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遥回了家,杨筠也准备回去了,她大儿子假期不多,又不放心她一个老太太待在这里,杨筠还不太想走,被俞遥劝着走了。
“又不是相隔太远,每天还能视频,有什么不舍得的,你快回去吧。”俞遥知道,杨筠自己心里也惦记着家里老伴和孩子,既然现在她没什么事了,还是让杨筠快点回去。
杨筠走之前,对她说:“遥遥,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她这辈子关于俞遥的遗憾有很多,而现在,这些遗憾随着俞遥的归来,正在一点点消融,这一切,让杨筠觉得心底深处积压的遗憾慢慢减轻了。
“我知道,阿筠,你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希望你能健健康康。”
“你也是。”杨筠抱了抱俞遥,和她挥手告别。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然而筵席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开,只要她们还在,总归能再相见,实在不用感到难过。但是离别这个词,好像自带着一份伤感。
俞遥没能感叹多久,因为她的瓜瓜又开始欺负爸爸了,哇哇魔音穿耳。
“把那个瓜拎过来我收拾!”
瓜瓜这个女瓜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从小就如此识时务,是个机灵的小俊杰,到了妈妈手上就乖巧起来,她不哭的时候,非常可爱,简直就是个小天使,让人不忍心对她板着脸说一句重话,像江爸爸,如今任她怎么闹腾,都温温和和的细心照顾这个小小的女儿,那溺爱孩子的模样,简直让俞遥担忧得不行。
她还以为凭借江老师几十年的教学经验,很让人放心,一定能把孩子教好,现在看来,还是得她自己出手教孩子。俞遥抱着瓜瓜想,也许江老师只会教大孩子,像这种软绵绵肉虫一样的小娃娃,他是没办法的。
如果是个男瓜瓜,俞遥觉得让江老师教导,以后肯定会是个和江老师一样的谦谦小君子,不过是个女瓜瓜,其实还是像她更好些,性子软就容易被欺负,如果像她,就能欺负别人。
虽说经过四十年,社会风气好了很多,现在不论男女都差不多,但俞遥来自四十年前,那会儿社会上还是女孩子弱势些,再加上那么多不太妙的恶性事件,她对于女儿的安危,仍然抱有几分忧虑。
新手妈妈对着熟睡的瓜瓜初步定下教育方针,并且就此和江老师进行了探讨,单方面决定了孩子的教育方向。
江老师全程倾听,最后点点头,“好啊,听你的。”
俞遥:“你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江老师说:“术业有专攻,在幼儿教育上,你是我的前辈,我们互相学习互相补充,我先看看你怎么教。”
俞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和孩子他爸进行什么严肃认真的学术交流。
俞遥没有养过这么小的孩子,这样一个脆弱又柔软的生命,好像一不经心,她就没了,让人不能不紧张,特别是这么小的孩子,她什么都表达不出来,不管是渴了饿了不高兴了不舒服了,都只会哭,而且她并不管时间地点,全天都需要人细心照看着,很多时候半夜她饿了,就要吵醒父母喂食。
俞遥半夜里听到孩子哭声,迷迷糊糊头昏脑涨地爬起来,刚想起身,就被按了回去,江老师已经起身戴上眼镜,“我去给她泡奶粉,你先睡。”
俞遥没听他的,打着呵欠含糊道:“你一个人应付不了瓜瓜。”她散着头发走到女儿的小摇篮旁边,捏住她乱挥的小手,“祖宗啊,你可真是折腾人。”
等江老师回来,发现瓜瓜睁着黑葡萄似得两只大眼睛,挣动着两条腿,一只手被俞遥抓着,而俞遥就这么把脑袋磕在摇篮边上睡过去了。
他轻手轻脚的抱起女儿,但这动静还是把俞遥给惊醒了,她抬起头撑着脑袋,看江仲林在壁灯柔和的光芒下抱着瓜瓜哄,给她喂食。
“你去睡吧,瓜瓜不会再吵了。”江仲林穿着一身睡衣,套了件米白色外套,细心的喂女儿,还不忘对俞遥这么说。
俞遥拍了拍脸颊,“说好了要么一人一回,要么就一起的。”
江老师却摇摇头,“你累了,还要多休息。”
俞遥:“说得好像你不累一样。”
照顾孩子,真的十分累,特别是这一段时间,两人晚上都休息不好,俞遥在怀孕的时候就已经明白有了孩子之后会有多辛苦,但真到了这份上,她才明白,要想好好照顾一个孩子长大,是个多大的难题。就算是她这个当亲妈的,偶尔被瓜瓜折腾烦了,也会忍不住生气烦躁,可江老师却从来没有这样,不管多麻烦琐碎的事,他都会去做,不管瓜瓜多吵闹,他都能细致耐心地对待,每次俞遥看着他,就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燥意也跟着消去了。
她偶尔会想,自己的脾气,说不定当不好一个好妈妈,但江仲林却一定是个能让孩子得到最多爱的好父亲。
小孩子这种生物,自带两面性,吵闹的时候让家长头疼欲死,乖巧起来又让人打心底里疼爱,并且无缝切换。
随着孩子慢慢长大,能动弹之后,她就更加不安分了,江老师经常能听见俞遥喊着瓜瓜,“祖宗瓜瓜!你亲妈的头发快被你薅光了!快住手!”声音怒气冲冲带着无奈,不过接着没多久,俞遥又抱着乖巧起来的女儿啵啵亲个不停,笑呵呵地说着,“宝贝儿瓜瓜真可爱,妈妈亲亲~”
她半夜爬起来喂食回来后,幽幽地说着:“这个坏瓜真的要把我折腾死了……”
早上起来后,给瓜瓜换上可爱的衣服,一边拍照发给杨筠和认识的人,又会捧着脸笑,“不愧是我的女儿,瓜瓜真好看,以后也是个小仙女。”
而瓜瓜,她是个欺软怕硬的瓜瓜,对妈妈,她大部分时间都很乖,但对爸爸,也许是察觉到爸爸是个软绵绵又疼爱自己不会生气的爸爸,瓜瓜欺负爸爸比较多。每次俞遥发现了,就要把女儿拎到一边,对她进行教育,主题就是不能欺负好爸爸。
这种教育没有成效,因为还没满周岁的瓜,听不懂。她只会遵循本能地对更疼爱自己的人闹脾气,而对不会纵容自己的人有几分敬畏。
俞遥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她脾气又倔又坏,想要什么就非得得到不可,谁都不能勉强她任何事,她还记得那一年,她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爸妈带她出门做客,那家人招待他们吃饭,可她胃口不好吃不下,因为先前和那家的孩子一起吃了零食。回家后,爸爸说她没有礼貌,在别人家吃饭挑三拣四,而她那时也不知道怎么的,被爸爸一训斥,顿时万分委屈和生气,二话不说,直接在粗糙的地上狠狠把自己的嘴给磨了个血肉模糊,把爸妈都吓了个结实。
她那时才那么小呢,脾气就倔成这样,只想着,你让我吃,行,那我嘴都不要了,看你还让不让我吃。
从那以后,她爸爸就再也不敢轻易训斥她,妈妈更是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就怕她这个臭脾气,再对自己下什么狠手。
所以,人都是这样的,有一种懂得怎么去伤害爱自己的人的本能。
瓜瓜不仅长得和她像,脾气也有些像她,哪怕还这么小,性子已经先显露几分,俞遥偶尔看她,都会忍不住烦扰的想,要是以后长大了真像自己这样,那自己岂不是要天天和瓜瓜吵架了?这么一想,她觉得仿佛是在嫌弃自己。
她突然间有几分体会到了爸爸的心情,如果瓜瓜长到十几岁,也像她那时候那么叛逆,她说不定也会像她爸那样横眉冷对,把关系闹僵。说起来也真是好笑,她爸妈两个,她最喜欢妈妈的温柔,最讨厌爸爸的强硬,可是现在一回想,她的性格中,更多的是像讨厌的爸爸,而不是妈妈。
“江老师,我不会教孩子。”俞遥有点沮丧的把脑袋搭在床边上,两条腿中间圈着玩自己脚趾的瓜瓜。
江仲林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不开心,“怎么了?”
俞遥:“我要是把瓜瓜教坏了怎么办啊。”
江老师表情不变,说:“有我在,我会好好看着你们两个的。”
俞遥一手挠着女儿胖嘟嘟的小脸:“我怀疑这孩子肯定会像我年轻时候那么折腾,又不听话,到时候我们都要跟她生气的。”
江老师却笑笑,“为什么一定要她听话呢,‘听话’不是一个好词,但凡父母,都想掌控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以关心为名,实际上也都是一种控制欲。我们要教导孩子,不该是像养宠物那样,而该像种树,给她足够的阳光雨露,她就会自己成长,我们只能在她还是幼苗的时候精心呵护罢了。”
“少年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就算年轻时候不懂事,等她长大了,也会慢慢懂得各种道理,我们做父母的,其实哪里能做那么多,总归还是要她自己去体会人生百态酸甜苦辣的,你只管放宽心。”
江老师虽然也没有养过小孩子,但他自有睿智的人生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