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蛮族的拜神节颇为隆重,祝月特意邀请了碧青,还特意叫人给碧青送了一套南蛮的民族服饰来,碧青很是喜欢。
蛮族的风俗跟大齐天差地远,在这里以女子为尊,根本没有礼教的束缚,蛮族的民族服饰也相当大胆,碧青最喜欢那些银铃,手腕,脚腕,腰上,都系了一圈,走起路来叮铃铃的声音煞是好听。
所以,穿蛮族的衣服必须赤脚,这样才好看。
大郎是齐军的主帅,跟慕容湛慕容鸿崔九坐在最上首的客席上,安大牛跟常六也被邀请了来,这是蛮族的盛会,即使孟氏统驭蛮族的时候,每年的拜神节也一样会进行,只不过远没有今天热闹罢了。
蛮族终于迎回了属于他们的王,把满腔的欢欣雀跃之情,悉数表现出来,故此,今年的拜神节尤其热闹。
在隆重的拜神仪式过后就是狂欢,火把点亮了百越城,围着中间点燃的篝火,蛮女们欢快的跳跃舞动,清越的银铃声响彻夜空。
小海忽道:“快瞧,那是我姐,我姐哎,我姐真厉害,竟然会跳蛮族的舞。”
众人一愣,齐齐看过去,果然,火把下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跟着节奏舞动,随着她的舞动,清越的铃声响起,颇有节奏,若不是火光照亮了她的小脸,慕容湛等人都以为是蛮族女子呢。
这样的碧青跟之前大为不同,整个人仿佛都融进了那片火光中,即使坐在这里,都能感觉到她的快活。
蛮族女子善舞,更爱热闹,祝月早就坐不住了,若不是长老一早嘱咐她要端庄,应该有南蛮王的样子,她早跑下去跳舞了,祝月一点儿都不明白,为什么当南蛮王就要端庄,她不喜欢傻呆呆的坐在这里,她想下去跳舞。
这时看见碧青在下头,终于找到了借口,站起来道:“原来碧青姐姐也会跳我们蛮族的舞,我去找她。”长老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祝月欢快的跑了下去,拖着碧青跳了起来。
碧青的舞不过是瞧着别人的样子胡乱跳的,可祝月就不一样了,她是个真正善舞的蛮女,还是南蛮之王,舞动起来那种魅力迅速就征服了所有人,腰间的银铃随着她的舞动,精彩绝伦,她整个人散发出的热力比中间那团火还热烈。
崔九都忍不住有些出神,碧青说的不错,祝月很美,美的简单而热烈,就想她前头那团火,比起京城那些复杂心性的闺秀,这样的祝月的确很适合自己,更何况,自己也必须当南蛮王。
太子哥的一番话他终于理解了碧青的用心良苦,也终于明白看似无所不能聪明绝顶的碧青,其实心里也怕,她一手打造了安定和乐的武陵源,却仍时刻担心着,会招来祸患,她总是在筹谋,怎样才能让所有人平安,她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善心,可这份善在父皇眼里,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她自己大概也知道,所以才尽量低调,却总是逼不得已,北胡一战,他担心大郎,制出了威力强大的弓,弩,南蛮一战,她研制出了震天雷,还有破解宝藏机关的那些诡异本事,周路回宫必然据实以报,父皇这两年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越发有些多疑。
太子哥的忧虑是对的,碧青想在岭南寻一块乐土,大概也是为了自保,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她,她说的对,自己更适合待在岭南,比起京城的勾心斗角,在这样一方乐土扎根更快活。
正想着,忽见祝月冲了上来,她满头的汗,目光晶亮,一向有些洁癖的崔九却诡异的不觉她狼狈,反而觉着这样的祝月异常美丽。
长老适时地把早就准备好属于王夫的冠递到祝月手上,祝月并无半分羞涩,正要戴在崔九头上,崔九忽道:“我是大齐皇子,不会招赘,若你执意嫁我,便要奉我为王。”
众人一愣,慕容湛眉头皱起:“老九,不可胡来。”
两位蛮族的长老也有些慌乱,计划的好好,不想临到头,竟有这番变故,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南蛮积弱,根本没有能力自保,若不依靠强大的大齐,孟氏□□的事情,以后仍会出现,南蛮百姓再也经不得战祸了,所以,她们才极力促成王女跟九皇子的事,只要九皇子成了南蛮王夫,便跟大齐结成了姻亲,莫说周围那些对南蛮虎视眈眈的外族,再也不会轻举妄动,便有不长眼的,大齐必会派兵支援,南蛮不会再有灭国之祸,谁想这位九皇子竟不当王夫,要当真正的南蛮王。
慕容湛已经站了起来,要劝说崔九,不想祝月却灿然一笑,把自己头上的王冠取下来,单膝跪地,把王冠托在手中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祝月是南蛮王,她这一跪,所有蛮族人都跟着跪在了地上,长老叹了口气,既王女愿意,也只能如此了,过去把王冠恭敬的戴在崔九头上,另一位长老取了花冠交给崔九,崔九接过亲手戴于祝月头上。
祝月拖着崔九走了下去,所有蛮族男女把两人围在中间,鼓声更加激越,随着篝火转着圈的舞动,欢声雷动。
慕容湛这才松了口气,心里不禁有些纳闷,昨儿老九还万分不情愿呢,今儿不知怎么就应了,还应的如此痛快,不过,他当南蛮王显然比王夫更好,这样蛮族相当于归属了大齐,从这一刻起,南境真正安定了。
碧青也颇欢喜,虽说跟自己预料的不一样,但有这样完美的结果,还是很值得庆祝的,刚要下去接着跳舞,就被一双大手死死抓住:“媳妇儿你这穿的啥衣裳啊,露胳膊露腿的。”大郎异常不满,小媳妇儿这身细品嫩肉可是自己的,这都给别人看去了,像什么话,脱了自己身上的袍子就往碧青身上裹。
碧青就知道,只要让蛮牛看见自己穿这一身,必然会是这种结果,大郎的大脑袋就是榆木疙瘩,而且保守非常,天热的时候自己穿件稍微轻薄的衫裙,他都会嘟囔几句,更何况,蛮族的服饰,必须赤着脚穿才地道,所以碧青今天才没知会他,偷着跑出来玩。
本想这么多人,又是晚上,蛮女的穿着都差不多,大郎不一定会发现,却没想到,还是被他逮着了,不过她也跳累了,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啊,现代的时候疯玩一晚上,都不觉得如何,这才跳了这么会儿就觉浑身发软,索性靠在大郎怀里撒娇:“走不动了,你抱我回去。”
大郎本来挺生气的,一想到小媳妇儿那白嫩嫩的胳膊,小腿,小脚丫都让别的男人看了去,就想杀人,可现在一听小媳妇儿软软的声音,再大的气也生不出来了,抱起小媳妇儿到席上跟慕容湛告辞。
慕容湛扫了一眼,他怀里蒙的严严实实的碧青,不禁笑了笑:“将军请自便。”等大郎两口子没影儿了不禁道:“有时本宫真有些羡慕王将军。”侧头见慕容鸿有些出神,开口道:“二弟还没去过武陵源吧。”
慕容鸿摇摇头:“倒是听不少人提过,说那里是真正的桃源。”
慕容湛点点头:“是啊,那里是真正的桃源,所以更加弥足珍贵。”
皇上圣旨六月到的百越城,命大军回朝,授金册封崔九为南蛮王,由慕容湛亲自把金册授予崔九,并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百越城王家的铺子已经立了起来,成材这个大掌柜碧青没有看错,异常能干,短短时间就把铺子经营的井井有条,并且置了第一批货物装船。
碧青并没有跟大军回程,而是坐着第一批商船从番禹城沿着珠江北上,一共十二艘商船,满载着岭南的特产,一路北上,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八月。
大郎需要交接兵符,一时半会回不了家,碧青却等不及,她想儿子了,商船停在通州港,交给小五之后,自己就轻车快马的回了冀州。
大郎对此颇有怨言,可想想儿子也只能依着媳妇儿,虎子当初虽生在胡营,到底爹娘在跟前,老二落生,自己自己带兵在外还罢了,儿子刚满月,小媳妇儿又让二皇子弄去岭南,爹娘都不在,实在可怜,媳妇儿先回去也好,这一出去就是八个月,家里不定多担心呢,等自己料理了军中的事儿,往后就待在武陵源陪着媳妇儿儿子闺女过日子,朝廷的事儿让别人操心去吧,故此,大郎递了辞官的折子上去。
御书房中,皇上把大郎的折子放在案上,看向下头的几位老臣:“这是王大郎的辞官折子,此次南征大胜而归,王大郎为我大齐立下了不世奇功,朕正斟酌如何封赏于他,不想他却上折辞官,众卿以为如何?”
众人心说,这事儿可蹊跷,以王大郎立下的军功,在大齐可说无人与之匹敌,他年纪又不大,正是最风光得意的时候,怎会上折辞官,而皇上还拿这事儿来问他们,不知何意?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终都看向站在前头的杜兆,杜丞相目光闪了闪躬身道:“王将军视名利荣华如粪土,实乃我辈之楷模,当初北征归来,王将军便卸甲归田,若不是南蛮孟氏作乱,王将军也不会挂帅南征,如今南蛮已平,九皇子统驭蛮族,我大齐南境将再无战祸,我大齐如今南北得安,全仰赖王将军之功,本该封赏,奈何王将军无心仕途,既如此,皇上何必勉强,不如放他归田,也算顺了将军的心意。”
其他大臣听了杜丞相的话,心里不禁琢磨,杜丞相这话可颇耐人寻味啊,自古以来有功当赏,有过该杀,赏罚分明,君王才能更好的统摄臣子,哪有顺应臣子心意之说,这是王大郎上折辞官,假如他上折想要封王,难道皇上也要顺应他的心意不成。
皇上一直对王大郎颇为重用恩宠,怎这次回来变了风向,莫非是南北已定,怕王大郎功高震主,不对啊,人王大郎从无争名夺利之心,对军权也从不留恋,这样毫无野心之人,谈什么功高震主啊,再说,有上回的例子,此事不是很好解决吗,皇上该封还封,王大郎该回家种地还回家种地,不就完了,用得着拿到这儿来特意讨论吗。
大家正想不明白呢,忽听皇上道:“此次大胜南蛮,听说王将军用的火器震天雷,威力奇大,地动山摇,不知可是真的?”
下头的大臣这才明白,原来是为了震天雷,说起来王大郎还真有本事,这火器震天雷跟那连,弩一样,可是失传已久,竟然在他手里复原了,拥有如此威力的武器,难怪皇上要忌惮了。
王大郎虽不是赫连起,可这两次南征北战之后,军中威信早已经立了起来,加上他手里有如此强大的武器,若想造反比赫连起胜算大的多,功劳再大,可一旦拥有造反的能力,也会让皇上寝食难安,王大郎错就错在太能了,这还只是开始,后头会如何,谁都不知道。
想明白了,大家更不言语了,这时候明哲保身是最聪明的选择,却听慕容湛道:“儿臣正要奏,儿臣一到百越城,王将军就把震天雷的秘方交给了儿臣,儿臣正要呈给父皇,说着把手里拖着的一个小匣子呈送上去。”
皇上微微一愣:“你一去百越,王大郎就交给你了?”
慕容湛点点头:“王将军曾跟儿臣言道,若不是南蛮孟氏作乱,王将军宁愿在武陵源种一辈子地,这震天雷也是偶尔做出来的,本来是想给家里孩子做炮仗,后大军南征,想到南境丛林密谷,毒虫甚多,这才制出震天雷,且制震天雷的工匠,不日便会进京,儿臣正想询父皇的意思,把他们安置在何处,更妥当?”
杜兆明显一愣,别的大臣不禁暗道,别看王大郎是个庄稼汉,这心机手段着实不一般,估摸早料到皇上疑心与他,事事都做在了前头,皇上忌讳连,弩跟震天雷,秘方工匠都送到了京城,若真有造反之心,怎会如此痛快,一个藏宝图,赫连一族可是捏在手里数百年都没拿出来,那才是有反心呢。
皇上也有些意外,点点头道:“倒是想的周到,朕再斟酌,湛儿跟鸿儿留下,其余人等散了吧。”众人这才告退。
出了宫门,吏部尚书张智笑眯眯的看向杜兆:“令郎在深州的政绩亮眼,此次吏部考评,令郎可又是优等,且万岁多次提及,令郎的前程不可限量啊,下官这里恭贺杜相了。”
杜兆心里颇得意,拱拱手:“张大人过誉了,过誉了。”
张尚书目光一闪道:“不过,在下可是听说,令郎在深州的政绩,亏得将军夫人相助,说起来,令郎能从冀州府一个七品县令升任深州知府,也亏了间河县的武陵源,在下常听一句话叫,饮水思源,不知杜相以为何意?在下府里还有些事,先行一步了。”撂下话转身走了。
杜兆脸色难看之极,他自然知道子峰能走到今天,多亏了沈碧青相助,可沈碧青又不是没得好处,若不是子峰帮忙,恐也没有武陵源了,王记在深州也不会置下这么多产业。
况且,此一时彼一时,那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形势变了,自然时移势易,如今的情势是,若王大郎留在朝中为官,以沈碧青的本事,他杜家这辈子也别想越过去。
崔家完了,赫连一族连根拔起,如今最显赫的当属赵氏一族,子峰续娶赵氏一族的千金,杜家跟赵氏的关系更就加紧密了,崔家赫连一族的结果让他们明白,只有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才能长久,但必须抑制王家的崛起。
前头还思虑找不到借口,王大郎屡立奇功,沈碧青更是善名远播,根本找不到可攻击的地方,如今皇上猜忌王家,正是时机,才趁机进言,却不想太子殿下几句话,自己就落了空,还被张智讽刺了一顿,心里着实有些憋闷,忽想起慕容湛跟王家的交情,眉头更皱了起来,若将来太子殿下登基,恐怕再想压制王家就更难了,怎生想个法子才是。
再说御书房内,皇上挥挥手让内侍退了出去,书房内只剩下父子三人,皇上站起来来回走了两趟,方道:“周路回来跟朕禀告了宝藏之事,有些事儿,朕思虑数日不得解,周路派人查了沈氏的出身,朕想不通,她怎会有这些本事?”
慕容鸿道:“沈姑娘是武陵先生的弟子,以武陵先生之才教出如此弟子,也不在情理之中。”
皇上道:“那么鸿儿,你说以武陵先生的算学,能否解开藏宝图上的算题?”
这……慕容鸿摇摇头:“儿臣不知。”
慕容湛道:“九弟与沈氏颇有来往,听九弟曾道,沈氏聪明绝顶,博闻强记,只要瞧过一遍的书,便能诵读,武陵先生藏书甚多,尤其对算学颇有研究,曾游历天下,搜罗了不少算学古籍,沈氏自己研读,青出于蓝,也能说得通。”
皇上道:“此话虽有些道理,岩洞中那个石笋阵她是怎么解开的,你们可知?”
慕容鸿:“沈姑娘曾与在下说,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的,说日后得空再细细跟儿臣说明,儿臣正想请父皇恩准儿臣去武陵源。”
皇上一愣:“你去武陵源做什么?”
慕容鸿道:“沈姑娘说武陵源有众多算学古籍,希望儿臣可以去研读。”这番话正好跟慕容湛刚才的话联系在了一起,证明了碧青行事磊落,并无隐秘,倒让皇上再也无话可说,想了想道:“以你们瞧,沈氏跟前朝的木圣人可有干系?”
慕容湛:“儿臣不知。”
皇上:“传说木圣人精通算学机关之术,曾著书记录,鸿儿,你这次去武陵源寻寻看,若有木圣人遗留的书籍,速速呈送上来,朕有些不解之事,或许木圣人的书中能找到答案。”
哥俩这才告退出来,一路无话,只是分开的时候,慕容湛站住脚,看着慕容鸿意味深长的道:“父皇想寻木圣人遗作,这次二弟去武陵源尽力寻找,务必找到才是。”
慕容鸿仿佛明白了大哥的意思,点点头,告辞离去。
苏全道:“不知二皇子可知晓殿下的意思吗?”
慕容湛:“即便二弟不知,只他一到武陵源,碧青姑娘也自然知道该怎么应付。”
苏全:“皇上圣明了一辈子,如今为何如此多疑,莫非跟周路拿走的那个匣子有关,听说前儿有个清虚观的老道被皇上召进了内宫,在清和宫铸起了丹炉,莫非周路拿走的那个匣子是长生不老之法?”
慕容湛目光闪了闪:“可知那老道是何人举荐的吗?”
苏全:“说起来还是个熟人,是太原知府刘胜。”
刘胜?竟然是他。不是苏全提起,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阴山之盟后,刘胜获封太原知府,看来这刘胜也不是个安分之人,不然,又怎会千里迢迢举荐了个老道进宫,而父皇之前一直不信这些,如今为什么信了,莫非木圣人遗留的匣子里真是长生之法,怎么可能,若真有长生不老之法,那岩洞里怎会剩下一堆枯骨,父皇这是一叶障目了,莫非人老了都想着长生吗。
忽想起昨儿内务府总管来东宫呈报清和宫要的东西,如今想来那些该是炼丹所用了,不禁叹了口气,父皇一世英名,却不想临老也入了长生的迷途,如今南北安定,天下太平,就该整顿吏治,惠及万民,却不想父皇竟开始迷恋丹丸长生之道,而父皇对木圣人所遗之书如此迫切,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此,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忽闻一阵桂花香,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进了东宫的月桂苑,因院中一颗百年月桂而得名,如今已近中秋,正是月桂开花之时,阵阵清香袭来,沁人心脾,枝头上嫩黄的桂花一丛丛的煞是可爱。
想起老九说碧青最喜欢吃桂花糕,开口道:“苏全叫人把这些桂花打下来送去武陵源给……”说着顿了顿:“给东篱先生赏玩,先生如今不再京中,错过这一树桂花,可惜了。”
苏全应一声,叫人来摘桂花,小心的放到盒子里,用轻纱蒙住,快马加鞭送去了武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