着买回去尝尝鲜。
从一早到了近午的时候,仍人流不断,也不知道是凑热闹的心理作祟,还是真喜欢,反正买点心的队伍始,终排着长长的一大溜,蔚为壮观。
封暮萧带着封良绕过队伍直接去了后门,从后门进去里面,问王宝财:“采薇呢”王宝财笑道:“在后面跟着厨房呢。”
封暮萧把手里的马鞭递给封良,自己去了后面,进了后面厨房倒有些愣住,厨房这个地方又是火又是灶的,封暮萧道记忆中总是乱糟糟的,即便他们府里的也一样,可这里却相当干净。
分成颇规整的两边,一边是个长长通到那头的案板,两边坐着厨娘小厮,都穿着蓝布衣裳,包着头,把手里的面团捏制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捏好了,有人拿到另一边,另一边或蒸或烤的,出炉后,自然有人端到前面去卖,虽忙碌却有条不紊。
因采薇戴了跟旁人一样的青布包头,封暮萧打量一圈才找到她,采薇看见他,把手里捏了一半的面团放在案板上,走了出来。
封暮萧跟在她后面进了外头院角的屋里,屋子不大却收拾的很是干净,采薇在盆架上的盆里洗了手,把围裙脱下,才问:“你怎知道我在这里?“却没听见回应,采薇疑惑的转过身来,发现,封暮萧直愣愣盯着自己,采薇脸一红喊了声:“三月,倒茶来。”
三月在外面应了一声,却迟迟没进来,封暮萧回神道:“你这样的打扮,倒有田居之风。”采薇扑哧笑道:“你直说我像个乡下丫头不就得了,说起来,我本来就是个乡下丫头。”
封暮萧端详她半晌儿低声道:“那日原是我的不是,你莫要真恼了才好。”采薇斜着眼睨了他一眼:“你真傻假傻,我若真恼了,还能应了你家的事。”说着,抬手想把头上的包头的蓝布拽下来,却不想勾住头上的簪子。
封暮萧急忙道:“我帮你取下来……”不等采薇答应,走过去把帮她把头上的蓝布取了下来,还替她拢了拢弄乱的发丝,却突然望见她腻白如玉的脖颈,不禁发起呆来,只觉一阵幽香袭来,竟有些燥热难当。
采薇发现木头在自己身后立了半天没动静,回身就见他盯着自己的脖颈,眼睛都直了,脸腾一下就红了,没好气的道:“你看什么?”一把推开他,远远坐到那边炕上。
“我,我……”封暮萧知道自己孟浪,一张俊脸胀的通红,我了半天没说下去,采薇见他那窘迫的样儿,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也不在为难他:“既然来了,尝尝我这里的点心,比你们家如何?三月……”
三月这才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瓷白剔透的小托盘,托盘里几块青翠糕点,放在炕桌上。封暮萧瞧着颜色可喜,便尝了一口,并不似平常点心那样甜腻,且有淡淡的茶香,清新爽口便问:“这是什么点心,怎的我从来没见过?”
采薇调皮的眨眨眼:“这个却还没起名。”封暮萧仔细端详片刻道:“瞧着倒像朵含苞的牡丹花,莫如就叫绿牡丹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