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阳挑了棵比较小的树吭哧吭哧伐倒,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树干上,擦了一下额头刚冒出来的细汗。
“你也看出来这些自称没死只是被转到平安模式的人不太对劲儿了吧兄弟!”
沈当归站在离他两米外的地方,一脚踩在凸出来很大一部分的锋利石块上,右手垂在身侧, 左手扶着斧子, “其他人我不了解, 但岳谅一定有问题。”
邢阳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看着另一边茫然的真自家兄弟叹了口气, “容我冒昧先问啊兄弟,你说岳谅是什么问题?”
“无论肢体语言还是神情,都很刻板。”
“……”邢阳调整了一下表情, 道:“恕我直言, 岳谅平时的肢体语言还有神情, 也都挺刻板的。”
他真不知道沈大兄弟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沈当归回忆了一下岳谅的脸, 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补充道:“少了一股劲。”那股无所畏惧,无往不前的力道。
这是他在短暂的接触与新游戏开始到现在观察下来,发现的最大的问题。
“就是感觉不对嘛兄弟!”邢阳麻利地总结了,开始说他自己的发现,“我觉得不对是从人数开始的,然后……我就找了找我为数不多但还算合作愉快的几个小伙伴。我花了一点时间,几乎把大家都扫了一个遍, 发现怎么都找不到其中那两个被清理的兄弟。”
“然后我就一边回忆第一轮死亡游戏快结束时, 排名在后面头像又没暗掉的那些人的脸,一边在这人群里一一对应。结果你说奇怪不奇怪, 那些应该是被清理了的玩家, 我一个都没发现。”
“所以我就大胆地猜测了一下, 这一个场景里边,只有坚持到最后的我们,以及各种死掉的那部分玩家。”
“可这样不就很奇怪了吗,难道被清理那部分玩家就真的一个出息的都没有?就都留在那个什么石器时代?这部分玩家人数好歹也有几百,一个都上不来这种概率,都够我中奖池积累了一个亿的那种头等大奖了。”
他对此嗤之以鼻:“最后我只能想这个场景有问题了,除了我们最后在安全岛见过之外的那些人,都有问题。”
“……等一下。”状况外的邬名终于听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那些人是假人吗?”
“也不能这么说啦兄弟。”邢阳摆摆手,“我也就是猜测,没法证明啊,或许这些人是没有死,不过新世界的科技水平明显不在我们普通人的认知范围内,谁知道它引入了什么黑科技?不好直接打假的。”
他想了想,继续道:“再说了,就从规则看,也没有打假的必要,俏皮0任务分配的非常独立,一点儿矛盾冲突都没有,咱何苦自找麻烦?除非……0000真的要当狗,用假规则敷衍我们,实际设定是我们这几颗地里黄小白菜和这黑压压一整片死而复生玩家的对抗局。”
邬名:“……那应该也不至于,这样设计游戏跟让我们自杀也没区别。”
“可不是么兄弟!”邢阳苦恼了起来,“只是想不通啊,0000忽然转性为哪般。”
他的分析给掌握信息更多的沈当归提供了新的思路,关于0000的目的,或许这次不能从惯来不变的测试角度下手,而应该从外部来看。
上一轮岳谅被逼死亡一是为了复活卡,二也是因为不得不提前的时间……那这一次这种诡异的万事和谐局面,是不是也因为这个不得不提前的时间背后,让0000也倍感压力甚至不惜破坏本身节奏的理由?
这个场景里只有他们和“死亡”的玩家,是否代表0000需要他们以一种没有任何问题、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状态出现?
那么……
沈当归忽然朝下方投去一眼,在这个位置看不到被他甩在身后的那个岳谅。
他心想,要是原本的那个岳谅还在,主动把这件事分析透了,别说扛一把斧头,砍树挖根劈柴他都可以包了。
在那块石头上踩了一会儿,沈当归重新提起斧头,一步一个脚印上山去了。
邢阳拉住也打算离开去自己那地劳作的邬名,朝人背影呶呶嘴,“还说岳谅少了股劲儿,你瞧瞧他,是不是也少了股劲儿?”
邬名冷酷地掰开他的手,“我劝你这话别当着他的面说。”
“我傻吗兄弟?”邢阳哼哼,“我只是觉得他以前那种懒洋洋眼睛尾巴上挂着‘来打我’这三个字的时候,比较帅一点点。”
邬名懒得再跟他浪费时间了,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沈当归那种人情绪不高都是暂时的,你这块地要是清理不完,那痛苦将会是长期的。”
邢阳:“……”
凭什么说沈当归情绪不高是暂时的啊兄弟?岳谅是马上能恢复正常还是咋地啊兄弟?而且这块地清理中的痛苦也是持续不断的好吗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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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口中她的那个男人,在第二天的早上来了。
倒不是亲身到场,来的是电话,女人很激动地把已经接通了的手机递给她,“快,人家出任务刚有口喘息的时间就打电话来问你的情况了,再过二三天本人也能回来,你不记得也罢,先跟他打声招呼。”
她接过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稍稍安抚了她内心忽然又膨胀起来的不适感,将手机举到耳边,“你好。”
“早上好,身体感觉怎么样?”
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有点儿低沉,没有称呼便直言的话语也带了点不容忽视的亲昵。
美丽昨天同她说过的话,此刻一句一句又打在了她眼前并不存在的屏幕上。
——天啊你真把他也给忘了?!我只想说,忘得好!
——那种狗男人老早好扔掉了,也不知道你中了什么邪,这男的简直是我们讨论过的劣质男中排行第一的存在好吗?
——长得帅又怎么样,身材好又怎么样,能力强又怎么样?!这人有便宜就占,简直世界第一抠,出门在外都是你请客的啊!
——只进不出的守财奴,也配有女朋友?!
——答应我亲爱的,忘了他是正确的,姐姐给你介绍更好的。
小胖子对美丽的话却不太赞同,不过他没敢多说,只是看着她情真意切地告诉她,美丽姐姐有一点点偏见,要她自己再了解一下。
了解的机会,现在就来了。
她回道:“我挺好的,就是忘记了很多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有回应:“我听阿姨说了,你先养好身体,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嗯。”她想了想,问:“我和你为什么会成为这种关系呢?”
“哎哎哎。”一直在旁边的女人好气又好笑,走过来按下她的手,轻声告诫她,“可不能这么直白,他会很难受的。”
虽然她觉得对话那头的人不会难受,但最后直到挂了电话,这个问题也没有被回答。
她想自己还是感觉错了,那个人也许真的难受了吧。
把一切都忘了的她,实在没什么立场去揣测别人的想法。
通完电话,女人把手机收了回去,说今天一家人都会陪她,问她想做些什么。
她问:“都在吗?”
女人点头,“都在呢,月月想干什么都可以。”
“那就一起做饭吧,还想放小烟花。”她下意识这么说了,说完后又觉得有些不明所以。
奇怪,她怎么会想做这些?
而且说出来之后依然特别想做。
难道这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之前的心愿吗?
她的心愿,就是这样一件一点都不难做到甚至很普通的事情吗?
走神的时候,女人已经开始张罗一切,很快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让她在房间里再待一会儿,过一两个小时就能一起做饭了。
她坐在窗边发了一会儿呆,自己摇动轮椅来到书桌前,拿起摆在上面的全家福。
有她还有爸爸哥哥和妈妈。
她把手放在了爸爸和哥哥的脸上,轻轻抚摸。
还有更奇怪的事情,她有一点不想在这张照片上看到妈妈,做饭和放小烟花的时候,也希望没有这个人。
十点的时候,她被年轻的男人带了出去,餐桌上放了揉好的面团,还有四个小小的擀面杖,旁边的客厅角落里出现了一个写着易燃易爆的箱子。
女人笑着说:“我想大家难得一起做饭,还是不让保姆插手了,不过你们都没做过饭,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包饺子吧,馅料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从擀皮开始做,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还不错。”年长的那位轻轻笑了一下,和年轻的男人换手,把她推到合适的位置前,“怎么忽然想做这些了?”
“我也不知道。”她如实道,“是嘴巴自己说的。”
年长的男人又笑了,“那你的嘴巴提出了一个很棒的想法。”
闻言她看向那双熟悉感强烈的眼睛,脑子里的波动前所有的强烈了起来,“我的嘴巴还有一个想法。”
“呦。”把擀面杖抛着玩的年轻男人乐了,“你的嘴巴还真挺有想法啊,说来听听。”
于是她转过头,将目光对准忙前忙后的女人,“她可以不要参与吗,我觉得她是多出来的。”
女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顷刻间消失了,其他的两个男人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但她没有让步,只是继续盯着女人看。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女人哽咽,而后痛哭出声,“月月你想起来了是不是,你还在生妈妈的气是不是?妈妈也在生自己的气,要不是我和你吵架,你又怎么会跑出去出了车祸……”
“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妈妈已经不管你和你男朋友的事情了,我同意你们在一起了,你原谅妈妈吧……”
女人温暖的手抓住了她的,垂落的眼泪似乎都想挤进她的心里,好让她不忍,让她软化。
原来是这样吗?
一只手轻拍她的肩膀,她抬头,年长的男人温和又严肃地看着她。
“你昏迷的那段时间你妈妈天天哭,她非常的爱你,既然你醒了,就别让她再难受了。”
是这样吗?
“爸爸和哥哥呢,你们爱我吗?”
“当然,我们都爱你。”
爸爸爱你。
哥也爱你。
她猛地抽出手来,抱住了脑袋。
好疼啊。
要不不想了吧。
他们是美满的一家四口,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