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演准备就位,夜色里,属于君王的墨色旗帜高高举起,迎风飘展。
  君王身着墨黑铠甲,神色冷峻,大军于城门前开拔,十一将紧随在他身侧,临近出发,忽然有人犹豫道:“陛下,不知会先生吗?”
  帝师是王朝中一个特殊的存在。
  君王被他一手扶起,十二将是他为君王选拔,十二将一生只效忠君王一人,对帝师却有感情。
  君王听到,神色淡淡,遥遥往身后看了一眼,道:“不必。”
  他不喜欢告别,也认为没有告别的必要。
  南疆一役,是国家飘摇之际必须要打的一场仗,危险重重,赢了,大胜而归,输了,大不了一抔黄土。
  其实年轻的君王私心里没觉得自己会输,也没觉得临行前专门的告别是件多重要的事。
  反倒是如果临行前特意告别了,对他来说更像是枷锁,一种传达不好讯号的枷锁。
  人还好好活着,告什么别?他会回来的。
  说到底,年少气盛的君王,得到帝师长年的陪伴,他习惯帝师无所不能的存在着,他从没经历过离别的苦。
  因此,他不知道,也没感受过,所以不明白,有时候,有机会告别,是件多珍贵的事。
  因为有太多人,连这个机会也不会有。
  然而君王只是神情淡然的挥手,大军缓缓前行,抛下了身后的城楼。
  黎殊演完下来,导演称赞:“好,就是这样,黎殊发挥的很好,这是给君王上的重要的一课,他太年轻,太不在乎,等他知道在乎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以后他就会记住,年轻人不要太自以为是,也不要太狂妄,要知道珍惜,这为他后来性情的转变打下基础……”
  江良说着,又去给一旁的时叙讲:“你们两个是完全相反的,你每天都活在死亡的阴影里,所以加倍珍惜活着的每一个机会,对告别这件事,你绝不会和他一样无动于衷。”
  “你是珍惜的,担忧的,同时也是遗憾的。”
  帝师会感觉遗憾,自始至终,帝师和君王是两个极端。
  帝师身体孱弱,朝不保夕,死亡的阴影每一天都笼罩他。
  如果说君王是一个时间充裕的富人,他就是每一秒都精打细算的贫民。
  因此,知道大军离开时,却无人告知自己时,帝师只是怔一下,就选择前来。
  可是等到他赶到,登上高高的城楼时,却只看到军队渐行渐远的背影。
  君王没等他,甚至没打算让他知道自己离开了。
  帝师摇着头,轻咳起来,眼中有忧虑,有遗憾,第十二将担忧的看他,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回到城中,写了封信。
  他把信交给十二将,半晌,温声道:“若有一日我身故,陛下没能赶回来,不听话的时候,把这个交给他。”
  他知道君王会遗憾。
  十二将先是不懂,等想明白他表达的意思,眼角微红,半晌,点点头。
  到后来,君王归来,原本想因为自己坚定不移的信任得到帝师夸奖,却只看到满城缟素。
  他发起疯,第十二将的家臣守着将军遗愿,递封信给他。
  帝师所写,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陛下离开,臣去送了。】
  就是这一句话,安抚了发狂的君王。
  也是这一句话,好像让整个缺憾变得没那么不圆满了,也为得到太多,日渐骄狂,从不屑珍惜什么的君王,上了十分重要的一课。
  出征和送别,一个在深夜,一个在晨曦微光之时,借此暗喻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等到演完,时叙从搭建好的城楼下来,天光大亮,他已经半僵了。
  初冬冷,剧中的时间又是春夏,帝师只着一袭绣了暗纹的白衫,好看是好看,可是一点也不保暖。
  时叙下来,和导演打了招呼,披上大衣,准备去换衣服,忽然被导演不着痕迹的示意一下,让他看某个方向。
  时叙愣一下,看过去,发现场地隐蔽一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手中夹根烟,他没抽,只见猩红火光。
  身姿颀长的青年,有双漂亮的灰瞳,光影暗淡也遮挡不住面容的好看,正是时叙拍戏前还想的男朋友。
  导演压低声音:“谢总出差,顺便过来看看进度,他不好招惹,说话也不理,但怎么说,富贵险中求,你去试试?”
  时叙试镜的时候,江导没看见谢然,后来也没什么机会见,他不知道时叙和谢然的关系,只觉得是个机会。
  时叙什么都好,一段时间相处,年轻人很招人喜欢,就是资源真是稀巴烂,让导演痛心疾首。
  现在有人脉,认识认识总没错的。
  时叙愣一下,听出来导演提携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导演一片好心,他没有拒绝,只是拢了拢大衣,笑着点点头:“好,谢谢江导。”
  江良挥挥手示意他去。
  时叙走过去,脚步声传来,谢然偏头注意到。
  看到是时叙,他怔一下,掐了手中的烟。
  谢然平日不抽烟,今天是导演找不到话,借此让他,他一时心神不宁,接了过来。
  看到时叙,想起来他不喜欢,立刻就掐灭了。
  时叙看的笑出来,周围有人,他没离得太近,只是弯唇轻声道:“我没关系。”
  谢然一愣:“你不讨厌?”
  从前二中的人,都知道校霸不抽烟,因为愿意听时叙的话,风气渐渐养成,即使有人喜欢,抽的也不凶。
  时叙听到,弯眸笑起来,半个下巴掩藏在衣领里,摇头道:“不讨厌,如果是未成年可能要管一管,成年人就没关系啦。”
  谢然抬手,手中熄灭的烟头上雾气缭绕,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但心头好像更不是滋味,也更加遗憾了。
  时叙看出他情绪不对,微微皱眉,带他去休息室,推着门,有些担忧看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一进休息室,周围没人,时叙稍稍放下形象,搓搓手指获取温暖。
  谢然看着他,抿唇,忽的敞开大衣,把浑身寒气的时叙拢进怀里。
  初冬,他穿着厚实的大衣,看起来清瘦的身形其实宽阔,有源源不断的温度传来。
  时叙没有拒绝,舒服的眯起眼睛,想到谢然方才忽变的脸色,抬手摸摸他的头,温声询问:“刚刚怎么了?”
  谢然这次没再沉默,他的嗓音很哑,好像有什么穿透岁月的遗憾。
  他道:“没什么。”
  “就是看到他有机会,都没有跟你告别,觉得很遗憾。”
  又很羡慕,他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机会。
  时叙眼皮轻轻跳一下。
  第53章 第五十三只男主
  时叙杀青,剧组专门给他办了个杀青宴,还定了个大蛋糕。
  小规模聚餐,人不算多,只有剧组自己人,几个月里都混熟了,推杯换盏间,显得热热闹闹。
  小谢总远道而来,黎殊原本没给好脸色,听说他用的理由是出差,没给时叙招风言风语,漆黑的面色才算是缓和一点。
  只是仍然不算太好看。
  其他人不知道其中内幕,只以为谢氏和黎殊工作室又发生什么摩擦,水火不容的,纷纷噤声。
  还是江导胆大,地位也高,不在乎这点小动作,亲自招呼两个人,才把场子重新热起来。
  不多时,方才的一点冷滞好像从没发生过,不见了。
  杀青宴在z省,订的饭店也延续z省一贯风格,古色古香。
  雕花的走廊,门口有块荷花池,冬天没花,酒店摆的景,形状逼真,走到花旁边,似乎能嗅到清幽的香。
  出门时,有人眼尖,看到池水里有朵并蒂,忙道:“莲开并蒂,好兆头,《千秋》大卖。”
  众人循声看去,看到并蒂,并不介意真假,善意的笑出来。
  纷纷道:“好兆头。”
  酒店的灯笼打下暖黄的光。
  时叙穿着长款大衣唇边含笑,跟着嬉笑的众人从长长的木桥长廊上走过。
  他今天高兴,也因为是今天的主角,多少需要喝点酒,脸颊微红。
  看到并蒂莲,他的反应迟钝少许,认真看一下,弯眸笑起来,也道:“是好兆头,真漂亮。”
  谢然在他身旁,手指搭在桥旁的栏杆上,露出腕上蜿蜒的檀木珠串。
  他原本什么也没说,听着时叙说话,灰眸微不可查柔和一点,又想到什么,唇角竟勾出弧度。
  他问道:“你喜欢?”
  时叙点头,目光看池水中的并蒂莲:“喜欢。”
  谢然就转过身,一错不错看时叙的眼睛。
  青年身姿颀长,琥珀色目光明亮,柔软的围巾将他半个下巴遮起,站在桥上,像站在什么古画卷里。
  他温和但是可靠,看起来早不是少年人的单薄了。
  谢然不知怎么的,却忽然想起来当年高考完的时候,他们一大群人也是这么嬉笑怒骂着,自荷花灯边走过,借着酒肆意发疯。
  他们说的什么?
  谢然眯着眼想了想,发现年代久远,自己只记得零碎的,爷自由了,爷的青春结束了,笑嘻嘻又不正经的大吼。
  倒是时叙,是第一次喝的大醉,走不动了,趴在他的背上。
  他背的一点不吃力,但第一次和时叙离那么近,紧张的耳朵通红,有点遗憾,没能听清时叙都说了什么。
  只记得依稀有一句:阿然,我们以后会有不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