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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清靠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瞧着外面的夜景儿,今儿的月色颇好,倾泻而落的清辉洒在湖面上星星点点的,仿佛一层细细的银沙,随着夜风飘来缕缕荷香,沁人心脾,怀清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忽见侧面的长廊里,灯光由远及近而来,遂开口:“传膳吧。”
  慕容是到了潋滟堂外停住脚,看了银翘一眼,银翘会意,低声道:“叶大人不放心,亲自过来接着二姑娘回去了。”
  慕容是这才迈脚进去,一上二楼就见晚膳已经摆上,不禁笑道:“我正饿呢。”就着下人捧过来的盆儿洗了手,怀清亲手接了毛巾递给他,埋怨:“饿了怎不早些回来?”
  慕容是扶着她坐下,才道:“知道你这边儿散的晚,想叫你歇会儿的,你倒不领情。”说着,摸了摸她的肚子,低声问:“今儿如何?可累着了?”
  怀清笑了一声:“不过跟亲戚们说几句话儿罢了,哪至于累着,又不是纸糊的人儿,吹口气就破了。”
  慕容是:“如今月份儿大了,小心些的好。”
  怀清见银翘进来,不禁道:“你怎么回来了?”
  银翘道:“叶大人担心二姑娘,刚来行苑接了家去。”
  慕容是指了指桌子上绿幽幽的一碗道:“这是什么?”
  怀清:“炸酱面啊,你昨儿不说想吃这个吗。”
  慕容是挑了一筷子面条:“怎么是绿的?”
  怀清笑了:“总吃炸酱面未免腻烦,下午的时候,想起了个做法,叫银翘跟御膳房的管事说了,不想倒真做了出来,这是用菠菜汁儿的活的面,你尝尝可好?”
  慕容是依言吃了一口,点点头:“倒是比平常的更清爽劲道。”几句岔开了话头。
  一时饭毕,因晌午未歇午觉儿,怀清便有些困乏,刚吃了饭,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慕容是怕她刚吃了就躺下,积了食,哄着她沿着湖散了一圈,才由着她睡下。
  如今月份大了,精神越发不如以前,等她睡熟了,慕容是方轻轻起来,到外头见了可喜:“叶之春父女回去了?”
  可喜道:“回去了,万岁爷放心,想来过不了几天,叶府就该有喜事了。”
  慕容是点点头:“以后瞧严些,闲杂人等就不要进来了。”
  可喜忙应了,心说,得,这以后就算是亲戚也不能想来就来了,说白了,皇上的意思就是,似叶若瑾这样儿别有心思的,这辈子也甭想往跟前凑了,其实,还不如不凑呢,凑了的下场肯定悲惨万分,叶若瑾就是例子。
  刚想着,忽听万岁爷淡淡说了一句:“朕记着鹿城守备刘山去岁丧妻。”撂下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后进去了。
  可喜自然就明白了,万岁爷虽饶了叶若瑾,却也不会让叶若瑾好过,鹿城因近着草原,常有马贼劫持过往商旅,从隆福帝的时候,便在鹿城驻兵,设守备之职,虽说常有商旅,却哪能跟京城比啊,边境之地不说荒凉,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再说,这鹿城守备刘山还是个兵营出身的大老粗,过年都四十二了,去年刚死了老婆,也不知这件事皇上怎么记着了,这会儿提起来,甭说啊,就是给叶若瑾指婚了。
  堂堂叶府的二小姐,给个守备续弦还罢了,偏还是个四十多的半大老头子,这叶若瑾的下场可真是够惨的了,不过,也怪她自己,若她不是妄想勾引万岁爷,好好当她的叶府二小姐,哪有这档子事儿呢。
  再说叶之春,回了府里就开始张罗着给若瑾寻婆家,刚可喜那些话,可是说的相当清楚了,若不早些把若瑾嫁出去,恐叶家都要受牵连。
  如今可不比从前了,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跟太上皇的情份再深,也是过去的事儿,新皇登基后,叶家之所以还跟以前一样风光,完全是因为怀清这个皇后,皇上念着旧日老太君对怀清的好,还有怀济跟若瑶的情份,才会对叶府另眼相看。
  这情份虽在,却也不能肆意挥霍,所以料理若瑾是当务之急,虽清楚这些,到底是自己的亲闺女,叶之春还想着给女儿选一个差不多。
  只不过,这人还没选出来呢,外头叶安就跑了进来:“老爷,喜公公来了。”
  叶之春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时候可都起更了,城门都关了,可喜还跑来叶府,能有什么好事。
  虽心里嘀咕却也不敢怠慢,忙整衣到了前头,见可喜手里没拿着圣旨,心里略松了松,想想自己也糊涂了,若可喜是来宣旨的,怎会在这儿,早就中门大开,摆香案接旨了,拱手寒暄过,忙问:“喜公公此来是……”
  可喜放下手里的茶盏道:“咱家来是给贵府二姑娘做媒来了。”
  这一句话,叶之春就知道完了,皇上是瞧在自己的面儿上饶了若瑾,却没大度到放过她,要不然,可喜也不会大晚上的跑来叶府做媒了,说是做媒,其实就是指婚了:“不知喜公公说的哪家?”
  可喜笑了一声:“鹿城守备刘山。”
  叶之春脸色顿变,竟然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可喜瞧了眼他的脸色道:“怎么?叶大人觉着这门亲事不妥?”
  叶之春硬着头皮道:“鹿城守备刘山去岁刚丧妻,且这年纪跟小女……”
  可喜呵呵冷笑了两声:“叶大人,恕咱家直言,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咱也就别挑拣了,咱家也不瞒叶大人,这婚事是万岁爷提的,应不应的您自己掂量着办,咱家告辞。”说着,站起来要走。
  叶之春忙道:“喜公公慢走一步。”
  可喜停住脚转身道:“叶大人,咱家说句口冷的话,万岁爷的性子,您可是比谁都清楚,这么着已是格外开恩,您舍不得闺女,难道舍得全家老小吗,你好好想想吧。”撂下话拂袖而去。
  叶之春颓然坐在椅子上,鹿城守备刘山,一个丧妻的老鳏夫,若瑾才十六啊!叶之春愁的没法儿,到了后院仍唉声叹气的。
  叶夫人自然听说了,见他这般,怕他愁坏了身子,便劝道:“若瑶若瑾都不是我生的,本来这话也不该我说,可老爷愁成这样,妾身也着实瞧不过去,老爷疼亲闺女,这无可厚非,可老爷怎就不想想,您那亲闺女做出的事儿。咱叶家仍有如今的荣宠,皆因为皇后娘娘念旧,再退一步说,若瑾今儿口口声声叫娘娘姐姐,若真是姐姐,哪有小姨子勾引姐夫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这脸面可都丢尽了,今儿儿从行苑出来,母亲跟我说了句,你们叶府真真好家教,臊的我,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先头我就说,瞧着若瑾的性子不稳,不带着她去行苑,老爷还不依,妾身只怕落个歪带继女的名声,这才带着若瑾去了,哪曾想这丫头竟起了这样不要脸的心思,莫说母亲,今后妾身都没脸再见皇后娘娘了呢。”
  叶之春道:“倒是我一时疏忽,不知怎成了这般,想来是她年纪小糊涂了。”
  叶夫人听了,不禁冷哼一声道:“到了这会儿,老爷还护犊子呢,年纪小糊涂,这话儿说出去谁信啊,年纪小就知道勾引男人了,若说糊涂,今儿她那些手段,一环扣着一环,妾身在一边儿瞧着都眼花缭乱,这是个糊涂丫头能做出来的事儿吗?”
  叶之春沉默半晌儿,忽道:“总归她是我的亲骨肉,难道眼睁睁看着她受苦不成。”说着顿了顿,开口道:“若瑶跟娘娘的情份……”
  叶之春话没说完,叶夫人就冷哼一声道:“老爷,亏您说得出这样的话来,有道是出嫁从夫,若瑶既出了嫁,就是张家的人,哪有向着娘家的理儿,更何况,若瑾做出这样没脸的事来,您就别打这个主意了,从行苑一出来,若瑶就撂下了话,从今后再不让若瑾登张家的门,说她没有这样不要脸的妹子。”
  夫妻俩正说着,忽听外头婆子道:“奴婢们给老太君请安。”
  叶之春夫妻吓了一跳,忙迎了出来,只见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已经进了院,叶之春忙几步过去道:“您老若有事儿,使人来唤孩儿过去就是。“
  老太君哼了一声:”如今我老了,你们都当我是个瞎子,是聋子,什么都瞒着不叫我知道,我哪还使唤的动你们。“
  叶之春脸色一变,忙跪在地上道:”老太君这般说,叫儿子如何敢当?“
  老太君道:“你这话不过嘴上说,心里怎么想的,谁又知道,我今儿过来只问你一句话,那丫头你打算怎么料理?”
  叶之春这才知道是为了若瑾的事,不禁苦笑一声:“刚宫里的喜公公来了,给若瑾做了一桩媒,是鹿城守备刘山,那刘山去岁丧妻,过年便四十有二了,若瑾可才十六,叫儿子如何舍得……”
  老太君冷哼一声道:“这话说出来,我听着都牙酸,你知道疼你亲闺女,可也得瞧瞧,你闺女是什么货色,这么个不要脸的丫头,早嫁了早消停,嫁的远了更好,省的近了丢叶家的丑。”撂下话,都不进屋坐,转身走了。
  叶之春缓缓站起来,唤了叶安进来吩咐:“你去预备嫁妆,三日后送二小姐去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