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岁来到漆延的病床前。
丁所长并不放心他,所以让小吴来盯着他,以防他再做出伤害漆准将的事。
时岁穿着加厚的特制防护服,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病房中回荡着监测设备发出的滴滴声,很有节奏,预示着病床上的人生命体征十分稳定。
他看了眼小吴,小吴说:“用了治疗药物和疫苗之后,漆准将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了,只是由于身体的应激机制,暂时还没醒过来。”
时岁稍稍放了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些天他一直心神不宁,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不是梦见变异种划开自己的肚子,就是梦见漆延被他给嘬死了。
终于来到这个人面前,时岁在凳子上根本坐不住,半起身凑近了去看他。
小吴时刻准备着,自从他听说漆准将差点被这位大毒枭给害死,就一直严防死守,生怕这位一个不小心又把漆准将给感染了。
不过,几位主治医师和高级研究员联合提交了一份报告,似乎正在验证已治愈患者是否会被大毒枭反复感染。实验结果还没出来,所以不管怎样,他还是要好好保护病患,决不能让大毒枭再占到漆准将的便宜了!
小吴拉了下时岁的胳膊,提醒道:“别靠那么近,至少保持半臂距离。”
“哦哦,好的。”时岁怔愣了下,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他这是第一次看见漆延安静躺着的样子。没戴军帽,短发凌乱地支棱着,露出额头;没穿军装,浅蓝色病号服削弱了他的气势;脸上也没那么严肃,整个人不再绷得那么紧了。于是挺直的鼻梁、浓密的睫毛、凌厉的唇形都变得更加显眼,尽管看不到那双银灰色的瞳孔很可惜,时岁依然觉得自己可以就这么看上一整天。
帅的,真的帅的,自己能把这么帅的人亲晕过去,也是赚到了。
小吴看他目光发痴,咳了一声说:“人你也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吧。”
时岁恳求:“让我再待会儿吧。”
小吴内心挣扎了一下,出于自己也想再看会儿偶像的心态,勉强同意了:“好吧,再给你十分钟探视时间。”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警报声。
紧接着就是走廊里凌乱的脚步声,病区深处的重物撞击声,以及沉闷的嘶吼声。这里的隔音已经很好了,但那动静实在太大,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时岁问:“怎么了?”
这种情况显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小吴镇定地说:“那个年轻人确实被感染了,已经开始发生变异,科研所对他采取了很多措施,可惜他的症状还是在不断恶化,最近这两天已经很少有保持清醒的时候了。”
说话间,时岁再次听到了嘶吼声,那几乎已经不能算是人类的声音了,而是一种野兽般的,毫无理性的声音。
“他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不一定。”小吴说,“有的人会变成接近感染源的样子,比如是被鳄鱼形态的变异种感染的,就可能会变成类爬行动物的样子,有鳞片和锋利的爪。也可能仍然保持人类形态,据说这样的变异种比较难对付,因为他们还保有不少人类的智力。”
“这样啊……”时岁有点恍惚,瞥了一眼漆延说,“那、那要是被我这样的变异种感染了,会变成什么样啊?”
小吴推了推眼镜:“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不属于变异种,你就是你,是特立独行的大毒枭。被你感染的话,如果十五分钟内不采取急救措施,就会直接器官衰竭而死。如果被救回来了,那就是像张春生那样恢复健康,还能怎么样?”
想到之前痊愈的张春生,时岁松了口气,看来漆延属于“救回来”的范畴,也不会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十分钟到了,小吴催促:“该走了。”
时岁起身:“好的。”
小吴走在前面,先去刷卡开门。
难得的机会,时岁赶紧去给漆延拉了下被子。漆延的病号服没有扣好,被子也盖得很低,他早就觉得不妥当了,只是碍于小吴的盯梢不敢轻举妄动,这会儿终于得偿所愿了。
正当他收回手要离开时,忽然被抓住了手腕。
时岁惊讶地转过头,对上了漆延的双眼。
银灰色的瞳孔中似乎还有着刚醒时的迷茫,漆延还没有分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手上微微用力,把这人拉了下来。
隔着特意加厚的防护服,他再次吻到了时岁。
怪异的塑料触感扰了他的兴致,也令他逐渐恢复了神志。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皱眉感叹了一句:“想亲你一下,真的好难啊。”
时岁的脸腾地红了。
刚打开门的小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受到这种来自偶像的伤害,心里哭成了一片海洋,表面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呼叫了主治医生和高级研究员。
他想跟他们说“准将醒了”,但嘴瓢说成“准将亲了”。
高级研究员眸光一闪:“又亲了?马上到。”
主治医生拿上病例跟在后面叫嚣:“你们不能这样!这是违背医学伦理的!”
小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懂得我的悲伤。
隔着防护服,当然什么事都没有。
高级研究员失望地看着小吴:“以后说清楚点,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他以为漆延又和时岁亲密接触了,那么他们就可以收集到关于“是否会反复感染”的一手资料。
这是主治医生一直竭力反对的,他要对病患的安全负责,当然不会让他们胡来。
病床上那两人终于分开了。
小吴带时岁回去,主治医生和高级研究员开始一起给漆延做康复测试。
漆延的恢复力惊人,隔日就被主治医生宣布身体状况极佳,可以离开病房了。
做完最后一轮全身检查,漆延让陈碧把最近的军报和新闻汇总送过来,自己在负压舱外一边等时岁,一边看重要信息。
时岁正在里面做常规抽血,他现在仍然需要定期捐献血液,以供科研所做实验。
主治医生对漆延说:“那个护林员的病例,再加上你的病例,现在对待大毒枭的感染症状,我们已经有了一套较为完善的治疗方案。事实证明,虽然他身上的细菌和病毒会带来器官衰竭的急症,但愈后效果非常好,不会留下后遗症,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患者身上的其他病症都会加速消褪,这个我们还有待研究。”
漆延说:“时岁。”
主治医生:“什么?”
漆延正色道:“他叫时岁,不要喊他大毒枭。”
主治医生不以为意:“大家都这么喊。”
“他从来不想害人,是这个世界对他不好。”漆延发出了忿忿不平的言论,“他这么好,你们为什么要害怕他,为什么要限制他。”
“我们……只是正常的隔离吧。”
“你们都不安好心。”漆延冷哼,看向负压舱内的时岁,“他只有我了。”
“……”主治医生不想说话了,正好高级研究员来了,两人在一旁讨论起了科研项目。
陈碧早已习以为常,淡然地递上军报和新闻。
漆延翻到了一份几天前的报纸,上面硕大的黑体字写着:
消杀车示爱?漆准将放狠话——谁碰他,谁就死。
送猪对象?亲密拥抱?他们的关系竟是这样?
漆延兴致勃勃地看完了这篇报道,并给了陈碧一个干得好的眼神。
接着他又翻到了两天后的报纸,上面用同样的字体写着:
劲爆!漆准将只能坚持一分钟?
铁翼雄鹰是力不从心?还是另有隐疾?
漆延把报纸揉成一团,扔到了陈碧身上。
陈碧:“……”
主治医生的余光也看见了报纸,适时插嘴:“漆准将,需要我另外给你做个肺活量和性功能检查吗?”
漆延冷声道:“不必了。”
此时负压舱中的时岁脱去了防护服,正在把袖子卷起来,好让研究员在隔板后戴着手套给他抽血。因为疼痛,时岁咧了咧嘴。
漆延专注地看着那边,只觉得那根钢针戳的不是时岁的皮肤,而是他自己的心肝。
高级研究员也目光贪婪地看着时岁,自言自语道:“到底会不会反复感染呢?啊,为什么科研要受伦理的压制……”
漆延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地上的报纸团,勾了勾唇角。
然后,他趁众人注意力分散之际,推开了负压舱的第一道安全门。
陈碧惊叫:“将军,你不能……”
主治医生也想伸手拉他,只有高级研究员突然兴奋。
然而他们都被阻隔在了安全门外,漆延进入了第二道门,进入了负压舱。
他与没穿防护服的时岁,再次处于同一个空间中。
时岁刚抽完血,回头就看见了漆延,吓得大叫一声,条件反射地连退三步,扯了防护服捂着自己的嘴巴说:“你你你快出去!很危险的!”
漆延步步逼近:“没事,你别怕,只是协助我做个实验。”
时岁又躲到了负压舱的另一边:“什、什么实验?反复感染的实验吗?他、他们说这次抽血就是为了做这个实验,也会用你的细胞尝试……”
漆延摇头:“不是这个。”
时岁已经慌成一团了,负压舱并不宽敞,他已经躲到了角落里。
漆延伸手困住了他:“还有另外的实验。”
时岁快要急哭了,紧紧抱着防护服,徒劳地试着隔开两人:“你快出去吧!真的很危险!要是再被感染怎么办?”
躲闪时,他胳膊上的棉花球掉了,针孔中又冒出了鲜红的血珠。
漆延凝神望着那个红点,鬼使神差一般抓住了时岁的手臂,把嘴唇附了上去。轻轻吮去了那一点点血迹。
门外。
陈碧抱头:“卧槽。”
主治医生跳脚:“这不卫生啊!会感染的啊!”
高级研究员:“哦哦哦!我又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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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碧看了眼时间:哇哦,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