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 沈建国眉头一舒, 叫了声“好嘞”, 马上出门去安排了。
沈建国前脚刚走,后脚江昭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一看, 眉头一皱,马上滑向了接听键。
“身体怎么样了?”他问。
“还行。”颜以冬带着笑意回答。
随后马上反问: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虽然明知颜以冬体弱,但关于案情, 江昭阳觉得没必要瞒她,把自己离开北京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跟她讲了个遍。
讲到后面, 站在一旁的佟星河突然发现江昭阳脸色一变,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马上拧成了一团。
随后他光速挂断了电话,往前快走了两步,一把拉开操作间的门,高声喊道:
“沈队”。
沈建国正在外面布置任务, 听到江昭阳喊自己突然一愣, 随后匆匆安排完后面的事情,就马上跑了回来。
“怎么了?”他奇怪地问。
江昭阳看了看远处人头攒动的人群,伏在他的耳边, 悄悄说了几句话。
沈建国听完也是脸色一变,着急地问:
“确定吗?”
江昭阳点了点头, 反问道:
“dna鉴定需要几天?”
沈建国皱了皱眉,“最快也得三天……”
“那就不做了, 现在马上开始审讯!”
“什么……”对江昭阳的脑回路, 沈建国完全没反应过来, “我们本来就没有一点证据,现在连dna鉴定都不做,拿什么审啊?”
江昭阳唇角一勾,“你刚才不也说了,有没有dna鉴定结果,我们都一样没有证据。左右都是没有证据,那还有必要等吗?”
沈建国皱眉一想,觉得他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江队,这个李行墨可不是一般人,就凭他的心机和耐力,这个人的心理防线垒得比城墙还厚,我们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光靠一张嘴,怎么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江昭阳用手轻轻挠了挠眉,淡然一笑,“沈队的担心我也明白,说白了,你就是想通过dna鉴定确定他的身份,而且你也明白——就算能确定他的身份,其实对审讯的作用也不大,只不过能多多少少提升我们的底气。”
沈建国感觉这话一下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他使劲点了点头。
“如果沈队真想知道鉴定结果,其实可以不用等三天,今天就能知道,你派一组人再去一次佛手坪不就行了?”
“再去佛手坪?”沈建国的眼珠子转了好几圈,还是有些不明白,“去佛手坪干吗?”
江昭阳从烟盒里掏出了一支红双喜,在烟盒上轻轻磕了磕烟屁·股,低声道:
“挖坟啊!”
“挖坟……!!!”
这几个字一下点醒了沈建国,他的肩膀轻轻一颤,“哦”了一声,马上推开门又跑了出去。
·
沈建国走后,佟星河蹙紧眉问:
“昭阳,刚才你们两个一直在说什么?什么身份鉴定,什么挖坟,挖谁的坟?”
停了停,又问:
“从刚才小冬给你打完电话,你就有点怪怪的,刚才她在电话里跟你说什么了?”
江昭阳走到门口,点上烟,轻轻抽了一口,问:
“你还记得陈志国和樊秀芝吧?说起来,你应该是洪川警方进入现场的第一人……”
“当然记得。”佟星河打断他道,“刚才的事,跟他们俩有什么关系?”
“刚才小冬给我打电话,我告诉她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并不是林染,而是李行墨时,她告诉了我一个线索。她说,她第一次见到李行墨的时候,就觉得他有点面熟……”
“刚才她想起来了?”佟星河着急确认道。
江昭阳点了点头,“她说自己跟李行墨虽然没碰过面,但是却见过他的照片。”
回想起江昭阳刚才问自己是不是还记得陈志国和樊秀芝,佟星河马上心里了然:
“小冬说的照片,难道是挂在第一案现场墙上的那个相框?”
江昭阳又点了点头。
佟星河不禁心里一松,忍不住暗叹一声好险!
陈志国家的相框早就随地震引起的山体滑坡被彻底埋进了泥里,如果这次江昭阳带来的不是颜以冬,而是别人,恐怕谁也不会记得那个老旧的相框里还挂着一个“死亡”多年的孩子的照片,更别提记清那孩子的五官了。
就算聪慧如佟星河,现在再让她回想起那个案发现场的情况,尽管细枝末节上她依旧大体明朗,但显然已经不如当初身临其境般清晰,总觉得现在所有的回忆表面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比如那个相框里到底贴着几张照片,每张照片上的人都长什么模样,她是永远都不会再记得了。
遗忘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尤其当它跟时间关联在一起,曾几何时,竟然催化出一种强烈的麻醉剂。这种药剂,让所有的伤痛逐渐被缝合,被治愈。
相对于她而言,颜以冬缺少的正是这种麻醉剂,她活得清醒又真实,所以才会感到孤独又绝望。
·
停了停,佟星河不无震惊地感叹道:
“小冬,她还没忘呢?”
江昭阳的侧脸掩在青色的烟气里,表情极不清晰:
“她不光没忘,还记得那时候李行墨脸上没有刀疤。她说刀疤能破坏人的气质,所以当时听人说照片里的少年已经跳崖死了,才没往那方面想。”
外面的寒风顺着拐角的墙壁吹进来,佟星河裹紧风衣,肩膀却忍不住轻轻一颤:
“所以……你让人去佛手坪掘他的坟,看看他是真死,还是假死?”
停了停,又说:
“他到底是头什么畜生,连自己的亲妈都不放过!”
“樊秀芝可不是他杀的……”江昭阳忍不住提醒道。
“那还不一样!反正都跟他脱不了关系。”
江昭阳掐了烟,没再说话,他根本无意于跟她争辩,抬头看了看外面的人群已经慢慢消散,也准备返回洪川市局。
这时,身后的佟星河又问:
“昭阳,现在没有证据都没有,你的审讯策略是什么?”
江昭阳轻轻一笑,用手掏了掏耳朵:
“以攻为守,正面突破!”
·
在沈建国的指示下,一组人火速从医院开车出来,刚出医院门口就挂上了警灯,抄着小路直奔佛手坪。
到达佛手坪后,这伙人在封锁圈外遇见了几个不满政府赔偿协议,挂着条幅闹事的群众。
在经过一番“斗智斗勇”的磋商之后,他们终于说服了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老汉用含冤带恨,又颇为无奈的眼神看了他们几眼,最终还是乖乖地带着这群“政府”,去了李行墨的墓地。
根据老人的回忆,李行墨原名陈苏,村里人都叫他小苏。
他跳崖的时候,并没有找到尸体,只是在崖顶上找到了一只带血的鞋,在崖底,发现了一件带血的衣服。
因为村里经常有人突然自杀,所以这事当时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大家都以为这孩子是突然疯了,跟那些跳河的一样,一时想不开才去跳崖。
另外,山里野兽也多,尸体被野兽拖走也很正常。
他爸妈最后没办法,只能把那只鞋和衣服放到棺材里,草草埋了。
几个刑警问李行墨是在哪年死的,老汉说自己记不清了。
到了李行墨的墓地之后,这伙刑警做事非常利落,二话没说,拿起铁锹就开刨。
毕竟李行墨的家属都死了,掘墓这事连找人签字走程序的时间都省了。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开棺一看,跟老人说的一样,棺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只鞋和一件腐烂的衣服。
出了佛手坪,他们又去当地镇政府调阅了李行墨(陈苏)的死亡记录。
根据文件的时间显示,他的死亡时间是在14年。
在镇政府调阅完档案之后,他们马上给沈建国打电话汇报了情况。
在接到这通电话之后,一些萦绕在沈建国心头的疑问在忽然间烟消云散——他终于明白了李行墨作案的心理动机。
母亲出轨,父亲酗酒,在家里,他就是一个野种,一个出气筒,一个不洁的证据,一个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就像一粒在毒药中被浸泡了很久的种子,就算最后发了芽,开了花,也始终散发着毒药的味道。
看着正坐在审讯椅上,低头沉思的李行墨,沈建国忍不住隔着单向玻璃狠狠地骂道:
“真是头畜生……!”
骂完,他扭过头,发现江昭阳和佟星河正抱臂站在单向玻璃前,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李行墨出神。
沈建国马上又发现,其实他们不光抱臂的动作一致,竟然连眼神都格外的相似——沉冷,审慎,却又暗藏锋芒。
“江队,怎么着,你来,还是我来?”他问。
江昭阳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没有出声。
“要不……咱们先把空调给这牲口打开?”沈建国提议道。
江昭阳的唇角突然翘·起,从上面划过一抹冷笑,因为他知道这天气沈建国肯定不会好心给他放暖风。
“沈队难道又忘了陈部的教诲了?”他出声提醒道。
沈建国面色一红,尬笑了一声,“我是觉得这家伙太畜生了,咱们不必对他那么客气。”
江昭阳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目光比刚才更加沉冷了几分,脱口而出的话也像坚冰一样,锋利地划开了自己同沈建国之间的客气。
“我想再提醒一下沈队,不是每个人都出生在蜜罐里,不是每家的孩子都会得到善待,沈队做了那么多年警察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吧?”
沈建国一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江昭阳又说:
“我想送给沈队一句话——一个从未被这世界爱过的人……”
“你凭什么要求他跟你一样爱这个世界?”佟星河利落地接了下去。
江昭阳面朝李行墨,勾唇一笑,“还记得呢?”
“是啊!”佟星河也望着屋里的李行墨,眼底不禁有些湿·润,“现在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只是他更阴,更狠,比我们更坏。”
江昭阳扭头看了看她眼底的泪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记得你当年跟我说过,有些事发生了,其实不能全怪凶手,这也是世界上很多国家主张废除死刑的原因。”
又说:
“当年我问你,如果不追求真·相,你到底想追求什么?你很肯定的告诉我,你追求的是公平正义。”
“所以你进了公安局当了法·医,我去了国家安全部当了特勤,这也是我们之间分道扬镳的原因。”江昭阳回答道。
这时,佟星河突然转过头,眼睛像锥子一样望着他:
“那你当年追求的公平正义,实现了吗?”
对她的逼问,江昭阳视若无睹,只是淡然一笑,随后无力地摇了摇头。
“后悔了吗?”佟星河表情固执地问。
江昭阳还是没有回答。
停了停,她又说:
“如果当年你不跟我分开,也许我们现在还在一起。”
江昭阳勾了勾唇,最后朝她灿然一笑:
“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不必勉强走到一起。你的性格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的性格正好跟你相反,自己的牙掉了,难道打掉别人的牙就能让它重新长出来吗?”
听他这么说,佟星河忽然调转了身体,对准了他,同时低着头,赤着脸,轻轻地问:
“你到底是不喜欢我的性格,还是不喜欢我?”
此时的佟星河眼眸低垂,十指紧握,看起来异常脆弱。
不过这种脆弱,不是让人心生保护的脆弱,而是让江昭阳刹那间便感到不寒而栗的脆弱。
他一愣,随后转过头,继续看起了李行墨。
停了几秒钟,才轻轻说道:
“师姐,你这个问题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原来我没法回答,现在更没法回答了。因为这是送命题,我怎么回答都不对。”
沉默了片刻之后,佟星河突然松开了手指,长长地吁了口气,同时抬起头,表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填满了不屑。
“你知道就好。”她说。
看他还是没有反应,她又忍不住补了一句:
“我他妈最烦的就是你这点——虚伪!”
说完,不过瘾,又说:
“也不知道你是被国家安全部洗脑洗成了傻·逼,还是你生下来就是傻·逼。”
又说:
“都他妈是大尾巴狼,你在这装什么hello kitty!”
两个人的对话,沈建国听得云里雾里。
虽然他不解其意,不过中间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能感觉得出来,他看江昭阳服了软,终于勉强把送命题给答对了,才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扯开话题道:
“江队,您也别难为我了,就直接说吧,你审还是我审?”
江昭阳微微抬了抬头,把目光再次聚焦到李行墨身上,深褐色的瞳孔猛然一缩,最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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