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刚刚降落在武汉机场, 江昭阳就接到了沈建国打来的电话。
  几辆警车在国内到达的出口附近排成了整齐的一排, 沈建国穿着一款黑色长款羽绒服, 正一个人坐在引擎盖上抽烟,看上去情绪极为低落。
  站在警车旁边的刑警看见江昭阳和佟星河出来, 瞬间把背挺得笔直,几乎同时恭敬地叫了声:
  “佟组。”
  一时间江昭阳感觉自己就像空气一样,明明就站在人的面前, 却偏偏谁也看不见。
  他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走过去,拍了拍沈建国的肩膀:
  “怎么了?”
  沈建国的身体莫名抽·搐了一下,他回过头,表情僵硬地一笑:
  “上车再说。”
  车门打开, 沈建国上了副驾驶,佟星河和江昭阳坐在了后座上。
  警车还没驶出机场,沈建国就开始发起了牢骚:
  “江队, 你是不知道啊,陈部刚给我打了个电话,那家伙……给我一顿好骂!说实在话,自打我生下来, 就连我父母都没这么骂过我……”
  “是。”江昭阳知道他心里委屈,劝慰道:“这事怪我。”
  “这不是说怪谁……”沈建国的喉咙竟然莫名哽咽了一下, “陈部开始说我是玩忽职守, 后来说我不思上进, 再后来说我是警察的耻辱, 最后呢,直接给我定性成警界败类!!!你说我他妈冤不冤?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人泼了一身屎,最重要的……你还不能擦。”
  “是,是,我知道,老哥心里苦。”江昭阳说着身体前倾,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建国显然没过瘾,继续吐槽道:
  “我也是干了半辈子警察了,什么样的恶人没见过。杀人放火的,抢劫强·奸的,酒驾撞死人,找人顶包的,就连儿子把老子捅死,当妈的伪造现场的我都见过,可谁他妈能想到……”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了起来:
  “谁他妈能想到一个马上四十的娘们能给咱们设这么大一个局,把李行墨给兜里边,也把咱们给兜里边,目的就是为了把她自个儿送进去,你说她图什么啊?图财?那李行墨是个穷光蛋;图人?你瞅瞅他那刀疤脸,大街上但凡会走路的,还有比他更渗人的吗?”
  沈建国不只是心里委屈,关键是他对江昭阳的推测,怎么都想不通!
  李行墨这人,如果让他单独出去混生活,混好点,也就是给人看看场子,混差点,估计就直接跪地上要饭了,为什么偏偏林染就算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他呢?
  甚至她是在明知道李行墨利用她的情况下,一个字都没说,就这么清醒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把自己推向深渊,全程一点反抗都没有。
  沈建国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不住质疑道:
  “江队,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俩是提前商量好的,李行墨先让林染担罪,然后再想办法劫狱救她?”
  江昭阳果断摇了摇头,“你以为看武侠小说呢?一个人劫狱就那么简单?”
  “那是为什么呢?林染虽然人近中年,不过长得不赖,犯得着为这么一个刀疤脸把自己的后半辈子搭进去吗?”
  江昭阳只给他讲了自己推测的案情,并没有告诉他具体的心理动机,所以也难怪沈建国怎么都想不明白。
  面对沈建国的问题,江昭阳还没来及回答,佟星河替他说道:
  “很简单!因为爱情。”
  “啥?”沈建国的眼瞪得跟牛铃一样大,“爱情……?”
  “哈哈哈哈……”
  沈建国笑了两声,回头一看,佟星河正拿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不光是她,沈建国发现——就连江昭阳都在用同样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不禁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确认道:
  “江队,这是……真的?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喜欢上了一个十八的小伙子?”
  江昭阳阖了阖眼,算是默认了。
  沈建国一下愣住了。
  随后他扭过头,透过挡风玻璃,怔怔地看着远方的路,许久之后,才从牙缝里勉强挤出来一个字:
  “草……”
  车辆顺着机场高速往前开了很久之后,沈建国才勉强回过神来,用手指捏了捏眉心,回过头问:
  “江队,你电话里说的到底靠不靠谱啊?万一搞错了,林染要是真的失忆了,我刚才不是白挨骂了?”
  江昭阳犹豫了一下,正在斟酌安慰他的话应该怎么说,这时佟星河又替他说道:
  “沈队,你那怎么能是白挨骂呢!如果陈部万一发现你又搞错了,肯定会亲自致电再骂你一次的,你这是买一送一啊,赚大了!”
  沈建国嘴一撇,鼻子都快被她气歪了,但他早就听说后边坐着的这位不光是首席法·医,还是姑奶奶,洪川警局里的神话传说,连局长都惹不起的人物。
  他最后只忿忿地从喉咙蹦出了一个“我……”,就再难把话接下去。
  末了,也只能在心里骂起了自己:
  “我当时怎么就那么嘴贱,她不想回来,还到处托人找她回来!”
  就在沈建国纠结“请神容易,怎么送神”的时间里,佟星河突然问:
  “昭阳,照这么说起来,李行墨脖颈间的那些针孔也是伪造的了?”
  江昭阳眉头一皱,这其实也是他目前最想解开的谜团,否则他也不会让沈建国马上提取李行墨颈间的血液了。
  “不清楚。”他摇着头说,“还是等化验结果吧。”
  停了停,又补充道:
  “沈队,麻烦你联系一下部里最专业的测谎专家。这一次我觉得不仅要对林染进行测谎,对李行墨,也有必要。”
  随后,江昭阳把他和佟星河在机场商量的情况跟沈建国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沈建国听完之后,马上给部里打了报告。
  当天夜里,公安部就给了回复,直接从北京调来了一个测谎小组,这个小组夙夜兼程,几个小时之后就飞到了武汉,天还没亮就出现在了专案组的办公室里。
  这个测谎小组的组长名叫隋红山,原来是北京一家医院功能磁共振室的主任,后来没抗住公安部的软磨硬泡,半路出了家,从医学前沿转向了科学鉴定的光荣阵线。
  在隋红山到位之后,测谎行动的进展就变得快了起来,他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把一切布置妥当了。
  测谎的场地最终选在了洪川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功能磁共振室。
  中午江昭阳吃过饭,刚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了一会,就被佟星河和沈建国叫了起来。
  六辆警车已经在院子里排成了一列,林染和李行墨分别被押上了车,刺耳的警笛声响起,前面有特警的防暴车开道,十几分钟后便进入了第一人民医院的停车场。
  大概是医院的保密工作不太到位,早早就有一群记者等在了医院的门前,沈建国皱了皱眉,不得不让手下给两名嫌疑人戴上了黑头套,看他们的五官被捂得严严实实,才押着他们下了车。
  不过各路媒体依旧蜂拥而来,手中的相机“咔咔”响个不停。
  “沈队,这就是洪川系列杀人案的凶手吗?”
  “沈队,前段时间在无明山发生了一场爆炸,洪川消防部门用了两天才扑灭了大火,那场爆炸是不是跟系列杀人案有关?”
  “沈队,您对前两天网络论坛上爆出来的佛手坪村神秘消失的帖子是怎么看的?佛手坪为什么到现在还处于戒严状态?”
  “沈队,我们前两天访问了还留在外地打工的佛手坪村民,他们都对佛手坪的现状讳莫如深,甚至还有网友说佛手坪的村民被外星人劫持了,现在中国政府正在跟外星人谈判,您对这事到底怎么看?”
  听到这个问题,沈建国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盯着那名记者看了几秒钟,随后嘴角一撇,回应道:
  “你们的想象力都很丰富,不过案件目前还在进一步的调查中,对于你们的提问,我无可奉告。”
  面对他充满官腔的回答,身后的记者不禁发出了一阵嘈杂的哀叹,沈建国却充耳不闻,只是轻轻地转过身,朝测谎场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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