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晃有半年不见崔九了,这小子身上有了差事,再不是过去闲的没事儿到处晃的纨绔皇子了,这猛地一进来,碧青险些没认出来,个子窜了个高儿,人也有气势多了,鼻子下头青青一族小胡子,看上去颇有几分成熟之感,大概是刚从衙门过来,身上还穿着皇子的袍服,很是威严。
碧青不禁愣了楞,崔九却不见外,一进来大马金刀的就往炕上一坐,拿起桌上的茶就要喝,给碧青一把夺了去,叫冬月给他倒茶,心说刚进来的时候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这一坐下就原形毕露了。
崔九道:“小气劲儿,爷喝一口能死啊。”
碧青白了他一眼,对于这小子不拘小节的习惯深恶痛绝。
冬月给他端了茶来,崔九灌了半碗叹了口气:“还是咱武陵源的麦子茶对味儿,我府里的早都喝完了,这阵子忙,也没得空回武陵源拿。”
冬月道:“不用拿了,姑娘准备了好几麻袋呢,不过不是麦子茶是荷叶茶,姑娘说南边热,喝麦子茶不合适,荷叶茶正好,热的时候喝上一碗,免得中暑。”
崔九道:“哪这么热了,江南我也去过几趟,四季如春,舒服着呢,再说,如今这都几儿了,进了十一月就冬底下了,再热能热到哪儿去。”
碧青道:“不是给你们这时候喝的,就算再快,南下这一路怎么也得走俩月,你们到的时候正是最舒服的时候,不冷不热的,再过几个月可就热起来了,那边儿湿气大,大齐的兵多是北方人,恐不习惯,听大郎说,当初在南边打仗,去的时候是十万大军,回来的不过三万之数,死的七万人里有大半都是不习惯南境湿热的环境病死的。”
崔九眼睛都瞪大了:“真的假的?爷还当这回是混了个美差呢,跟着大军去江南溜达一圈回来弄个大功,封个铁帽子王什么的,听你一说,爷这哪是美差啊,简直玩命去了,弄不好小命就得仍南边儿。”
碧青白了他一眼:“都像你这么贪生怕死还打什么仗啊,投降得了,把你们慕容家的江山拱手送给南蛮孟氏,就不用怕丢你的小命了。”
崔九道:“你当爷傻啊,真要是亡了国,谁还拿爷当回事儿啊,头一个掉脑袋的就是爷这样的皇族。”
碧青:“既然知道还怕什么?”
崔九一梗脖子:“谁怕了,这不是你跟前吗,爷还不能发发牢骚啊,你不知道,爷在外头装的正儿八经,都快累死了,可我太子哥说了,对那些大臣就得那样儿,我要是嬉皮笑脸的,他们谁也不拿我当回事儿,所以爷的板着脸,一点儿笑模样儿都不能露出来,如今还让爷监军,爷这命咋就这么苦呢。”
崔九几句话说的,冬月冬时都捂着嘴笑了起来,碧青道:“行了,别发牢骚了,发了也没用,你父皇都下旨了,你还能抗旨不成,今儿找你来是有正经儿事。”说着,便把成材的事儿告诉了他:“成材是南边人,熟悉南边的地势,本来是个很好的向导,可他有蛮族血统,贸然放到大军里,怕不妥当。”
崔九略沉吟道:“听昌陵先生说,南蛮也不都是坏人,本来南蛮一族就是南境的土族,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部落首领,蛮族以女子为尊,部落首领多是女子,男子稀少,故此会跟边境的大齐百姓通婚,有蛮族血统的南境人,也不算新鲜,只不过蛮族都是女子,平常守着部落过日子还成,真要是有外族侵略,打起仗来,根本不是对手,更何况是岭南孟氏,孟氏一族盘踞岭南百年之久,手下骄兵悍将众多,打一个小小的蛮族还不跟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碧青道:“你是说蛮族另有首领,作乱的只不过是孟氏一族?”
崔九点点头:“南蛮的土族在边境已经有好几百年了,孟氏退居南蛮之前,南境太平着呢,从无战祸。”
碧青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么说成材跟着大军并无不妥了。”
崔九摇摇头:“即便如此,成材随军也不好,不过,让他跟在我身边儿就简单多了,我这个监军大多时候都在后头,就让他当我的随从吧,用他的时候借调过去就成。”
碧青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崔九忽想起什么:“爷听说陆超那小子这回也去?”
碧青皱了皱眉:“你做什么总跟他过不去。”
崔九翻了个白眼:“什么爷跟他过不去,是他跟爷过不去好不好,那小子一见我就跟炸了毛的鸡似的,当爷贼一样防着。”
碧青没好气的道:“你要不总惦记着碧兰,陆超能这样吧。”
崔九摸摸鼻子:“当初你把碧兰嫁给我不就结了,赫连如玉一死,不就省碧兰一个了吗,爷那些相好的也早都散了,爷如今专情的很呢。”
噗……碧青一口水都喷了出来,崔九一窜跳了起来:“我说你怎么回事儿,打击报复啊。”
碧青笑道:“对不住,实在是你的话太可笑,我没忍住。”
崔九没好气的道:“哪儿可笑了,爷专情怎么就可笑了。”
碧青见他真恼了似的,跟冬月道:“今晚上咱们吃什么?”
冬月道:“姑娘刚不说天冷,正适宜吃涮锅吗,刚奴婢切好了羊肉,等姑爷一回来,往铜锅里夹了红炭就能吃了。”
涮锅儿?崔九眼睛一亮:“爷今儿可算来着了,就知道你这儿有好吃的。”忽听外头大郎的声儿:“什么好吃的?”
棉帘子掀起,进来仨黑脸大汉,大郎打头,后头是安大牛跟常六,安大牛跟常六俩人常去武陵源,跟碧青早就混熟了,大郎当他们是兄弟,碧青自然也另眼相看,让着两人坐下。两人叫了声嫂子,见了礼才坐下。
碧青道:“正说吃涮锅呢。”
大郎道:“今儿天冷,这会儿都崩雪星子了,吃涮锅正好,暖和,温上一壶酒,咱哥几个今儿喝个痛快,等大军开拔,可就得戒酒了。”
安大牛跟常六笑起来:“过年的时候在武陵源吃了一回涮锅,俺馋到现在呢,今儿正好解解馋儿,只不过,嫂子,这肉管不管够啊,俺们哥俩可能吃。”
碧青笑道“放开肚子吃,酒肉今儿都管够,只要你们不怕撑坏了肚子,吃多少都成。”叫冬月去点锅子,就在堂屋支开桌子,把棉门帘子卸下来。
等锅子点着端上来,外头的雪也大了,屋子角点了炭盆子,还守着一个烧的旺旺的铜锅子,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开着,把屋里寻的暖融融,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入了冬就没什么青菜了,也就是入冬前储藏的大白菜,扒开外头的老帮,连帮带叶的削成大块,放进锅里烫一下捞出来,就着芝麻酱料儿,碧青觉得比肉都好吃。
不过,眼前这几位都是肉食动物,桌子上那一盆大白菜端上来半天了,还没动呢,羊肉却已经下去好几盆了,不是预备的多,真供不上这几位吃。
吃的差不多了,崔九才想起桌子上还有别的,指了指桌上那盆奇怪的东西道:“这是什么?怎没见过?”
大郎道:“倒是忘了,这是武陵源做的粉条子,搁在锅里煮熟了,劲道着呢,涮锅吃差些,跟肉块炖到一切,才好吃,你们尝尝。”说着把半盆粉条都倒进了锅里。
开春一场雨,换来了深州的大丰收,因整个深州推广种的都是番薯,加上尝到了甜头的冀州百姓,都开始种番薯,以至于,今年秋天番薯大丰收。
就在去年人们还当番薯是好东西,不过一年的功夫就臭遍大街了,今年刚开春的时候,官府就贴了告示,今年番薯可顶田税,但官府不会再现银收番薯。
可老百姓去年尝了甜头,存着侥幸心理,万一官府还收呢,岂不是赚了,加上番薯产量高,种别的庄稼总觉着不合适,故此,今年除了武陵源跟王家村,整个冀州种的还是番薯。
这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什么都一样,更何况,番薯本来就是值钱的东西,番薯太多,朝廷不收,家里吃不完,很多人家都开始拿番薯喂猪。去年番薯藤还都是好的呢,今年番薯都喂猪了,番薯藤堆在地头上挖了坑直接沤肥,没人再想着吃了。
就在家家户户都愁番薯怎么处理的时候,王记开始收番薯了,不止冀州收,深州府也开始收,深州府的王记铺子是入秋才开的,开张第一件事就是收番薯。
王记给的价不高,远远赶不上之前官府收的价格,但此一时彼一时,去年番薯还是稀罕东西呢,自然价高,如今都喂猪了,谁还当好的,给钱就卖吧。
更何况,王记给的钱也还算说得过去,桌子这一盆是武陵源制粉条的作坊做出来的,武陵源家家户户只要炖肉,都会放一把,冀州府的王记铺子里也有的卖。
入了冬,柳泉居推出一系列炖菜,里头就有粉条,一开始就有钱人家会去王记铺子买,后来老百姓发现这东西便宜还好吃,也开始买。
如今冀州深州的王记铺子里,粉条可算紧俏货,武陵源作坊里的工人分成两班,没日没夜的干,才勉强供上卖,深州那边儿还总断货,。
碧青正想匀出些熟练工去深州盖个作坊,以后收了番薯直接制了就卖,简单多了,省的还得从冀州这边儿往深州运。
等调理顺了,碧青还打算发到雁门的铺子去,胡地冷,胡人又爱吃肉,大冷天吃上一碗猪肉炖粉条子,立马就能暖和起来,这可是个长久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