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斯回房了。
凌一自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说话。
林斯也躺过来的时候,伸手去抱他的一条胳膊。
林斯把手覆上去,轻轻拍了拍。
凌一垂下了眼。
林斯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又让凌一害怕了,需要安抚一下。
他想了想,道:“你的母亲叫叶瑟琳,是我的老师。”
凌一怔了怔,抬脸看他。
“叶瑟琳是很温柔的人,我跟了她七年,没有见她发过一次脾气。她和陈夫人有点像,但是更柔和一些。”林斯伸手刮了刮凌一的鼻子:“和你不太一样。”
林斯提起叶瑟琳,眼神也渐渐柔和下来,甚至有一丝眷恋,不再是平日里冷淡无情的模样——他现在有点像那段视频里的样子了。
凌一哼了一声。
林斯继续道:“我也见过你的父亲,他的工作性质和唐宁差不多,但是是军方的人,也是元帅的好友。他的名字你应该已经听说过......但是凌先生的保密级别比较高,很少和叶瑟琳生活在一起,你大部分时间是在跟着他。”
自己父亲的事迹与为人,凌一已经在唐宁那里听到过了。
而他也已经知道,他们都留在了地球上,与成千上万的人类同胞一起,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奇怪的是,此时此刻,他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触,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只是像得知了一个久已存在的事实那样,轻轻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又问:“那我为什么会在飞船上呢?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他在这里长大,自然有意无意知道了许多信息,比如,远航者起航的时候,那些拥有船票的人,如果是军人,便是特殊部队里的绝对精英,如果是科研者——不是天才中的天才,便是泰斗中的泰斗,他们还能带上一两个自己的研究中不可或缺的学生和助手。
如果这两类都不是,那就是在政治和经济中翻云覆雨的权贵,他们为“远航者”的建造提供了巨额资金和原料、技术的支持。
凌一觉得自己显然这三者都不是。
他看着林斯,歪了歪头:“是我爸爸把船票给了我吗?”
林斯看着天花板,许久才道:“原则上,船票不能转让,我在设置系统筛选实验体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会有你这样的孩子出现在冷冻体中,这件事的原因恐怕只有元帅知道。”
林斯说的有道理,因为他知道林斯的性格,林斯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失误的人,如果不是真的不知道冷冻体中有未成年的孩子,绝对不可能忘记设置年龄下限。
他问:“那我们之前认识吗?”
“叶瑟琳经常和我提起你,大概也经常向你提起我,所以我们相互知道,但是没有见过面。”
凌一“啊”了一声,似乎很可惜,然后又开心了起来,道:“那我们现在见面了!”
林斯笑了笑:“其实......”
凌一竖起耳朵,却没有听见下文。
“林斯!”他有点气。
林斯伸手把他揽了过来:“睡觉。”
凌一只来得及最后看了他一眼,脑袋就被按在了林斯胸前。
短暂的一瞥中,那一刻的林斯,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剪影。
他从来没有见林斯这样笑过。
虽然带着一点悲伤,却无比的温柔,像是舷窗外遥远的、淡淡的星辉落进了他眼睛里。
而他紧紧靠着林斯的胸膛,清晰地感受到他一下下平稳的心跳,鼻端嗅着林斯身上浅浅的、还未完全散去的木香的后调,忽然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狠狠跳了几下。
“林斯......”他有点不由自主地念出了林斯的名字。
“嗯?”
“没事......”他声音低了下去。
很久以后,直到林斯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忽然又听到他说话。
“林斯,叶瑟琳是什么样子的?”
“她很美。”
“比碧迪和斯维娜加在一起都美吗?”
“她不一样。”林斯道:“叶瑟琳比她们柔弱一些,很温柔,也很坚定。”
林斯停了下来,组织着语言,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凌一知道,此时的林斯一定是微微笑着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就像教堂里挂着的圣母画像,你会不由自主地跟随她,我们都很爱她,就是孩子对母亲的那种爱。”林斯缓缓道:“有一次她被碎玻片割破了手,我的师妹——叫苏汀,她看见伤口,甚至哭了出来。”
凌一接着问她的长相,她的发色,眼色......
林斯回答着,记忆中的那个女人的影像在他脑海中缓缓浮现、清晰。
一种安宁的美丽从她的灵魂中透出来,似乎从未被光阴磨损过。
叶瑟琳的身上有一种仿佛来自广袤海洋的魅力,就像故乡那颗蔚蓝色的行星一样,一刻不停地呼唤游子归来。
隔壁实验室曾经开玩笑说,你们以叶瑟琳博士为中心,几乎可以形成一个宗教组织了。
当然,叶瑟琳的学术成就和她的人格一样无可指摘,他们并不是什么宗教组织,而这位开玩笑者本身也非常敬爱叶瑟琳,并无一点讥讽的意味。
他向凌一描述着他的母亲,直到小家伙沉沉睡去。
虽然已经接近成年了,但凌一还像小时候那样爱睡,小猫一样。
这说明他的身体仍然在成长,需要长时间的睡眠来满足各项需求。
林斯蹙了蹙眉,想起了一个比较严肃的事情。
......快要成年了啊,这三年来,就没有一些生理上的问题要问?
于是,第二天早上,凌一醒来的时候,发现林斯已经穿戴整齐,把座椅弄到了床边,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
凌一:“......”
林斯见他醒了,拨开了他的被子,倾身下来,一只手按住了凌一的肩膀。
凌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放弃了抵抗,在床上躺平,像是五花大绑等待解剖的小白鼠。
林斯面无表情,另一只没有按住他肩膀的手往上移,插在头发中,打了几个圈,往下,在耳廓轻轻抚触了几下。
那是一种非常有技术性的抚摸,若即若离,像是羽毛尖儿。
凌一感觉有些痒,挣了几下,但都被林斯按住了。
然后是面颊,下颌......最后,林斯的手指停在他的脖子一侧,停下了动作。
凌一睁大眼睛看着他。
然后看见林斯的头低下来,与自己靠的越来越近。
最后,林斯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下气。
这一下就像一个开关,之前所有被碰过的地方似乎都有一条敏感的神经通往里面,强烈的刺激嗡地一下在大脑皮层炸开,凌一整个人都颤了颤,呼吸急促了许多,意识出现短暂的空白。
但林斯的意图显然不在这里,他把被子全部掀开,把凌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确认凌一身上并没有出现应有的生理反应之后,林斯蹙了蹙眉。
他道:“收拾好,跟我去实验室。”
在这种语境下,“跟我去实验室”,绝对不是去陪他做实验的意思,而是林斯又想往自己身上插针了。
凌一把被子抢回来,迅速把自己埋进去,跟林斯隔开:“你又要做什么呀!”
“检测一下你的激素水平,然后我们去第九区,我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来代替碧迪。”林斯站回地面上,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时候,有人来敲门,林斯离开了里间。
凌一这才蠕动了一下,从被子下露出眼睛来。
他看见床对面的穿衣镜里,自己整个人都粉了,还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想着刚才那个样子向自己靠近的林斯,平时能蔓延到很远的地方的听觉忽然就失灵了,耳朵里只有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