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下了课去训练场吗?你指点我一下。”
下午最后一堂自习课结束前,江游转过身问薄珏。
薄珏对着面前厚厚的一摞资料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说:“不去。”
江游好奇地问:“你这是干嘛呢?”
“下堂课不是要去基地了么?我得提前做好准备。”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到时候席医生都会跟我们讲的。”
“哎呀你不懂,”薄珏不耐烦的摆摆手,“赵黑炭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显得我多缺心眼儿似的,基地的资料图书馆也有,我先预习一下。”
江游还在探头探脑,薄珏一笔杆子敲他脑袋上:“边儿去,别打扰我干正事。”
“那我自己去啦。”
“嗯,去吧。”
下课铃响了,教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都走了个干净,薄珏始终低着头,偶尔抬起头向跟她道别的同学笑笑,天彻底暗了下来,薄珏兜起一堆书继续转战图书馆。
“《我们从哪里来》、《天宿人的一百二十问》,还有……”
薄珏踮起脚,去够书架顶上那本书,手指还没摸到书脊,便看见两根细长的手指捏住薄薄的书脊,轻而易举的取了下来。
薄珏怒气冲冲的扭过头,和神色清冷的赵清阁四目相对。
果然!她就知道赵黑炭会事先做好准备!自己这次算是来对了!
“喂,这本书是我先看到的!”
“可它现在在我手上,谁拿到算谁的。”
“长得高了不起啊?!”
赵清阁先是微微弯了一下腰,然后伸出手掌在她头顶上虚按一下,比到了自己的嘴唇,嘴角凉薄的勾了一下,不置一词的走了。
对啊,就是比你了不起,矮麻杆。
“啊啊啊啊啊!气死人了!”薄珏控制不住一脚踹在黑金打造的书架角上,然后“嗷”的一嗓子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腿不断的吁气,这一晚上以在医务室包扎右脚而告终。
期待已久的第二堂生理健康课在孩子们的翘首以待中来临,一大清早,壁空学院十年级的学生们就乘坐飞行器抵达基地正门。高大宏伟的正门前,以特殊工艺打造了一个黑金浮雕的零字。
基地的名称叫做零,天宿星所有雏态苏醒的地方,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赵清阁仰头望着高高的雕塑,微微阖上了眼睛,并不刺眼的晨曦透过文字的缝隙间漏出来,像是在她的脸上踱了一层金光,比往日里温暖可亲很多。
薄珏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就把头扭开,再一回头她已经恢复了本来的神情。
一群年轻的学生围着零字叽叽喳喳的讨论,还有好多学生合影留念。
林笺紧跟在赵清阁的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薄珏还注意到,赵清阁每走几步,都要回头看看林笺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她就继续往前走,不在就等她过来再走。薄珏善于观察别人,却不善于认识自己,整整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一向爱凑热闹的她竟然丝毫没有参与,不知不觉的跟着赵清阁走了。
“薄珏,抬头。”
“啊?”
咔嚓——
快门响起。
铂金色头发的少女猝不及防间抬起头,皮肤在朝阳照耀下白得像是透明的水晶,而烟灰色的眼眸中仿佛雾气尚未散尽似的,水蒙蒙的迷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那相片一直静静地躺在这名学生的相机里,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机缘巧合之下整理资料再次抖落出来。他才发现当时多照进去一个人——站在相片角落里神色淡漠的赵清阁。
那时的两人还稚气未脱,一个透着几分机灵的傻气,一个装作事事无所谓的样子,和经常在新闻上出现的眉峰含刀的两人相去甚远。这张照片最后被贡献出来放在公众平台上,连带着她们年少时在学校的那些事情纷纷被挖出来,成为一段帝国的佳话,甚至在初等学院中掀起了一股爱她就要拳脚相加有我没她的歪风邪气,忙碌的薄珏还抽空给初等学院的校长们连下好几道法令来整顿,当然这是后话了。
席贤在学生间向来人气很高,一会儿被这个学生拉去合影,一会儿被那个学生拉去拍照,眼看时间快不够了,席贤才拍拍手掌,微微提高了声音:“好了同学们,大家对着零拍了这么久了,有谁知道这里为什么被命名为零吗?”
薄珏抢着举起手:“席医生,我知道!”
席贤:“好,薄同学,你说。”
薄珏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说:“书上说,零是正数的起点,也是负数的终点,在无限延伸的数字轴上,它永远占据着最中央的位置。对于我们天宿人来说,这里是我们苏醒的起点,也是沉寂的终点,更是灵魂的中间点。”
林笺低声说:“清阁,你在笑什么?”
赵清阁抬了抬眉:“嗯?我笑了么?”
林笺:“你笑了啊。”
赵清阁:“哦,在笑某人刚看了两天书就急着卖弄呢。”
“地球人有句话叫做‘倦鸟还巢,落叶归根’,就是说飞累了的鸟迟早要回到自己的窝里,树上落下来的叶子都要回到大地。我们天宿人也是一样,当我们的人生走到尽头,我们的灵魂需要回到它的根,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基地。在净化池进行短暂的歇息、净化,进入轮回之殿,在沉睡中走入新生,生生世世,无穷无息。”
“世界太大了,我们还只是小小的雏态,我们以后会离开壁空,步入社会,会遍布在天宿的每一个角落,我们也会死在天宿的任何一个角落,那我们的灵魂要怎么回到这里?”
众人都听入了神,不由得担忧起来:“是啊,要怎么回来?”
薄珏面向正北方,虔诚地说道:“因为我们有灯塔,指引我们灵魂的灯塔。”
赵清阁:“……”
顺带翻了个没人看见的白眼。
大家纷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高高的仿佛直通天幕的蓝色灯塔屹立在那里,永远谦卑,永远正直,所有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席贤补充说:“那就是我们的灵魂灯塔,为每一个逝去的天宿人指路的明灯,如果它倒塌了,我们的灵魂就会迷路,无法进入基地重新沉睡,也就意味着永恒的消亡。因此代代天宿人都要肩负起守护灯塔的重任,以生命捍卫灯塔,将来你们也是。”
学生们受到召唤似的,不约而同的将手掌握成拳头虚虚扣在心脏,低声道:“以生命捍卫灯塔。”
席贤摇摇头:“不,你们还不能,将来成人以后才可以以生命守护灯塔。”
“为什么?”
席贤对着这些稚嫩的脸庞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缓缓道来:“因为你们是未进行过成人仪式的雏态,每一个种族的幼年期都是脆弱的,对于我们来说尤其如此。你们一旦牺牲,灵魂不会受到灯塔的指引回到这里,而是魂飞魄散,再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