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涯给余自芳送了鸡汤和伤药,看他一副受气小媳妇儿样,坐了片刻无奈离开----屋外张绍棠和莫疏桐还在等她商议郭显的处置方法。
她很庆幸余自芳出现的时间,账本里的一些东西并不适合落实到纸面上,更不适合让张绍棠看到,毕竟他和皇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顿笔的一瞬间,余自芳刚好出现,她顺势就把笔给撂了下来。
刚刚借着探视余自芳的空档,她迅速理了思路:所有计划的实行比预期有点提前,但好在依旧是在晚上。除了紫岚逃逸外,其他人对钱宅的事并不知情,而紫岚又太小,对很多事情了解并不充分----这丝毫不影响,她想悄无声息的接盘钱满屯的暗中势力。那些女子如果希望自由,她自然支持她们的离开,如果她们已沉醉富贵乡里,那她手握的这三本册子就是对她们和那些官员最大的威胁。他们是一把刀,关键要看谁握着刀,又把它用在何处。
原本只是一场演习,谁知牵扯出的如此盘根错节的官网。张绍棠站在她身边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乐涯想用暴露的那一小部分,把所有事情捥结,给各方一个交代的同时,实现自己的最大收益。
张绍棠一手托腮,一手敲着桌子,看到乐涯出现,禁不住抱怨:“怎么去了这么久?郭显我已打发他回去了,告诉他事关重大,不能走漏风声。”
“我就这两条腿……”乐涯本意是,靠走的,这么大个院子,来回自然慢些。不料张绍棠一脸嫌弃地上下打量一眼说道:“的确是比较短!”
乐涯顺势给他一巴掌,这才开始转入正题:“你待会儿就找个人过去,给郭显送信,叫他按住消息,明日一早再对外公布,就说钱满屯与送人的人伢子发生龃龉,夜间全家被屠。杀人者,已被郭显闻风抓到,就地服诛。”
“郭显有何利益可图?”
“账本上关于他受贿的记载退还给他。摆脱别人的威胁给他一个清净。何况他还结识了你这位贵人。”
“我呢?等你们这些天,忙前忙后的,有什么奖赏?”
“我把名册里涉及的四品以上官员送于你,要查要留都随你。”
“这个好。”张绍棠虽有些纨绔,但出身世家大族,虽单纯但对政治和利益耳濡目染,一点儿也不含糊,名册里四品一上官员的价值他自然明白,听到乐涯承诺给他如此大的收益,自然无比满意。但很快意识到,聪明如乐涯,还有一个鬼灵精的莫疏桐,又怎么会无利起早。“那你们呢?”
“我们要钱。演习之初,我们就说论功行赏的,新结识的弟兄们都等着分钱呢。”乐涯给张绍棠打起太极:“钱满屯所有铺面和钱财,全部归我们。这三本册子得留我手里。你吃肉,给我们留些汤水就好。”
张绍棠听着乐涯说的总觉哪里不对劲,直到她提到册子,他才恍然大悟----没有册子在手,他要那些官员名单又有何用。“那不行----册子一人一半!”
乐涯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散发着危险的意味,看张绍棠回过味儿来,也不再给他绕圈子:“我们花费那么大精力,你只动动嘴皮子,用着你的官威就想拿走最大的收益,合适吗?”她看着张绍棠欲言又止的模样,又使出杀手锏:“你不会觉得你真是为了帮我们,才滞留这些天的吧?”
莫疏桐莞尔。乐涯出去看余自芳的时候,他已打听清楚张绍棠一路西行的目的。原来西疆军营最近出了几桩案子,听说极其骇人。北疆骠骑大将军冷刃锋初接西疆军,忙于军将磨合和应对东屠军,无暇调查案情。案子一直强压,对外保密,冷刃锋只密奏了献灵帝,讨要查案能手,以求能早日了结案子,迅速平息军队不安情绪。
献灵帝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大理寺,只是年节刚过,苏羿就被他调任西南,查办案件去了。乐涯年节里又递了辞呈。大理寺一时少了两员大将,朱定持硬着头皮接了圣旨,只能让张绍棠来西疆一趟。
张绍棠初接命令,恨不能把朱定持那一把胡须给扯下来,他管人、做些资源调配工作还行,查案他也两眼一抹黑。
张绍棠马不停蹄西行至此,人困马疲,不得已停在此处歇脚,却意外在被郭显接待时听到莫疏桐的名字,刚开始他还以为只是重名儿,不料刁慕斌带着乐涯的信找到他,要他滞留几日,里应外合做个大局。他滞留这些天也是止不住地心焦,只是为了请动乐涯帮忙去西疆查案,他才咬牙坚持到现在。
刚开始张绍棠以为,无论是看莫疏桐的女装,还是这个案子的收益,这些都是他打发无聊的调剂----他以为乐涯演习的案子是个萝卜,挖出来什么就是什么,哪知这案子是根薯藤,上边大的、小的果实,不计其数。
想想自己确无多大功劳,又有求于人,张绍棠终于不再坚持----好歹他得了那些官员的名录,能做的文章还是不小的。张绍棠同意乐涯的分配,派人告诉郭显去了。
一番清理打扫,天已蒙蒙亮了。钱满屯家中钱财被乐涯他们悉数吞个干净,按功行赏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肺腑的笑。
“这票买卖做得可还如意?我乐涯没有骗你们吧!”乐涯一脚踩在游廊的扶手处,一腿还痞气地抖动着。“这买卖结束了,咱们的缘分也到了终点啦!有这些银子,回家做些买卖,够你们一辈子吃喝啦!”
“你们要走?”刁慕斌没想到乐涯真撒手还他这些弟兄。
“这钱满屯拐卖良家女子,坏事做尽还沽名钓誉,我们也就是想为民除害。目的已达到,我们也该走啦!”
“你们要去投靠西疆军?”刁慕斌想起余自芳提起莫疏桐的身份,突然醒悟。
“没错,那里可由不得人散漫不羁。”
“我刁慕斌愿随你们一道!”刁慕斌想想这两个月的日子,心中恋恋不舍,一句话脱口而出,却换来更多的响应:“我也去!”“我们也去!”
乐涯欣慰地和莫疏桐对视一眼,“好!咱们一起去!一道杀敌!一起享受!今日修整一日,想离开的兄弟,在到达西疆军营前,随时可以离去。不走的兄弟们,今日纵情玩乐一日!去看看我乐涯承诺的美食、美酒、美人!日后还有更好的等着你们!”
张绍棠瞠目结舌看着乐涯的鼓动,没有了官衔、体制的束缚,她整个人洋溢着类似于匪首的气质,却闪着淡淡的光,让人移不开眼。半晌他才回过味儿来----乐涯他们要去参军----乐涯不是为了报他人情,才要去的西疆!这本是她计划好的!
百十号人衣服各色,很快涌入热闹的人流中,去享受一日纵情的物质欢愉。人群里只有三人看着极其显眼。一个女子嘴角挂着一丝不羁笑容,看什么都漫不经心、混不在意的模样;她身边左右各站着一名男子,一个相貌妖娆,出离了性别的美丽,看着咄咄逼人的惊艳;一个韬光养晦,眼眸微敛,却难掩眼中精光如电,形容丰俊出尘。
一家客栈二楼一角,一扇窗子闪着条缝。一个女孩踮脚从窗缝处痴痴巴望,她脑子里响起他冷冷的那句:“看清楚!我不是你的什么姐姐!我是个男人!男人!我骗了你,不需要你所谓的为我好!”虽然他骗了她,可她心里却隐隐有一丝欢喜。
莫疏桐觉得有人盯着他看,他循着感觉望去,却只看到一扇半开半掩的窗口。
“乐涯,军营是不要女人的!”张绍棠看着乐涯踌躇满志的模样,忍不住打击她。
“那又怎样呢?”乐涯懒懒一笑,“在我之前,除了皇宫还不要女官呢。”
“阿姊还是考虑周全些再说吧!即使阿姊能进入军营,尤赛蝶、小月儿还有何氏呢?”莫疏桐也隐隐有些担忧。他当然希望乐涯能一直和他一起,但张绍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乐涯依旧一脸慵懒,“走啦!你们俩这么闲,不如随我去买些药材!”
张绍棠和莫疏桐看着乐涯指挥人,一麻包、一麻包的把药材背上车,不禁有些吃惊----粮食也没见这么个买法儿啊!直到最后看到满满一车的药材,莫疏桐和张绍棠已吐槽无力了。乐涯却对他们的表情视若无睹,一副我有钱我任性的态度,一路买过去----一车药材,两车棉布,两车粮食,三车白炭,又添了十几匹骏马,几箱书籍和几张地图。
在其他人纵享一日声色犬马的时候,乐涯如辛勤的小蜜蜂般忙着采购和规划线路。一日过后,所有懈怠和松弛一扫而光,所有人员天不亮就起身,简单收拾好行李,集结整齐,浩浩荡荡向西疆进发。
日夜兼程七八日,日益宽阔的视线、稀少的行人、干燥的空气、粗砺的风沙,都宣告着他们离西疆越来越近。
低头研究地图的张绍棠,面上围着一块方巾,只余一双妖冶的眼睛,终于抬起头,扫了一眼众人期待的眼神:“照这个速度,今天傍晚,我们就能赶到泾洲----再不用受风沙之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