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笑道:“萧姑娘真厉害。”
  小顶眉毛一竖:“你不信?”
  苏毓忙收了笑,把她按到怀里:“傻子。”
  ……
  十日后,翼洲行至平洲境内。
  这天半夜,小顶在睡梦中听见一阵金铃声,立马警觉地醒过来,只见房中只有一地月光,看不见苏毓的人影。
  碧茶说得没错,男人的嘴是靠不住的。
  幸好她早有准备,把十洲法会回程途中困住他们的“天罗地网”法阵炼了炼,补上破损的阵眼,在网上挂满了金铃,虽说困不住人,但只要师父离开翼舟,她立即就会知道。
  小顶咬牙切齿地穿好衣裳,从乾坤袋里摸出个臂钏——这是当初从魔宫里搜刮来的隐身法器,她合着陆仁的头发一起炼了,前几天试过戴上臂钏,跟在师父身后大半日他都没注意到她。
  她戴上臂钏,给大师姐留了张短笺,便御剑离开了翼舟。
  第99章 大战前夕
  小顶没敢对师父用上追踪符咒, 但这一夜月朗星稀,她往四下里一张望,便看到一个身着白衣、御剑乘风的熟悉身影。
  她便即御剑跟在后头, 与他保持着十来步的距离,尽量藏在云里,以免叫他察觉。
  不过她似乎是杞人忧天了, 她跟着他飞了一夜,直至拂晓时分,晨光初照, 他也没察觉身后多了个人。
  小顶松了一口气,安安心心跟着他往南飞。
  离约定的日期还有十多日, 到魔域只有七八日的路程,苏毓远离归藏的翼舟之后, 便不再急着赶路,昼行夜宿, 路过大城池, 便在城中逗留一日半日,在酒楼茶肆之类的地方坐一坐。
  这可苦了小顶。
  下榻邸舍还好, 店里总有一间两间空房,她施个化育咒, 便能穿墙进去,睡上一晚,离开时留下房钱便是。
  跟着师父上酒楼才叫苦不堪言,她藏形匿迹地跟着师父, 已经好几天没吃上热饭热菜了,灵府里虽有糕点蜜饯,但不吃正餐光吃点心也腻味,闻着四周就食的香气,看着旁人大快朵颐,真是莫大的折磨。
  这一日黄昏,他们行至xx洲的琅玕城。
  这是座繁华的小城,距离魔域只有两百里不到,城中人马喧嚣,灯火不绝,随处可见衣着怪异的散修、妖修、魔修,偶尔也有身着大宗门道袍的正道修士三五成群地经过。
  时候尚早,苏毓走进一家酒楼。
  他着一身细白纻衫子,没有背剑,看着像个俊秀斯文的读书人,任谁也想不到这就是传说中杀人如麻、凶神恶煞的连山君。
  他要了个雅间,不一会儿店家端了他要的酒菜来。
  苏毓却不动箸,只是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小顶没敢跟着进雅间,只在屏风外面探头往里瞧,见师父对着摆满一案的好酒好菜不瞧一眼,忍不住肉疼,点了又不吃,这不是糟践东西嘛!碧茶说得没错,男人身上钱一多就撒漫。
  她知道师父醉翁之意不在酒,来酒楼只是为了探听消息——这种地方人员驳杂,消息传得最快。
  正思忖着,便听隔壁雅间中传出一男一女的喁喁私语。
  只听女人道:“……师兄,听说那新任圣君与伪道有牵扯,我们贸贸然去投奔,万一是他们的奸计怎么办”
  小顶一听便知那两人是魔修了,魔修管魔道叫圣道,管魔君叫圣君,管正道叫伪道。
  她不服气地皱了皱眉,听那男人答道;“圣眼只认圣君为主,岂会有假?”
  女人又问:“上回伪道办那劳什子法会,圣眼不也出现过?后来不也没下文了?”
  男人道:“圣君行事自有道理,说不定是试探伪道众竖呢?”
  他顿了顿道:“即便圣君曾误入伪道,如今弃暗投明、重归正途,君临圣域,我等便该鼎力相助……”
  女人道:“……依我看,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先到千叶城落脚,看看风向再说……”
  ……
  这番说辞苏毓和小顶都听过不止一次。
  近来十洲三界最大的事,便是新一任魔君横空出世,到哪儿都能听见众人议论纷纷。
  上一任魔君被正道宗门联手诛杀后,十洲太平了上百年,魔域十城主各自为政,一个个沦为大宗门的傀儡,魔修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若是换了以前,便是在魔域也没人敢一口一个“圣君”,自从新任魔君降临七魔谷,蛰伏在各处的魔修们都开始蠢蠢欲动,趾高气扬了不少。
  十城主不敢轻举妄动,表面上仍旧和正道宗门维系着关系,一旦新任魔君得势,必定望风披靡。
  对这位魔君的身份,众人有诸般猜测,有说是上任魔君返魂的,有说是上任魔君之子,还有传是众目睽睽之下被魔眼带走的太璞前宗主顾苍舒,众说纷纭,谁也说服不了谁。
  小顶听那两人说来说去都是车轱辘话,没什么新鲜事,便有些不耐烦,何况还有酒食的香气勾得她心痒难耐,只盼着师父快点走。
  苏毓仿佛和她心有灵犀似的,恰在这时起身,叫店家来会帐。
  会完帐,苏毓走出雅间,店家正要收拾一动未动的酒肴,忽有别的客人呼喊,便忙着去招呼。
  小顶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闪身进去,掏出油纸包起只烧鸡,正要往灵府里揣,背后冷不丁传来苏毓冷冰冰的声音:“萧顶,我知道是你。”
  小顶心里大叫一声不好,手一抖,把烧鸡掉在了地上。
  她这才发现师父早有预谋,这满桌子酒菜都是她平日爱吃。
  “出来吧,”男人没好气道,“你真是长进了。”
  小顶本来心虚得很,静下心来一想,该心虚的不是他吗?
  她当即摘了手钏,先声夺人:“你为什么扔下我跑了?”
  苏毓方才还气焰嚣张,被她这么质问,顿时语塞——这事细想起来,确乎是自己更理亏一些。
  小顶乘胜追击,诉说自己的委屈:“我好几天没吃过一顿热饭了,夜里也不敢睡得沉,你倒好,还拿吃的跟我耍心眼!”
  她忿忿道:“你说到哪儿都会带着我,结果呢?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毓见她说着说着眼眶要发红了,连忙把她一把搂进怀里:“是我的不是。”
  小顶从他怀里挣出去,吸了吸鼻子:“我连澡都洗不了!”
  虽说能用清净诀来除垢,但几日不能用水沐浴还是浑身不舒服。
  苏毓忍不住弯起嘴角:“难怪一身酸味。”
  小顶正拿起银箸去插炖鹿肉,闻言恨不得欺师灭祖,把筷子用力朝他脸上掷去:“不准笑!”
  苏毓从没见过她发那么大脾气,意外之余,心里不知怎么有些受用,接住筷子轻轻摆回去,笑道:“菜冷了,我叫人换热的。”
  “不换不换,”小顶忙抱住大瓷钵,“你钱很多吗?”
  苏毓道;“不值几个钱。”
  小顶横眉:“那也是我的钱。”
  苏毓失笑:“是是,都是我们萧姑娘的钱。”
  一边说一边施咒替萧姑娘烫了酒、热了菜,把杯盏盘箸都洗烫干净,这才替她斟酒布菜。
  小顶气鼓鼓地夹起一筷卤牛肉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恶狠狠地瞪着苏毓,仿佛在嚼他的肉。
  待酒足饭饱,她的气终于消了些。
  两人一起出了酒楼,在城中最好的邸店住下。
  这里地处南方,靠近魔域,地脉炎热,几乎每家邸店都有热泉。
  苏毓要了带热泉的院落,下了禁制,抱着小祖宗下了池子,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已是月上中天时分。
  两人合衣躺在床上,小顶已经昏昏欲睡,捂着嘴打了两个呵欠,强打精神道:“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苏毓摸摸她的头发,发丝微湿而沁凉,带着露水的清冽气息,和着她身上的味道,怎么也闻不够。
  小顶不依不饶:“知道错了吗?”
  “嗯。”
  “错在哪里?”
  “不该不告而别。”
  “不只这件事,”小顶气鼓鼓地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你不相信我。”
  苏毓手一顿,从背后抱紧她的腰,亲了亲她的后颈:“不是。”
  小顶转过身,眼中水光盈然:“你有事从不和我商量,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凭什么都你说了算?”
  “此行太危险。”
  小顶道:“去西极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苏毓心脏紧紧一缩。
  小顶借着朦胧月光看见他他无措的眼神,心头一酸,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苏毓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怕护不住你。”
  小顶微微有些吃惊,师父在她眼中几乎无所不能,他从来都不把任何对手放在眼里。
  她从没听他说过“怕”字。
  半晌,她轻轻道:“你要对付的,不是顾苍舒吧?”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梦中那柄沾血的弯刀,在红烛的微光下闪着森森寒光。
  苏毓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引我去七魔谷的是我生父。”
  他抱着她,把那人和他的恩怨说了一遍。
  小顶总算明白他为什么没把握了,她搂住他的腰:“你一定能替你阿娘报仇的。”
  苏毓攥住她的手:“我答应你,一定会活着出来见你,你在千叶城等我……”
  “不行,这次我一定要跟你去,”小顶斩钉截铁道,“大不了死一起。”
  她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有些吃惊。
  她不是悍不畏死的人,死过一次,她更知道活着有多好。
  但她更怕再也见不到他。如果是和阿毓一起,死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好。”苏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