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子里大多配了宿舍,尤其是志新琉璃厂这样荒郊野外的,宿舍就在距离厂门大概走个一里地的地方,是几栋紧挨着的矮楼,每栋只有四层高,细细数来,有六栋,从上往下看,正巧排成一个六芒星的形状,正中间是一口井,黑洞洞的,很深。
金莲就住在那口井绕着麻绳把手的右边那栋房舍,住在顶层。
拖着疲惫的身体,金莲的步子走得却很是着急,她从包里摸出钥匙后,对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插进去,推了推,把铜锁推开以后,把挡在面前的门推开了,走进屋,然后反手迅速把门带上。
“小弟弟,我回来了,今日觉着如何?”
“嗯!好多了,多谢阿姨照料。”一个小男孩坐在窗边,闻声,才转过头来,看见金莲后,咧开嘴,笑出了声来,起身,朝金莲跑去,伸手,先是接过她手里脱下来的布鞋,然后拿过她递过来的铁盒子,闻着味儿,抬头,“这是什么?好香。”
“给你的,吃吧!”金莲笑得温柔,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突然眉头紧锁,“嗯?孩子,你又骗阿姨。这不还烫着吗?你还跟我说你好多了!快,去床上躺着去。”
“我真的已经没事了。”男孩一个闪身,躲开了金莲伸过来推搡的手,摇头,“烧虽然没退,可是我人精神很多了,而且我已经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了。”
“那也不行,你还病着,不能随便乱走动。”金莲可不管男孩讲些什么,“快去,小征,好好躺着,阿姨给你热酱面去,热好了,再叫你起来。”
男孩闻言停下脚步,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小征?我?”
金莲垂眸,一笑,“是啊!其实这是……我一个很熟悉的人的一个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小孩小孩的喊你,你须得有个名字啊!”
“就叫小征?”
“不是,我呢以前,你别看阿姨就在这琉璃厂做女工,其实我爹是个教书先生,给我除了莫金莲这个大名,还起了字,单字一个“倾”,而他也是单名一个“征”,你呀暂且和我一个姓吧!就叫作莫倾征!”
“莫——倾——征…………”
男孩细细又跟着金莲念了一遍,垂着眸,神色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以前也有这样的名字,对吧?”
“没事儿。”金莲顿了一会儿,抬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迟早能想起来的,大夫说了,你这脑子是发烧发的糊涂了,所以才想不起来从前的事,而且本来你这么半大的孩子,就不太能记得起小时候那些事情。”
“可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我还真的是……把脑子给烧坏了。”
“小征!”金莲拉了一把莫倾征的胳膊,“不许你这么胡说八道,什么把脑子烧坏了?你呀就是总这么想,所以身体才会这么虚弱,你说说看,这几年,你总是生病,不过你也别着急,我已经和他说了,回头呀一定给你找一份儿活儿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