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一百两, 那青衣小公子活见鬼一样, 低声道:“你疯了, 你有那么多钱吗?就算有, 输了, 被你父亲知道, 小心被打死!”
那青衣公子乃是禁军统领贾道坤的儿子贾缙, 早上同好友夏怀真去云山打猎,回来时路过顺天府,想到报名之事, 父亲希望他参加武举,便拉着夏怀真一起过来。
谁想到会见到这场比斗,一时兴起押注, 结果夏怀真眼睛眨都不眨就押了一百两, 他都替他担心。因夏怀真的父亲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夏昀,纠察百官的, 夏家家风也严苛, 定然不准做这种输赢, 别说一下就输掉一百两银子了。
“你不用替我担心, ”夏怀真抽出银票, “你看着吧。”
贾缙看他胸有成竹,不免狐疑, 目光投向了场中。
姜琰虽然小,身子却更灵活, 汉子几番扑拿都没有打到她, 此时已经汗流浃背,众人见他无用,忍不住在旁边哄笑,嘲讽他连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还来报名。那汉子面红耳赤,更激发了斗志,大吼一声,竟然从腰间抽出一条软剑来。
不再赤手空拳,他如鱼得水,对姜琰展开了攻击。
但姜琰不慌不忙,从容应对,一把长-枪被她使得如同匹练,在场中晃出道道银光。
贾缙越看越不对头,这小姑娘看着年纪小,可这枪法竟然如此纯熟,且毫不花俏,每一招都很果断,打向那汉子的空门,竟有些眼熟。
“失策!”他猛地看向夏怀真,“你怎么发现的?”
夏怀真诡异一笑。
这些念书的就是歪脑筋多,不像他们直爽,贾缙气得高声道:“使软剑的,你有点出息,别真的输了!你好好看看她的枪法,也不是没有……”破绽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个人打断了,“观棋不语真君子,观武斗也一样。”
贾缙转过头,瞧见一张清俊的脸,十分惊讶,那竟是卫凌!他与父亲同朝为官,贾缙晓得他是萧耀的知交,也有些敬畏的,恭声道:“见过卫大人。”
贾缙是个十三岁的小少年,卫凌道:“是令尊让你过来报名的?”
“是,父亲说要看看我的本事。”虽然都有祖上庇荫,可贾道坤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做个蛀虫,让他先参加武选历练历练。
卫凌笑一笑:“令尊对你寄予厚望,你莫辜负。”
贾缙点点头,又好奇的问:“您为何会来顺天府?”
卫凌没有回答,因为场中骤然发出连声惊呼,他看过去,只见姜琰手中长-枪好像游龙一样,袭向那汉子的手腕,龙口一张,敲击在上,那汉子只觉有千斤之力,手一松,软剑已然落在地上。姜琬趁机又一招白蛇吐信,枪头迅疾抵在了那汉子咽喉之处,只需一刺便能要他的命。
众人没想到姜琰竟然赢了,一时说什么的都有,喧嚣震天。
当然不乏刺激那汉子的,那汉子恼羞成怒,眼见姜琰收了枪,眸中不乏扬眉吐气,更是恼得糊涂了,居然捏住拳头,偷袭过来。
但是那拳头还没打在姜琰身上,就被纵身而出的卫凌一把挡住了,他冷声道:“如此卑鄙,你根本不配参加武选!”一扬手,那汉子被远远推到了地上,引来众人一阵鄙夷。
那汉子惭愧,爬起来就逃了。
眼见夏怀真将两百两银票揣了回去,贾缙恨得想扇自己一个耳光,怎么就眼瘸了呢,居然没看出来,他喝问道:“你到底怎么发现的?”
“你没看到她的手吗?”夏怀真道,这小姑娘的手背上,指尖布满了细小的伤痕,若非有很强的毅力,根本不可能忍受,“再有那长-枪,好几斤重吧,她这小身板能舞得如此顺畅,可见是天生神力,那汉子资质平平,如何打得过?”
一席话把贾缙说得心服口服,回头盯着姜琰看了看,只见她正跟卫凌说话,很是熟悉的样子,突然又一拍脑袋:“刚才那是卫家枪法,看来她是跟卫大人学得,难怪能赢。”
他越想越懊恼。
夏怀真赢了银票,心情愉悦,催着贾缙去报名,临走时又看一眼姜琰,今日可真多亏她了,这小姑娘前途无量啊。
姜琰自然不知,她发现卫凌,正自欢喜,说道:“卫公子,你来得正好,他们不给我报名呢,你去帮我说说,我刚才可是打赢了。”
“你应该早点来找我。”卫凌看着她,只见她穿着一身枣红色的短打,头发全部梳了上去,活像个小子,但一张脸却很白净,眼睛又圆又大,像明珠般熠熠生辉,俏丽可爱,“要不是二殿下告知,我都不知你来报名,你还瞒着我吗?”
“不是,”姜琰连忙道,“他们总说我麻烦你,我怕打搅……你可能在巡城呢。”
她这样子,卫凌倒有些陌生:“你还有怕麻烦我的时候。”
她对他不是都直来直去的吗,要什么都喜欢说出来,而今突然懂事了,难道是长大了不成?卫凌看看她,还是个小豆芽啊。
准确的来说,是长高了一点的小豆芽。
姜琰道:“还不是爹爹,娘,姐姐总说么,上次都请你吃饭了,而今我再欠人情,姐姐又去了宫里,可没有人再烧饭给你吃。”
卫凌道:“是因为这个?”
“嗯。”姜琰点点头,“还有,我觉得这事儿我自己能成。”
“那成了吗?”卫凌问。
姜琰又沮丧起来,拿长-枪捶地:“他们不讲道理!”
卫凌扑哧一声。
“卫公子你还笑,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姜琰委屈,“在我后面,几十个人都已经报好名字了,光剩下我。”
“走吧,”卫凌在前面引路,“现在可以了。”
“真的?”姜琰上去拉住他袖子,“是因为我赢了刚才那人吗?”
“是因为律例里没有女子不准武选这一说,”卫凌转过身看着她,“只要你没有做错,他们是站不住理的,不过,也得殿下同意,刚才府尹去找过你姐夫了,不然我岂会得知。”
“这些人,趋炎附势,”姜琰有点失望,“最后竟然还要靠他呢。”
“已经许多年没出过女将军了,所以众人都不信姑娘家能有什么本事,将来也只能靠你才能打破他们的看法。”卫凌鼓励她。
姜琰用力点点头。
衙役得知府尹的意思,自然就让她报名了,虽然有些波折,姜琰还是很高兴,回去的时候要坐驴车。卫凌才想起来,原先住在杨家,那马儿也没有地方养,当下让姜琰同他去了府邸,送与她一匹小马。
“以后去何处也方便。”
“牵回家,必定爹爹又要问起了。”姜琰道,“这马儿我问你买,”想着摇摇头,“我也没有银子,只能赊账。”
卫凌也不勉强:“那就先赊着。”
姜琰认真道:“我以后还你,”她跨上马背,欢喜得先在场地上跑了一圈,等熟悉了才跟卫凌告别,“卫公子,我回家了,我要去好好练习考试的内容。”
“不明白的来问我。”
“好。”姜琰提起长-枪,正要离开,突然又行到卫凌身边,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给他,“这个押在你这里……对了,这马儿多少银子?”
卫凌想一想:“二十两。”
“好,我会尽快还你的。”她轻喝一声,御马离开了。
卫凌低头看看荷包,稍一掂量,空空的,心道这孩子,而今姜家那么富贵了,居然身上都不带钱吗?
他忍不住笑起来。
姜琰回了家,还牵着一匹马,少不得被姜保真一番盘问,后来问出来居然已经报名了,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拿姜琰没办法。柳氏更是担心,连夜使人递条子给姜琬,说这件事情。
姜琬只好传话安慰她,说姜琰早晚会知难而退,等到以后考不上自然就放弃了,柳氏也是无可奈何,这女儿总不能绑在家里,且她如今艺高人胆大,谁也阻止不了,只但愿如大女儿所说,这武选能断了她的路。
等到腊月,皇后找了个赏梅的由头请几位姑娘入宫,姜琬作为楚王妃,也被萧娥姿请了一起热闹热闹,姜琬坐着由宫人梳头,戴金簪的时候,萧耀让她们退下,亲自过来给她插了上去。
看着镜中男人俊美的侧脸,姜琬抿嘴一笑:“等会儿表哥去不去?”
“我自然有去的地方。”他抚一抚她发髻,叮嘱道,“你什么都不要做。”
知道他的意思,姜琬点点头,站起来出了承平宫。
花厅里燃了炭火,温暖如春,好几位姑娘都在,但陈玉如显然是主角,皇后一直在同她说笑。陈玉如看见姜琬,锦衣华服,浑身珠光宝气,心头就是一阵发酸。原先觉得那莫政君占尽风光,结果却死在了万山,这姜琬,如今才发现真正是好命呢。
区区一个医家女,竟然做了王妃,而她呢,要争那尊贵之地,只能是做侧妃或者是萧泰的王妃了。
母亲的意思,皇后想入非非,要纳她为侧妃,她可以利用起来,接近萧泰,荣妃不是又生了一个儿子吗,在宫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不过她更是喜欢萧烨的长相和性子。想到徐茵,像她那个父亲一样古板,不解风情,她就不信争不过。
而萧烨很是聪慧,也颇得萧廷秀喜欢,那些文官都很倾向于他,未必不能立为太子。
陈玉如打定了主意,与皇后也更热络了。
姜琬走过去向皇后请安。
皇后没有多少兴趣招待她,笑着道:“不必拘束,坐下吃点东西罢,暖暖身子,等会儿我们要出去赏梅。”
“是,母后。”姜琬听从,吃着东西,佯装不经意的打量四周。
宫人还是很多,散落在各种,还时不时的有人进来,一个不注意就在身边添茶倒水,不知哪个是哪个了,花厅里的也没有人真的会盯着宫人。
过得会儿,皇后果然就请她们去赏梅。
姑娘们四处散步,萧娥姿逮到机会把陈玉如单独请了去。
皇后只当萧娥姿是替萧烨牵线,让他们单独见见,心里暗暗高兴,觉得儿子终于开窍了,前不久出主意让自己请陈玉如来,这回又亲自出马。他生得俊雅端方,这陈玉如肯定会被迷得神魂颠倒,那做侧妃应该是不难的,
皇子们从来都不是只有一个王妃,当年萧廷秀做太子时,皇太后与先帝还不是给他赐了好几个侧妃嘛,她就是其中之一。
皇后自以为得逞时,那边就出了事情。
陈玉如差点去了西陵阁撒野,在皇上面前脱裙衫,幸好早有人看着,阻止了,且将下药的宫人一举拿下,取了她要自绝的药物。
那宫人名叫芳杏,是专伺茶水的,禁军搜到她所住之地,寻到好几瓶迷药,还有一些媚药,而今正被拷问。
皇后得知,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这个人是跟她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吗,总是对付她,将徐茵硬塞进来便罢了,还要毁了陈玉如,就为不让她好过。
皇后在萧廷秀面前哭诉:“皇上,您一定要替陈姑娘做主,上回徐姑娘已经被陷害,这回陈姑娘又是,妾身该如何跟徐家,陈家交代呢?这个人当真是无法无天,在宫里胡作非为,横行无忌,如此藐视皇家!”
不用她说,萧廷秀也是恨透了,只苦于一直没有线索,幸好今次萧烨因为徐茵一事,十分谨慎,得知皇后请了姑娘们来,特意叮嘱贾道坤注意,果真就抓到了那个宫人。
“倘若她交代出来,朕一定会把这个人碎尸万段!”萧廷秀怒喝,这人是太嚣张了,把禁宫当成自己家了,什么都插一脚,他又吩咐贾道坤,“不如实招来,便上重刑!”
贾道坤领命。
承平宫里,姜琬也在等消息,她也很好奇到底是谁在背后翻云覆雨,这个人,史书上并没有写。
倒是萧耀先回了来。
她问道:“怎么样了?”
“宫人是被抓了,但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幸好贾道坤谨慎,不曾事先告知属下……我部署了暗卫,发现一桩事情,”萧耀正说着,荣起进来禀告,“刚才那宫人交代了,说是荣妃乃一切事情的主谋。”
“荣妃?”姜琬与萧耀几乎同时说道。
“不,”姜琬低声道,“这不可能!”
荣妃若有替儿子争夺太子的心,那在历史上,萧泰与萧珣就不会安然无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