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观在一旁已是咳了好几声提醒那未娇, 但那未娇显然不想理他。
自打他篡位失败被魔尊追杀假死之后, 便躲躲藏藏, 找了好几个窝, 合欢宗是其中之一, 也是最安全的窝。
合欢宗地势隐蔽, 机关众多, 这机关还是他亲手设计制造的,早年他还不是偃师之时,对器械痴迷, 研究颇深,画过不少图纸,那时他与未娇同在万魔窟, 应了人情给她合欢宗做了巧妙机关。
两人已然有几千年交情, 巫观曾经阴差阳错救过未娇,又被雇佣为合欢宗设计机关的机关师, 后来落难, 未娇也帮过他一把, 索性合欢宗隐蔽又宽敞, 未娇便收留了他。
当然, 机关的修补与完善便的担子便撂给了他。
不过巫观向来不是个安分的, 也时常外出作妖,还制作了不少傀儡,那傀儡差不多成了一支活偶大军了。
巫观的活偶价值很高, 刺杀与探查情报, 他说第二,天下无人敢说第一,他与未娇也算是互利互惠,未娇便给了他更宽的权限,也拨了地盘租用与他,他无论是傀儡制作还是器具炼制,都十分宽敞,这合欢宗都快成他大本营了。
此次捉拿书丹,本来是巫观个人主意,未娇不过是提供了个地盘与人手。
未娇一向对着傀儡师的玩意不感兴趣,她出来看上一两眼也算是给了面子。而且这面子可不是给巫观的,而是她听闻此次巫观要拿的人乃是无央仙君藏起来的娇娘。
说起来未娇与无央还有那么点渊源,但这渊源是恶非善,总得来说,未娇与无央的师父清鸿道人曾经有过一段情缘,当时无央不过十来岁,也是一副冰冷无趣的模样,他那时不过刚刚结丹,但是气势与天赋已是非同小可。
未娇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日她在清鸿道人房中玩耍,无央苦修完毕过来见他师父,不巧撞见了她。
无央站在门口,冷淡的看着她,然后非常自然的问清鸿道人——“师尊,要杀了她吗?”
他甚至不知道她是谁,只感觉她是名魔修,不问缘由开口闭口就是杀伐,他修的是无所畏惧的杀道,当时未娇已然是合体期修为,不知怎地,听着他那话就是惊了一跳。
当然,那时候无央杀不了她,清鸿道人当时已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他徒弟都看出了她是名魔修,他却沉溺其中自欺欺人。
以至于后来真相大白,清鸿道人因情劫入魔陨落。可以说未娇是罪魁祸首。
而如今无央是渡劫期大能,已然一根手指就能戳死她,倘若遇见了她,必然要为他师父报仇,未娇能这般以身犯险,可畏是胆子极大。
因为她好奇,当年满是杀意的无央,如今到底成了什么样,难不成要重走他师父的老路?
本来不过是好奇,没想到一见书丹,就动了心思。
当然合欢宗的机关术可不是盖的,便是渡劫期的大能也难以寻见,这地方阵法浑然天成,还能屏蔽寻常的感知,幻像横生,门道极多,巫观掳人的时候事后处理得干净,全然无线索,想来无央也没办法的。
巫观也不是笨人,他已然知道未娇动了心思,这就是明晃晃的与他在抢人!他当然不能任由她为所欲为!
他眯眼笑道:“你可别听她的,那什么双修大法、房中秘术,女娃儿可不能学!那可是要羞死你!而且超难!”他眼珠子动了动,指了指那无央模样的活偶,啧啧说:“你瞧瞧,这就是你师父的样貌,那什么双修大法可是要亲亲的!你说你要做你师父的小媳妇,你就先亲亲他,你敢不敢?”
在巫观眼里,书丹根本就不知道道侣该做什么,因为两人同修制器之道,巫观对这些玩意很是头疼,他认为书丹能做出那样巧妙精密的灵器,必然浸淫此道颇深,对儿女之事一窍不通,那什么媳妇儿肯定是这女娃被那什么点心迷住了。
“我不亲。”书丹嫌弃的看了那活偶一眼。
巫观内心暗笑,怕了吧,就这熊样还想着做什么小媳妇,趁早跟着他研究灵器,指不定前途更甚。
书丹指了指那活偶:“他又不是我师父……不过是披了张皮……”而后她又盯住巫观,恍然大悟,“你这个偃师为什么这样阴险!这人偶乃是你操控之物,你让我亲他!一定是你觊觎我的美色,想让我亲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那傻样,哪里比得上我师父,居然这么不要脸!”
巫观眼眸瞪大,满脸通红,简直气到爆炸:“谁他喵觊觎你美色!你才不要脸!谁谁谁想要你亲啊!我手中人偶无数,美貌的大把,还能自己雕刻美人,眼光乃是一绝,而且见多识广!别!未娇你别拦着我!我要弄死这不要脸的女娃娃!不做什么灵器了,今天我巫观把话撂在这里,你那灵器我不稀罕!我就想挖了她脑子看她脑子到底有多残!”
书丹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只是随便说说你就恼羞成怒,本来我以为你是个好人,刚想把那黑玉簪子的做法告诉你,既然你不稀罕,那我也没脸说了,我还是跟着美人姐姐混吧……学着怎么做我师父的小媳妇,也好过被你挖了脑子……”
书丹一哭,那可怜模样她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而且她楚楚可怜还能美出新高度,哭得人的心都要碎了,未娇向来喜好美人,见不得美人流泪,更何况这还是她看中的接班人,当下立马不高兴,只瞪着巫观呵呵道:“对对对,你那人偶无数,我说你就抱着傀儡玩一辈子吧,难怪没有姑娘看上你,我这合欢中姑娘多的是,你那样貌皮相也是不错的,但是姑娘们个个都嫌弃你,怎么着?我还说错了不曾还瞪我?人家无央仙君都比你厉害,你瞧瞧,这就有个小美人哭着喊着要给他做媳妇儿,你有吗?”
确实没有,巫观动了动手指,挑了挑手指的丝线。他并不需要什么道侣什么媳妇,他追求的是极致精益的技艺之道,他要知道这世上所有灵器的奥秘。
他瞥了眼书丹,书丹已经哭完了,正在打嗝。他别过脸咳了一声:“刚、刚才吓唬你的,你那黑玉簪子怎么做的给我说说呗……”
为了世上一切奥秘,他可以不要脸。
未娇在一旁一脸鄙夷,刚刚还说什么不稀罕,现在就打脸了,但是书丹仿佛已经原谅他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不过……”她从怀里拿出个木头做的小人偶,“作为交换,你给我说说怎么做好人偶呗……”
巫观点了点头,不错,这女娃果真是有追求,她想学傀儡之术,必然是能走上这条道,再加上她对灵器天赋极高,指不定能将二者结合,弄出新的逆天的东西!
一旁的未娇问道:“怎么想做人偶了呢?”
书丹将手中的木偶的头发撩开,露出无央的脸,她摸了摸小木偶的袖袍,认真的说:“巫观道君所言极是,双修大法也许有所难度,恐怕难以实践,若是以人偶操纵示意,指不定可学得更好。”
巫观:……
未娇:真他喵是个人才,她都活了几千年了还是合欢宗宗主都没想到这点,没想到被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想出来了……
…………
未娇轻绘丹青,时不时抬头望一眼。
屋子里光线极好,气氛安静,檀香氤氤氲氲,香味浅淡,偶然有翻书的沙沙声作响。
只见前方有一美人垂头观书,模样认真,时而冥思苦想,时而沾着墨备注,有时眉头紧蹙轻轻敲桌,有时好学谦虚来问——如果不是未娇知道那书里是啥玩意,她都怀疑这是森严苛刻而纯洁的学堂,前面坐着的那位是寒窗苦读的学子!
那明明是本双修本子,那本子名为“妙仙素本”,乃是合欢宗珍藏的名贵典籍,里头道理齐全,招式颇多,作画细致柔美,初见者、便是合欢宗的弟子看上一眼都能羞红了脸,可是这姑娘却毫无反应,并且一脸认真,仿佛把这书当做宝贝圣典似的好好学习。
再观她案桌上有两具精巧的小人偶,人偶高约一尺,容貌昳丽,衣着精致,栩栩如生,一男一女,正是无央与书丹的模样!
虽然那书确实是宝贝,她也学得很好,若是考她,她对答如流。但是未娇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因为无论句子与形容如何羞耻,不知怎么地,书丹一答,就感觉这是篇正经道法,令人丝毫生不出歪意。
明明这么个大美人,一看便令人心动,但她总是无知无觉、懵懵懂懂……简直下不了手啊。
说来也奇怪,未娇与巫观都是魔修,二人并不是什么善人,拿捏一个涉世未深修为低下的女修轻而易举,就算是巫观要从她口中抠出些秘密,她要人修行合欢宗道法让她做继承人,调.教手段也是很多,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巫观以傀儡术法作为交换学她的灵器制法,这样的情形任何一名认识巫观的人见到都会惊掉下巴,在巫观眼里从来没有等价交换这个理念,而且他修为高出书丹这么多,傀儡术还是他费尽心血所研制的,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教了人。
而且应人教学之时那场景好颇为弱智,情绪皆出,如小儿赌气般单纯,若是回想,细思极恐——
这女修瞧着修为极低,心思单纯,但她总给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这奇怪就在于她总是会让人放下心防,总是能勾起他人的情绪,会让人忍不住喜欢她。
她不像一名普通的修士,未娇做出了判断。
不仅是巫观,未娇也受到了影响,倘若她要她做一些她不愿做的事,书丹一言不顺就开始哭,而且还哭得特别委屈,若是寻常弟子,未娇早就一巴掌给打死了!
但是她莫名其妙的还被哭得心猿意马,甚至还怜香惜玉,未娇已经不止一次怀疑书丹使了什么手段,至少在哭声里带了幻术或者什么暗示。
但是她身为合欢宗宗主,集幻术魅术一体,幻术是她擅长的术法,却没瞧出什么痕迹。
倘若她真的使了什么暗示,还能在她这个老祖宗面前不留痕迹,这也是她本事,未娇认了。
书丹拿着两具偶,认真的比划动作,虽然的确十分羞耻,但是都老夫老妻了,而且这会儿她家夫君又没看见,未娇又是女人,完全没必要扭扭捏捏,她可是要把这双修大法学个透彻。
因她发现这双修大法的确甚妙,平复心境,增长修为,居然还有祛除心魔的路子,无央正好心魔未除,这法子真的可行。
书丹用丝线操纵着人偶,心中突然一动,她抬头一看,只见未娇脸色微变,接着她拿出本命法宝盯住门口——
只听那木门突然“嘭”地一声巨响,顷刻间便化为粉末。
迎着木粉,狂风席卷,浩瀚的威压立刻压了过来!未娇连一招都没接住就被巨大的力道拍了下去,房间里零零碎碎物品尽数凌乱碎裂坠落,未娇捂住胸口吐了一口鲜血。
门口走来了一名执剑的男修。
是无央。
“不可能,你怎么找到的……”未娇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气息不稳,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具裂、经脉破裂,再来一招必死。
无央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已然走到了书丹跟前。
书丹瞪大眼睛看着他,无央周身煞气冲天,眉心已然有了一道深横。
“师父……”
书丹缩在角落里,她把两具人偶藏在怀里,袖袍里是那本招式万千的双修大法。
当然不能让他看见!
“可是有受伤?”无央蹲下来看她。
书丹立刻摇了摇头。
他的余光瞥见她怀里抱了什么东西,袖袍还扎得紧紧的,也不知道里边是什么竟是这般要紧。
他眉头紧皱,这魔教之人稀奇古怪,他这小徒弟又心思单纯,一定是什么恶物!
而且她还怎么紧张,难保不是什么洗脑的物件,不行,他一定要看看到底是什么。
“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给师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