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寰笑了笑,墨绿色的双眸冰冷如常。
  “这是人类对我们血族的称呼,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把我们逼成怪物的就是他们自己。”
  他抬起手,将手指扣于京海耳侧。见京海的眼神变得警惕,他笑得更加肆意:“别害怕,我不会弄疼你,只是想给你看点儿历史。”
  一瞬间大量的记忆碎片涌入京海的大脑,他无意识地睁大双眼,失焦的视线穿透依山体而建的墙壁无限延伸——
  白金发色的男人急匆匆进门,把黑色的旅行包从柜子里翻出来扔到床上。他蹲下身抽刀撬开地板,从碎裂的木板下取出几叠现金和证件扔了进去。又摸出两把枪,弹开弹夹确认子弹是满的也一并扔进旅行袋。
  起身见同伴还立在窗边无动于衷,他立刻上前拽住对方的手腕:“快走!我们不能再待在这了,搜查队马上就要到了!”
  哪知对方却抽回了手,面带忧虑地望着他:“寰……我……不能再躲下去了……这种下水道老鼠般的日子我过够了……”
  “他们现在发现血族就要击毙!”寰愤然咆哮起来,并再次禁锢住对方的手腕,“雨桐,你还是人类,可我呢?我怎么办!?如果现在不走就是逼我杀了他们!”
  池雨桐挣开他的手,悲切地质问道:“你杀的人还少么?你喝的血根本不是从庇护所偷来的!我都看见了,昨天,你把那个人——”
  记忆中的血腥画面令胃里翻江倒海,他猛然推开寰,弓身呕在墙角。
  寰握紧垂于身侧的双手,眼底浮起丝绝望:“雨桐,你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会爱我!”
  “不是现在这样!”池雨桐背对着他吼了一声,尔后鼻音浓重地叹息道:“所有人都管你们叫怪物,可我不信……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曾经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质,能不顾一切从劫匪手中抢走手/雷的英雄!但是看看你现在……你居然……居然杀人……”
  “我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保护你而活下去!”寰暴躁地吼着,上前将池雨桐拖到窗边,压着他的脖颈强迫他望向窗外,“你好好看看!看看这世界变成什么样了!别说是得靠人血活下去的血族,就是人类自己,不也在自相残杀么!?”
  被压在肮脏的玻璃上,池雨桐紧紧闭起眼,根本不用看——无序,混乱,弱肉强食,灾难把一切都摧毁了,为了争夺为数不多的资源,每个人都必须踩着别人活下去。
  沉默许久,他咬牙从齿缝中挤出声音:“喝我的血还不够么?你何必要去杀人呢?”
  感觉到掌下凹凸的齿痕,寰顿住视线,片刻后收回手转而将对方抱进怀里紧紧箍住:“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杀人了,就别离开我。”
  砰!
  子弹的冲力令寰的身体猛然一震,他不由自主地松下手捂住腹部的伤口,向后踉跄退开靠到墙上继而脱力地滑坐到地板上,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雨桐……你……”
  池雨桐抖着手举起枪,瞄准寰的脑袋,泪水汹涌而出,“我爱你,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变成个怪物……我不会让你再受苦了,我也会陪着你一起,还有……”他紧紧攥住下腹的衣料,“还有这个注定不该存活于世的孩子。”
  寰微微扩散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挣扎着扑过去,跪在地板上用染血的手指死命拽住池雨桐的手,指甲都抠进了对方的皮肉里,嘶哑着嗓音低吼:“不许你这么对我!不许——!!你可以杀了我!可你得把孩子生下来!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你知道么,我也开始渴望血液……”池雨桐颓然垂下手,枪口就搭在寰颤抖的肩膀上,“就算生下来又能怎样,还不是要被人类视为异端……”他用执枪的手捧住寰表情扭曲的脸,对着那张已经无法直白表达出内心感受的脸苦涩地勾起嘴角:“你其实自己都没发现,你已经变了,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要保护我,可你刚才就像对待匪徒那样把我压到窗户上,你以前会舍得这么干么?”
  寰扬着脸痛苦地抽吸着,眼眶滚烫,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他明明知道自己深爱着眼前的这个人,却仍对伤害对方没有丝毫的迟疑,甚至不会为此感到抱歉。
  这到底是怎么了?!
  “所以……”
  池雨桐缓缓将枪口对准寰的太阳穴。
  “在你变得更糟糕之前,我带你走——”
  “哐!”的一声,大门被撞开,紧跟着一枚催泪/弹在空中划过道呲着白烟的弧线落下。
  搜查队!
  六翼齐现,寰竭力抱起池雨桐纵身破窗而出。然而腹部的枪伤令他无力支撑太久,堪堪飞出不到一个街口便失控地坠落在地。落地时他给池雨桐做了垫子,却摔断了自己的腿,断裂的腿骨森然刺穿皮肤。
  “跑……你跑啊……”他使劲推着试图把自己从地上拖起来的人,近乎乞求对方:“……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池雨桐眼中闪过丝悔意,继而撑起寰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走:“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砰砰砰!
  子弹疾速追来,所幸尽数被蝠翼挡下。池雨桐回头一看,搜查队的车正从远处向他们逼近,更是使出全身的力气拖着寰艰难前行。他们的车就在街口拐角,只要上了车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此时余光瞥见寰的胸口上出现了狙击/枪的红外瞄准点,他立刻条件反射地转过身——
  噗!
  血花在墨绿色的瞳孔中残忍地飞溅至半空。
  池雨桐视线一滞,凝视着寰震惊的表情,嘴唇微微动了动。可来不及把那声“对不起”说出口,他眼中的光芒就永远凝固在近乎疯狂的嘶吼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