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比较起来,爸爸不是艰难许多?现在他照样能有一份乐在其中的工作,我以后也可以凭自己,做得不比爸爸差。”
  “乐在其中有什么用?”
  “奶奶。”沉桐坐近些挽住虞申黎的胳膊,从手机里翻出照片一张一张划给她看,“这是前一阵子爸爸在地质大学参加会议的照片,你看,做好这么意义重大的课题,不是很体面、很难得的事业么?”
  虞申黎被孙女的天真傻气逗笑了,“你这丫头真是不知道生活艰辛,你去问问你爸爸,他们单位是不是有人叁十七八还没讨到老婆,是不是有人到35岁才买上二手的房子,是不是有人好容易等到一笔课题经费,又用于家里应急了。
  桐桐,你想想,你爸爸正直正派,不贪图更高的位置、更好的待遇,能沉下心慢慢熬,不正是因为我们家随时都有能力抵抗未知的风险么?”
  一下子,沉桐凄凉得很,为沉适难过。当她爸爸决定和妈妈结婚时,不管他有没有接受这个家庭给他经济事业上的助力,在旁人看来,他就是的的确确享受到它所赋予的从容不迫的底气。
  他的恪守道德、秉持原则,无缘无故地被黯淡了风骨,坚持用知识改变命运,数十年求学治学的苦研生涯莫名失色几分。
  她很想问问,既然当时选择了他做丈夫,接纳了他做女婿,为什么还要用这种居功施舍地眼光去看待他。
  沉桐的哑口无言,神情迷惘,虞申黎只道她暂时没想通,也不肯逼她,“你就在你爸爸面前提一提,我看你们最近蛮亲近的,或许你的话他能听得进。”
  陆德尧晚上回家时,就发现沉桐闷闷不乐,不对劲,私下里问虞申黎。
  得知来龙去脉,陆德尧顺口就低斥她,怎么能跟桐桐说这些。
  晚饭桌上,沉桐不复午饭时的活跃殷勤,安静地埋头扒饭,其余人各自默契无声,气氛归复平日的僵凝。
  虞申黎开始讨好沉桐,“桐桐啊,这几年寒假你都在学习也没时间出去玩,今年我们去海南过年,那里暖和,怎么样?”
  陆德尧应和,“你让桐桐自己决定,她想去哪就去哪。”
  沉桐停下筷子,扭头问,“爸爸,你想去哪?”
  沉适端着饭碗的手一滞,一个置身事外的人,突然被拉入局中,满脸尬色,轻轻地生硬道,“我回关榆。”
  “噢……”沉桐机械般地扒了一口饭,想到家里这么多年来,极不正常的一件事,定定道,“我也和你一起回去。”
  陆德尧和虞申黎愣然,陆昕看了半天,干脆出声,“北方那么冷,农村又没有暖气,你呆得惯?东西吃得惯?”
  沉适的脸色一变再变,想到那次沉桐在他眼皮子底下吃冰淇淋吃得胃痉挛,站在早风里冷得打颤,最后平和下来,声音不带一点或喜或悲的情绪,“你陪爷爷奶奶去海南,那里风景好又暖和。”
  他怎么可以这样风轻云淡?
  以前上学,寒假时也忙于功课,沉桐觉得过年不离家很寻常,没有作他想的心思。可是现在细细算来,多少年了,她不跟爸爸回家,妈妈也从不,每次都是爸爸一个人回。
  一个结过婚的、有女儿的人,在大城市读书工作,孤家寡人般地回家过年,他是什么心情?他不委屈么?他不害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