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一侧,明媚的阳光铺天盖地洒下,照得人有种慵懒的惬意感。阿卡看到摩兰大叔,马上就想起了离开机械之城的那段时间,在船上同舟共济的日子。他惊喜交集,大叫一声,冲上前去与摩兰拥抱。
安格斯与灰熊各站一旁,立于摩兰身后,先前两人仿佛争执着什么,被阿卡的进入所打断。阿卡撑着膝盖,躬身看派西的眼睛,又抬头问摩兰,说:“你可以治好他吗?”
“尽力,”摩兰略一沉吟,答道,“派西先天失明,我计划先让他恢复少许视觉,如果能感知光线,就相当于成功了第一步。”
派西闭着眼睛,微笑道:“其实我并没有那么迫切地渴望看到东西,只要大家都好好的就行了。”
“是的,”摩兰笑道,“但是如果不把你的眼睛治好,很容易给你造成更多的困扰……好了,先这样。”
一名教徒端上托盘,阿卡协助摩兰,给派西的眼睛蒙上绷带,好奇地问:“这样就能让他的眼睛看见了吗?”
“不行。”摩兰笑道,“只是一个前期准备而已,如果只用草药就能治疗他的失明,我就不用当教皇,可以去给人治病了。”
“你是教皇!”阿卡和派西异口同声,惊讶无比地大叫道。
摩兰:“嘘……”
“您过谦了,陛下,”伊戈尔主教答道,“教皇的医术大陆闻名,相信要治好他并不难。”
阿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在船上认识的吟游诗人居然是整个大陆的教皇,摩兰的形象顿时在他眼中变得高大了不少,他的嘴角抽搐,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大人物,忽然就有种眩晕感。
“你你你……摩兰大叔,你居然是……”阿卡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只是一个小城市的代管者而已。”摩兰温和笑道,“你觉得现在还有多少人会信奉星辰教吗?”
摩兰摸了摸阿卡的头,牵着他与派西,示意他们在长桌旁坐下,黑石朝他走过来,摩兰一手按着左胸朝他行礼,黑石只是略一点头,摩兰便道:“大家请用午饭,不必客气,我尊贵的客人们。”
宾客入座,享用一顿丰盛的午餐,黑石淡淡道:“你们继续说,不必管我。”
摩兰答道:“我想他们的怒火已经彻底平息下来了。”
灰熊放下刀叉,正要说话,安格斯却道:“陛下,凤凰城并不如您想的那么和平,人类与我们的兄弟已经到了……”
“我担保在这次事件结束后,”摩兰耐心地说,“凤凰城的冲突不会再给你们造成更多的困扰,如果一切顺利,整个大陆上这种令人绝望的情况都将得到改善。”
灰熊突然说:“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我更愿意自己去与‘父’战斗。”
阿卡:“?”
“你会有机会的,”摩兰淡淡道,“人类和克隆人必须团结在一起,这是漫长艰苦的战争后,所有契机一并导致的最后的结果。”
阿卡问:“摩兰大叔……不,教皇陛下,我想问问,关于‘父’……”
摩兰一个眼色,示意阿卡不要多说,阿卡便心领神会,摩兰却笑了起来,说:“我还是宁愿你叫我大叔。”
阿卡笑道:“好的。”
正在这时候,飞洛过来入座,点头道:“感谢您在船上对他们的照顾,教皇陛下,一时失察怠慢,希望您不会放在心上。”
“您好,”摩兰彬彬有礼道,“我只是一个游走世界边缘的旅人而已,很荣幸能为派西效劳,飞洛中校。”
阿卡感觉到摩兰与飞洛仿佛有着某种默契,继而联想到那一天,漂洋过海前往西大陆时,摩兰在船舱里的事—这意味着他们或许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黑石仿佛感觉到了阿卡的疑问,随口问道:“你到机械之城去做什么?”
“去看看。”摩兰接过面包,随口道,“我进入了机械之城,看到了你们的革命。”
阿卡诧异道:“您也进去了?”
摩兰点头道:“本来我的目的是营救卡兰博士,可惜来迟一步,行动中又发生了变数,致使我的计划全盘失败了。”
飞洛答道:“不管怎么样,也感谢您救了派西。”
“举手之劳而已,”摩兰轻松地说,“派西的能力令我非常意外,他的梦境常常能预见未来,派西,最近还做那个梦吗?”
“没有了。”派西轻轻地答道。
阿卡不由得浑身一震,就连黑石也十分意外,问:“你能看见未来?”
派西点了点头,飞洛略有点责备地看着摩兰。
阿卡想起自己从凤凰城一路上与派西相伴的日子,派西确实曾经在不经意间告诉过他许多关于未来的事。印象中最深刻的是那天他们在管道里过夜时,派西察知了前来寻找他们的沙皇的身份。
“在教廷里不必担心。”摩兰说。
安格斯将军道:“飞洛,你的养子居然能预见未来?”
“有时候预见未来,”摩兰不客气地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将军阁下,我宁愿派西什么也不必说。”
灰熊又问:“这场战役,最后有胜利的可能吗?”
派西没有说话,摩兰道:“到此为止吧,各位。”
摩兰礼貌地点头,显然不愿意让灰熊再问下去,起身时又说:“我相信当派西的双眼被治好后,他将不再获得这一类的预言梦境。”
“这不公平!”安格斯重重道,“为什么不让他告诉我们最后的结果?如果他确实能知道,梦境预示着既定的未来……”
阿卡忽然道:“如果预言告诉你未来会落败,你就不打仗了吗?”
众人都没有说话,许久后灰熊笑了起来。
“有意思,”灰熊说,“那么就按照先前的计划做。”
安格斯道:“我需要征集军队的意见。”
摩兰道:“给您三天时间筹备,伊戈尔主教,现在就请送他们回凤凰城去。”
灰熊点头,与安格斯将军在伊戈尔的带领下离开了圣殿,摩兰沉吟良久,说:“各位,我需要制定向机械之城发起总攻击的计划。”
阿卡点点头,知道摩兰现在一定有他自己的事要忙,便告辞离席。穿过走廊时,与派西停下了脚步,他有许多话想问,譬如派西究竟梦见了什么,或是对他们隐瞒了什么话,却没有说出口。
“派西,”阿卡道,“你的鞋带松了。”
“嗯?”派西转过身,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在栏椅上坐了下来,阿卡单膝跪地给派西绑鞋带,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似乎从来没有向我提到过你的梦。”
“摩兰大叔让我不要说的,”派西轻轻地回答道,“从小,村庄里的人就把我当成魔鬼,他们恐惧被我看到死亡。”
“你看得到吗?”阿卡为派西系好鞋带,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阳光从晴朗的天空中洒下,照得花园内一片金碧辉煌,郁金香花海在微风下此起彼伏。
阿卡问:“你和摩兰大叔是怎么认识的?”
派西答道:“爸爸去参加战争了,他把我托付在军营的人类栖息地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们战败了。有一艘很大的飞船,撞在一座尖塔上。爸爸的座机撞在荒野上,化作一个火球,他带着人类跑,跑到山谷里,被一艘飞船用机枪扫射。”
阿卡的呼吸几乎要停了,感觉一刹那血液变得十分冰冷。
“后来呢?”阿卡问。
“后来他出现在机械之城的一个实验室里。”派西说,“被打开了身体,取出脑子里的一块芯片,他死了。但是在被取出芯片之后,我又梦见他变成了一团火球。”
阿卡想起第一次见到飞洛的一幕,那时候他和黑石正在山上休息,碰上带着人类迁徙的飞洛,他安慰道:“你的梦境不准确,飞洛并没有死。”
“嗯。”派西笑着说,“摩兰大叔也这么告诉我,他说,未来是不确定的,过去也是不确定的,唯一确定的,就只有现在。那是古代哲学家的一句谚语。”
阿卡隐隐约约觉得,派西的梦境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对,是因为里面没有他,还是因为里面没有黑石?那一天遇见飞洛之时,如果没有阿卡与黑石,说不定飞洛最后的下场确实会被抓回机械之城里去。
“还有呢?”阿卡问道。
派西想了想,回答他:“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也常常梦见一些奇怪的事,有时候是一个少年,在操作一些古怪的机械装置……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咱们在船上渡过大海的那一天,我还梦见了,我们就像今天这样,坐在圣殿里,和摩兰大叔一起吃午饭。”
“有关于黑石的吗?”阿卡想到他们即将执行的那个任务,它充满了不确定性。
“没有,”派西说,“我的梦境里,没有出现过他,但有一次,在我醒着的时候,听到过两个声音,我觉得那应该是你们……”
“说什么?”阿卡问。
“好像是关于大飞船的事。”派西说,“一个母舰,和‘父’,还有一个叫李布尔的人。”
“李布尔将军?!”阿卡问道,“我们居然距离这么近吗?”
派西说:“我不知道,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是你,又不太像你,有点沙哑,还有电子的声音。”
阿卡:“??”
派西又说:“我做的梦,大多都是支离破碎的,现在也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其实我最担心的是爸爸。”
阿卡安慰道:“没事的,他已经逃过了那一次死亡,不会再有危险了,你后面还梦见他了吗?”
派西想了想,答道:“没有了。”
阿卡松了口气,说:“那就好,我呢?你梦见过我吗?”
“我常常做一个梦。”派西说,“梦里是一片发着光的蓝色,而一个人走进了那片蓝色的海洋里。”
阿卡:“!”
“后来呢?”阿卡紧张地问道。
派西倚在阿卡的肩膀上,问:“你知道那片蓝色的光是什么吗?”
阿卡屏息,他知道,没有什么人比他更清楚了。
“那是‘父’的意识,”阿卡说,“有后续吗?进去以后,蓝光怎么样了?”
派西小声答道:“后来,那个人就再也没有出来了。有一座很高的尖塔倒塌了,机器人全部瘫痪了,一场大火烧毁了整座城市……后来又下雨,浇熄了火焰,草和树从废墟上长出来。”
“……还有很多人类,他们走出地底,回到了大地上。”派西道。
“那个人,是怎么样的?”阿卡紧张道。
派西抬头,蒙着布条的双眼朝着阿卡。
阿卡问:“是不是一个男人,他有着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高高的……身材很好……”
“不,”派西答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因为他的身影很模糊,你说的人,是黑石吗?”
阿卡连声音都有点发抖,他低声道:“黑石要去面对‘父’,结束这一切,我很怕,怕他会牺牲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已经做好了不再回来的准备。”
“不,那个人不是他,”派西微笑道,“阿卡,不要担心,我虽然没有见过黑石的模样,但我觉得那个人应该不是他。因为我的梦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黑石,你知道吗?就算是在克隆人和人类打仗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摩兰大叔来救我们的时候……”
“……所以是那个梦境提醒了你吗?”阿卡笑道。
“是的。”派西答道,“醒来以后,我就给摩兰大叔发了通讯,我还梦见我们上了他的飞船,但登船的人里,仍然没有黑石。”
阿卡沉吟许久,忽然间意识到了一点不妥。
“走进蓝光里的人,是一个陌生人吗?”阿卡问。
派西没有说话,阿卡瞬间就明白了。
阿卡道:“那个人,是我,是吗?”
派西蒙着双眼的药被泪水浸湿,他抱着阿卡,阿卡在那一刻,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如果牺牲自己,能让大家活着,”派西答道,“阿卡,你会去吗?”
阿卡静了很久很久,他抬起手,摸了摸派西的头,答道:“会,我会。”
不知道为什么,阿卡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已不像当初那么看重。经历了与黑石一起逃亡,离开机械之城并来到龙喉城后,他所看见的一切,无不显示着世界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如果让他选择,他不愿意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宁愿在离开之前,留下一个美好的世界,就像一直以来他希望的那样,让继续活下去的大家,快乐一点,享受美好的生活。
“我也会,”派西笑着说,“只要爸爸过得好,我就愿意。”
阿卡想起了黑石,心里一阵抽痛。
“可是没有了你,”阿卡答道,“他不会过得好的,所幸你也不需要去肩负这个责任。”
派西反而道:“我觉得我的梦境往往容易出现变数,摩兰大叔和我见面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给人带来厄运的人。但是渐渐地我发现,梦境昭示着的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因为你的梦里没有黑石,”阿卡答道,“现在我相信了,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希望吧。”派西欣然道。
飞洛沿着走廊匆匆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阿卡起身,派西便不说话了,飞洛张开手,抱着派西,摸了摸他的头,问:“眼睛会感觉不舒服吗?”
派西笑道:“凉凉的,大叔说过几天,就会给我做手术。他说做完手术以后,就能看见了。”
飞洛点头,又朝阿卡说:“教皇陛下有话想对你说。”
阿卡离开花园时,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飞洛抱着派西,两人坐在栏杆前,对着花海小声说话。
即使自己走完了这一段路,就要与“父”同归于尽,却能让所有人快乐地活着,或许也是值得的吧,就像派西和飞洛这样。
阿卡走进教皇的书房,看见摩兰正在调配一瓶药水,黑石则站在一旁,抬头审视书架上的书。
“……这种旅途确实十分令人担忧,”摩兰只是朝阿卡一点头,解释道,“我想不管是谁,都无法改变已经注定的命运,确实令人难以接受,这是不愉快的一场经历。”
黑石答道:“改变了命运会怎么样?”
摩兰道:“一旦变更命运,当你们回来的那一刻,就会发现蝴蝶效应引发的所有后果……或许再看到龙喉城时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又或许……我已经死去了。”
阿卡莫名其妙,站着听二人的对答,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不妥。
黑石不说话了,书房内一片静谧。
“这是什么药?”阿卡好奇地问道。
“麻醉剂,”摩兰答道,“动手术用的。”
黑石道:“你想告诉阿卡什么?说吧。”
“请坐,阿卡,”摩兰道,“咖啡自取,你记得来到这里时,提到过的你的难题吗?”
阿卡走到桌边自己去倒咖啡,他仍在回想派西告诉他的梦境预言,他不知道如何向黑石开口。如果派西的梦境将成为事实,也就是说,在“父”殒灭的那一天,黑石重启了整个星盘时,自己便将与“父”同归于尽。
听到派西说的时候,阿卡十分镇定,只觉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样死去,至少比起在机械之城中遭到机械卫兵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杀要好得多。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黑石的那一刻,他心里又有点难过,隐隐约约生出几分不舍。
“怎么了?”黑石注视着阿卡,发现了他的异状。
“没什么。”阿卡勉强摇头笑道,他的眼眶有点酸痛,朝摩兰道,“我们只找到了两段进入中枢系统的代码,还有一段,在李布尔将军的身上,但是李布尔已经死了。”
摩兰点了点头,阿卡又问:“我想龙喉城中或许有备份?”
说到这里时,阿卡心中微微一动,摩兰既然早就在革命时去过一次机械之城,是不是他的手里也有代码备份?
他期待地看着摩兰,然而摩兰却猜到了他的心思,微笑地看着阿卡,说:“很遗憾,让你失望了,虽然我已经从派西的梦境里知道了那场总动员将失败,但我没有获得李布尔将军的任何备份。”
“是吗。”阿卡黯然道。
“容我先问两位一个问题,”摩兰道,“如果在结束了这一切后,两位或将分开,现在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你们愿意吗?”
黑石看着阿卡,带着询问的目光。
阿卡有点茫然,摩兰又道:“重启星盘,可能……仅仅是可能,将令你们遭遇不测,不仅会更改未来,也更有可能是关于过去。”
黑石答道:“我听阿卡的,他恳求我给你们人类与克隆人一个新的世界,阿卡?”
“我……”阿卡眼眶通红,听到这句话时,已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悲伤。
他走上前去,紧紧抱着黑石,把头埋在他的肩头,低声抽泣。
摩兰放下手中的药剂,朝阿卡走来,摸了摸他的背脊。
“看来你还没有准备好,”摩兰轻声道,“再休息一天吧,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三天后就要发起总攻击了是吗?”阿卡擦去泪水道,“我愿意的,可以。”
摩兰看着阿卡,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
“世界将铭记二位的付出,”摩兰单膝跪下,沉声道,“人类之子,请容许我表达我最高的敬意。”
阿卡忙扶起摩兰,说:“不客气,陛下,有什么方法能拿到李布尔将军的那一段代码?”
摩兰回到他的书桌前,解释道:“如你所知,造物主的实验室资料流失后,一人制造出了‘父’与机械之城,一人建立了克隆人国度,而还有一人,则建立了星辰圣教。”
阿卡答道:“是的。”
摩兰道:“星辰圣教的第一任教皇,同样也带回来了造物主之心中的一部分设施,我们称它为潮汐之愿。”
“是……是什么?”阿卡茫然问。
摩兰道:“实际上在我们的宇宙里,时间不是一直向前的,基本粒子无处不在,它们的往复震动而产生一股能量,这股能量推动着所有的物体经过时间的冲刷,从而到达彼岸……我想或许让你先看看这个,你会有点概念,请跟我来,两位。”
摩兰打开书架上的一个暗门,带着它们穿过幽静的回廊,走向地底。这条路与龙喉城教廷所有辉煌的建筑格格不入,大相径庭。
旋转的扶梯通往地底深处,摩兰摘下自己的教皇项链,那是一个发着光的五角星,它照亮了三人面前的一小块地方。
“这里是教廷的禁地,”摩兰解释道,“只有用引燃星辰的钥匙,才能进入此处。”
随着他们经过第一段梯级,黑暗里,漫天的繁星亮了起来,星辰布满寂静的黑暗,犹如在天鹅绒上闪着光的宝石,继而闪烁涌动,朝着他们投射来白色的细线。
阿卡眯起双眼,答道:“这是致死的激光。”
“是的,”摩兰答道,“第一任教皇布置了此处,跟在我的身边,一切尽量小心。”
阿卡看见旋转的射线错落射来,投向他们的身上。然而摩兰的吊坠却有着奇异的力量,将纤细的激光束尽数偏转,形成一个温暖的金黄色的护罩,把所有的光一一折射回去。
在阿卡的眼中,激光阵虽然缜密复杂,却未必不能通过,黑石主动牵起他的手,说:“这个激光阵有漏洞。”
“只是对于你们来说而已,”摩兰彬彬有礼道,“阿卡的双眼能看见世间所有的结构,卡兰博士给他的那一针,令他成为进入星球中枢的祭品,万事万物都在他的意识解构当中。”
阿卡猛地一震,心道原来是这样。
“祭品,”阿卡喃喃道,“也就是说,我是神的祭品?”
“圣子的祭品,”摩兰答道,“你和黑石的牵绊,有着冥冥之中的联系,他因你而苏醒,同样也……”
“这就够了,教皇,”黑石打断了摩兰的话。
摩兰笑了笑,阿卡却想知道摩兰后面的话,朝黑石道:“让他说完!”
黑石握着阿卡的手指稍紧了紧,望向他的眼神中带着责备,阿卡便只得不再说话。
摩兰道:“以后会告诉你的,阿卡,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潮汐之愿,我相信你能看出它的作用。”
摩兰停下脚步,他们已经抵达了激光阵的中心,走进某个范围内时,漫天的星光在一刹那间全部消失了,现出四周的墙壁,墙壁中亮起洁白的光。天花板、地面,全部泛起了乳白色的光,就像一个没有任何设施的白房子,三百六十度的光线无处不在,笼罩了他们的身体。
房间中央只有一具营养舱,那具营养舱是崭新的,阿卡惊讶道:“这就是黑石他抵达海岸时的承载体!”
“是的,”摩兰道,“你再仔细看看,完全一样吗?”
阿卡躬身检视营养舱,看到营养舱外有一个闪亮的铭牌,上面刻着“黑石z9925”。
“我确定,完全一样。”阿卡把手按在营养舱的盖子上,说,“黑石,这就是他的名字。”
黑石答道:“我本来并无名字,是阿卡根据舱体上的标志,给我取的人类名字。”
阿卡注视营养舱内,一瞬间营养舱的结构呈现在他的面前,氧气供给,休眠设施,以及电子回路,这个营养舱使用的是人类尚无法掌握的物质与反物质能源,足够供应舱内数十万年的生命所需。
但遗憾的是,它的能源已经被取尽,无法再运转了。
摩兰解释道:“第一任教皇乘坐它离开了远古之心,从地底的熔岩隧道出发,经过深海而进入东西大陆的海床,最后被带到海岸边。”
摩兰将五角星项链按在营养舱的外盖上,舱口缓缓打开,现出在里面安详沉睡的一个小男孩。
阿卡:“!”
黑石也有点意外,问:“他就是……”
“是的。”摩兰道,“他就是第一任教皇陛下,已经去世许多年了。”
那小男孩容貌依旧栩栩如生,手中握着一枚戒指状之物。摩兰先是在营养舱旁单膝跪下,低声祷告,并从他的手中摘下那枚戒指,合上营养舱。
摩兰把戒指交给阿卡,阿卡沉吟不语,拈着戒指,对着光线端详,这枚戒指内具有极其复杂的结构,令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头昏脑涨,戒指中的能源回路全依赖着上面镶嵌的宝石中微观世界里奇异的一点亮光而往复运作。
“就像有生命一样。”阿卡喃喃道。
“是的。”摩兰赞许地点头道,“在这里面,存在着一座城市。”
黑石微微蹙眉,阿卡惊讶地说:“难怪,居然有这么多的生命,存在于一块宝石里?”
“它们是一种和我们人类完全不同的生命形式。”摩兰摘下五角星项链,又说,“或许是造物主创造出了宝石里的世界,并将它留在我们的大陆上,这枚宝石里有太多的奥秘,是我们无法去窥探的。”
阿卡道:“这个宝石中间,有一种……一台……”
阿卡凝视那枚鲜红色的宝石,宝石中有一道裂纹,细看时却发现是一座奇异的建筑。
“发射器,”阿卡喃喃道,“一座粒子发射器。”
摩兰笑了笑,点头,阿卡把戒指还给摩兰,说:“一种螺旋粒子发射器,能令粒子在其中围绕高塔产生自旋。”
摩兰把戒指戴上,带着他们离开了地底空间,阿卡问:“但是只有发射器又有什么用呢?需要有另一个,完全与它相同的,一模一样的接收器,才能彼此呼应,形成能量跃迁。或者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枚与它完全相同的戒指?”
摩兰答道:“你猜对了,这枚戒指发射出的能量,能让另一枚完全一样的戒指接收到。”
摩兰带着他们走出地底密室,关上了暗门,阿卡又问:“我想不出这对我们获得李布尔的那段代码有什么作用。”
摩兰答道:“完全一样,阿卡,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全一样的,尤其是在微观的世界里,与它结构完全相同的,只有它自己。”
阿卡瞬间就明白了,他惊讶道:“过去的它!”
“是的,”摩兰点头道,“利用它的能量跃迁,让你们回到过去,还记得在船上,我们认识的那一刻吗?”
阿卡马上想起来了,初认识摩兰的时候,他的手上仿佛也戴着这么一枚戒指。
摩兰解释道:“早在一年前,离开龙喉城,前往东方大陆的那一天,我不放心让圣物留在教廷内,便随身携带着这枚戒指。戒指的力量能有效定位它自己,把现在的你们传送到过去,再找到过去的李布尔,获得他的那一段代码。”
再夸张的话语也无法形容阿卡此刻的震撼心情,他久久站着,不作声,摩兰又说:“现在我需要与戒指里的生命进行沟通,确保它们愿意把你们送回去,在这一天里,不如你和圣子大人先休息下,如何?”
黑石问:“什么时候开始执行任务?”
摩兰想了想,答道:“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毕竟处于过去的时间流里,是不会被计入现在的时间的,你们可以在最后一天的凌晨出发,但我并不建议这么做。当然,今天也不宜出发,今天是春暮节,是万物生长之夜,我建议你们在城里走走。”
黑石道:“那么就明天吧。”
摩兰欣然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阿卡脑海中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摩兰居然是用这样的方式,来为他们解决问题。
黑石跟在他的身后,阿卡走着走着,在长廊中停下,并抬眼看着黑石。黑石依旧是那冷淡的表情—他无论对待谁,听见什么事,都是这副扑克脸。
“不想去吗?”黑石问道。
阿卡沉默许久,上前抱着黑石,依恋地伏在他的身上。那一刻黑石的眼光变得与以往不再一样,复杂的情感聚集于他的眼中,他低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表达。
最后,他只是把手放在阿卡的头上,就像飞洛安抚派西那样。
“发生了什么事?”黑石问道,“你从刚刚开始,就有点心不在焉的。”
阿卡寻思许久,答道:“不,没事。”
他勉强笑了笑,黑石问:“你怕回到过去会有危险?”
阿卡说:“摩兰大叔说,怕我们会遭遇不测。”
黑石嘴角微微翘着,他仿佛在掩饰什么,说:“你既然害怕不测,开始就不应该答应他,不是吗?”
阿卡:“……”
“这完全不成为解答问题的办法好吗?!”阿卡简直是什么离愁别绪都没了,黑石又一本正经地说:“这不像你。”
“不像我?”阿卡有点啼笑皆非,问,“我是怎么样的?”
黑石走过阿卡身边,侧头看了他一眼,说:“那一天,你在人群里站出来,还记得吗?”
阿卡与黑石面对面地站着,黑石的目光如此熟悉,却不复那一天他站在台上,被机械警卫用枪抵着脑袋时的神情。
“记得。”阿卡笑了起来。
黑石漫不经心地以拇指指了指自己,又以食指戳了戳阿卡的肩膀,说:“相信自己,也相信我。”
阿卡的愁绪一刹那烟消云散,他笑了起来,说:“好的,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