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曦,将明未明之时,西疆大营旁的一个小院子里已飘来阵阵浓郁诱人的肉香。远远飘散到整个大营的上空,引得操练的士兵肚子一阵阵的叫唤。
早晨操练结束,军营门口一个肤色黝黑、长相妩媚的女人,带着一个女孩儿,吸引了大片士兵的眼球。乐涯站在她们一旁招呼着围观的士兵:“来喽!想吃免费早餐的排队喽!”
白五辛带着自己手下晃晃悠悠走在前边,莫疏桐跟着刁慕斌和余自芳也跟着过来了。观望的人群自动散开一条路,给白五辛让路,昨夜莫疏桐背狼壮举传播开来,很多知情的人对他也极为客气。只有白五辛对他们昨夜的惊人行为归结为运气,坚持挤在前边。
乐涯看到白五辛一副兵油子得惫赖模样,正准备出口教训,却被莫疏桐的眼色制止。
油炸的酥香排骨,汤色浓白鲜美的肉汤,吃得白五辛忍不住眉飞色舞,恨不能把舌头都咽下去。
莫疏桐看他带的人团团围住了摊位,凑到他跟前,用他们几个都能听见的声音问道:“怎么样?这蛇羹好喝吗?狼排呢?对你口味吗?”
白五辛正吃的开心,听人问话,连连点头。最后一口汤咽入肚中他才反应过来莫疏桐说得话----蛇羹?狼排?白五辛瞬间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丢下碗,跑到一边呕吐去了。
莫疏桐走到承肉的大盆跟前,随手捏起一块炸得金黄的排骨,放入口中,咬的咯吱咯吱得,同白五辛示威。余自芳和刁慕斌也一人一碗蛇羹,喝得呲溜呲溜响。
围观的人群终于抵不住示范和饥饿的双重诱惑,一个个排队尝起鲜来。队伍里一个和小虎子个头差不多的孩子,好不容易快要轮到领吃的,却被身后一个魁梧的男子一脚踢到屁股上:“小白兔也要吃肉了吗?赶紧滚开!”
乐涯看那被踢的“小白兔”,白皙的皮肤,红色的眼睛----白化病?“小白兔”没有抱怨、没有难过,习以为常地往队伍后边走去,后边的人却并不同情,一个个调侃、欺辱他。
眼看他已从队伍里的第一个人变作最后一人,乐涯食指指着他喊到:“喂!你过来!来领你的吃的!”
刚刚欺辱他的大汉不同意了:“凭什么是他?”
“凭我乐意!”乐涯挺直脊背,抬头看着壮汉,“这世界上强壮、力量并不值得骄傲!身为一名西疆军,欺辱自己的同袍,我替你感到可耻!”
“你再说一遍!”壮汉又羞又恼,拽着乐涯的衣领,就准备揍她。
没有人看到乐涯做了什么动作,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壮汉就僵硬地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新大夫乐涯。不要让我看到你们恃强凌弱,不要让我看到你们欺辱自己的同袍!否则----你们得祈祷永远不会遇见我,或者你们得保证自己永远健康!”
冷刃锋刚好巡查至此,看到乐涯对所有士兵的教训,不由赞叹:“只做大夫可惜啦,巾帼亦堪大用!”
所有人都沉醉在热腾腾的美味里,忽然一阵紧急的锣鼓声响,冷刃锋瞬间变了脸色:“糟糕!又发现了尸体!”
大营西北一个偏僻角落里,一具男尸仰面抛在路上----如果那被刀整齐削掉面皮剩余的还能被称为“面”的话。尸体头发被剃,面部血肉模糊,尸体周围看着极为干净,连脚印痕迹看着也是案发以后发现者惊慌奔走留下的。
“这应该是移尸后的第二现场”,乐涯看着少有血液喷溅的地面,初步断定说。冷刃锋派了几个心腹,迅速搭建一个简易帐篷,隔离仅有的几个好事者好奇打量的目光。
张绍棠闻讯赶来,一进帐篷,看到那无面男尸一阵干呕。冷刃锋面上无波,虽然知道张绍棠为皇后之弟,能吃苦奔波已为不易,但自己出身军旅,内心却抑制不住对张绍棠嫌弃。他负手站着看乐涯尸检,见她一时再无新的结论,想起昨夜她的要求,出了帐篷朝一士兵招招手,低语几句后让他离开。
男尸面部创口皮肤断裂整齐,死后被割面,心脏处一个大窟窿,才是致死原因。尸体死后被人认真清理过,只着一身干爽中衣,全身没有大的伤口,只肩膀和胳膊处有几道集中的、人指粗细的钳紫痕迹。
乐涯脱了羊皮硝制手套,准备填写尸格,不料一阵纷乱,又有四具尸体搭着单布被抬进来。她想起今日天未亮时,冷刃锋曾说的之前发生的案子,又重新带上手套,开始尸检。
之前死的四人同样也是一击致命、脸皮被割。只是和刚死的男子不同,这四具男尸没有被剃发,而是剜眼、割鼻、去耳、缝嘴。
尸检完毕,乐涯去送尸格,却发现冷刃锋已不在帐篷内。张绍棠翻个白眼:“别告诉我你没听到东屠击鼓叫战的声音。”
把守帐篷的一名知情士兵也忍不住抱怨:“将军去查探情况了,每每死人晦气,还偏偏都赶上东屠叫阵,搞地人心惶惶。”
“每次都如此?”
“差不多吧。还好他们只是叫阵,虽然闹得人心惶惶,却没真的攻城,要不然,怕是也难撑得下去。”
乐涯心有不祥的预感,侧耳倾听城门外兵器相接的击打声和阵人心魄的擂鼓声,“东屠这次玩真的?!”
西城门口,冷刃锋上了高高的城楼,他焦躁地看着东屠佯攻佯退的东屠大军,心中一阵烦躁----本以为闭门不开,拖上几个月,东屠乏于粮草供应,自会退敌,哪知紫夜山带领的东屠军死死咬住泾洲,怎么都不肯松口。
“被动守城,外援不足,我军危矣。”
冷刃锋多年待在北疆,对西疆、东屠了解都不够深入,指挥起西疆军来也不够有效。忽听有人如此断言,不由心中一惊,他扭头一看,不知何时乐涯和张绍棠也上了城楼往下观望。
又一小队东屠军手持盾牌,齐步往城墙处推进。城楼上密密麻麻的箭飞射过去,却被弹落。一根根绳子带着铁钩丢向城墙,眼看他们强攻,城墙上的西疆军开始手忙脚乱的砍断绳索。
乐涯低头看看来犯,略一思索,招呼莫疏桐带着一小队人,往城内走去。
不一会儿墙头挂起三只狼头,狼皮迎着风抖动着,如三只旗帜。
东屠和西屠都生活在干旱的沙漠里,把沙漠之王的夜月狼当做神祗崇拜。哪里能看自己信奉的神被如此折辱,激怒的东屠士兵,蜂蛹而上,一时间丢上城墙的绳子更多了。
“冷将军猜他们多久会退兵?”
冷刃锋看乐涯不仅不帮忙退敌,居然还把东屠的猛攻当成赌博,心中不由焦躁:“此战本已艰难,你又何苦再激?倘若城破,你欲置城中百姓于何地?”
“将军忒不自信。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今东屠已蠢蠢欲动,行了下策,我自然要顺水推舟,助他一臂之力。”乐涯一脸痞笑,依旧云淡风轻。
“今紫夜山已坐实下策,你又该当如何?”冷刃锋怒极反笑,乐涯的说辞他从未听过,只觉得她生搬硬套,透着迂腐。
“这个----不如问问莫都伯。”乐涯吃不准采用哪种手段更为妥当,又有心让莫疏桐在冷刃锋面前露脸,把问题转给莫疏桐。
莫疏桐也不废话,直接招手让余自芳他们抬着几个大桶过来,一人一瓢,接了桐油往绳索上浇,不待攀爬的东屠士兵反应绳上液体为何物,几根燃烧的火棒已引燃了绳子。
绳子上攀爬的东屠士兵,身上粘了油星,遇火即着。眨眼间,城墙外边一片火海,惨叫连连。
因为有乐涯故意激怒东屠士兵在前,所以一把火烧过去,东屠伤亡数百人。紫夜山东屠人性子里的野性激出:“给我上!不过一座城池,我看他们能有多少油!”
莫疏桐则早备好了石头等着他们攀爬城墙,一阵乱石砸过东屠士兵又损伤不少。
紫夜山仗着自己屯兵万计,继续强硬攻城。
“紫夜山强攻怕是还有后招,乐涯还是快请援军帮忙吧!”莫疏桐把笛子递给乐涯,乐涯瞬间了然,顾不上追究莫疏桐直呼她名一事。
一阵呜呜咽咽的笛声顺着风吹过,紫夜山隐约捕捉到一丝危险,不待他做出反应,就看到己方兵丁陷入混乱。沙子里一阵阵起伏,像活了一般,涌出一股股的沙蚺,粗大的沙蚺扭动着身体牢牢缠住东屠兵丁。
紫夜山按耐了将近三个月,终于等到西疆军换了主帅,双方磨合不够的大好时机,他以为这次一定能攻破泾洲,哪料连续三次猛攻,却一次比一次伤亡惨重。终于鸣金收兵,重新撤回二十里外。
一支驼队早已等在二十里外,上边装满了粮草和饮水。冷刃锋一直猜不透何以东屠大军能在西疆支撑这么久,原来这便是答案----他们还有外援!
“先生不是说近期攻城就有胜算的吗?”紫夜山一看领队的黑袍男子,不由抱怨道。
“老夫的确说过此话,只是老夫如何料得施勇志会被调去讨要援军,无法里应外合;何况泾洲城又出现了几位异类,他们和魏王殿下本是宿敌。我们已错过了最好的攻城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