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露出温和的笑容,用力握紧她的手:“好孩子。”
下一个瞬间,他们一起传送出现在冥界。
一口气还没有吐出来的南希睁眼就看到了满世界奇形怪状的骷髅,终于支撑不住地昏了过去。
安妮:“……啊,我忘了叫她闭眼了。”
里维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打算先将南希送回临海城,临走前安妮对着恶作剧之神露出笑脸:“哦,对了,我刚刚想到一个惩罚你的好办法。”
“杀了你好像有些过分,我打算让工匠之神帮忙制作一个项圈,让你不能离开希望之神三米远。然后,我们会对希望之神说——希望啊,恶作剧之神真的没有希望变成一个好人吗?”
“不——”恶作剧之神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安妮露出恶魔般的微笑:“在希望面前绝望吧!”
第97章 番外4·媞丝
安妮成为死神之后, 媞丝总算能够放下了心。
一开始她还担忧着,安妮成为死神就不能常常见面了,但似乎也不是这样。即使顶着神明的称呼, 她的安妮也依然是那个会撒娇卖乖,到处撒野的小丫头。
但逐渐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己和神明的不同。
安妮逐渐在很多事情上都变得比她更干练, 偶尔不说话的时候,也拥有了神明的威严。而且无论多少年过去,祂和里维斯一起出现的时候, 那两张永远定格在年轻模样的脸, 都会让媞丝觉得一晃眼又回到了许多年前。
媞丝照了照镜子里自己的脸,她年轻时拥有的美貌也在逐渐衰退, 她也变成一个老太婆了。
或许很多人都会觉得她对自己的容貌相当看重, 但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这些,甚至是……对这副模样有些厌恶。
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她这一笑眼角的细纹和唇角的弧度都鲜活起来,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应有的痕迹, 但即使老迈她也依然风情不减。
门口的魔族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媞丝大人!安妮大人来了!”
媞丝忍不住笑起来:“这样啊, 怪不得我又听见广场上的热闹声响了。”
每次安妮过来, 都会带来一队奥米洛训练的亡灵士兵, 兴致勃勃地找好斗的魔族比拼, 据说还是战神亲自教导的。
看样子戈伯特和奥米洛在冥界生活得也很不错,他们俩安排了一个轮班, 轮流看守冥界之门,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一个跑去工匠之神那里,一个跑去战神那里。
这么一想,安妮在神界混得也相当不错嘛, 至少跟工匠之神和战神关系应该都不错。
众多思绪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媞丝忍不住摇了摇头,她也真是变成了爱操心的老太太了,就这么一段路,居然就想了这么多东西。
她带着笑走出魔王的宫殿,朝着蹲在广场边,和一群魔族混在一起,毫无神明架子的安妮招了招手:“安妮。”
安妮猛地转过头,露出大大的笑脸,朝她快速奔跑过来,当然,在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之前,她还体贴地放慢了速度。
——她这把老骨头恐怕禁不起一下猛撞了。
安妮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媞丝忍不住闭上眼多享受了一会儿,自从她变成亡灵女巫以来,似乎也只有安妮会给她这样的拥抱了。
“媞丝。”安妮忽然开口,“格林的死期快要到了,我是来告诉你的。”
媞丝睁开了眼,她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这样啊,我差点忘了,我还和他有个约定呢。真是的,他不应该才刚刚四十出头吗?我就知道,他那种个性的家伙,是不会让自己好好休息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打算拿一件外套。
安妮跟在她的身后:“需要我一起去吗?媞丝。”
媞丝回过头考虑了一会儿,她露出笑脸:“也可以,不过你得在外面等我,并且保证不会偷听。”
安妮几乎没有犹豫地举起手:“我保证。”
“哈哈!”媞丝笑着摇头,“我才不相信你呢,小坏蛋。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让我一个人送送我的老朋友吧。”
安妮就站在了原地。
祂忍不住叹了口气,又转身往广场走去。
端着小山一般巨大酒杯的魔王回头看向安妮,意有所指地问:“她出发了吗?”
安妮微微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来。
魔王克里曼斯抓了抓脑袋,最后还是把自己在意的问题问出了口:“死神冕下,您能看得到每个人的死期吗?”
安妮抬起头,她露出笑脸:“也没有那么清楚,但是至少能感觉到临近死亡的人,怎么了?魔王阁下,魔族的寿命可比人类漫长许多,只要你不死在某场战斗里,就应该还有很多年可以活呢。”
魔王克里曼斯不好意思地喝了口酒,他开口:“不,我是在担心媞丝。她比之前老了很多,我有点担心她……”
“克里曼斯阁下。”安妮板起脸,“在人类的认知里,说女士‘老了’,并且说‘老了许多’这种话是非常不礼貌的!”
“啊?哎?”魔王克里曼斯有些茫然地瞪大了眼睛,“是这样吗?幸好、幸好我没有当着她的面说过……”
“没错!”安妮用力点头,“如果一定要点评年长女性的外貌,也要用精神、和年轻时一样这种说法!”
“但这不是说谎吗?”魔王克里曼斯依然有些不太理解,“媞丝最近总是站一会儿就说腰痛,而且睡觉时间也变少了,说是睡不着……”
安妮安静地听着,祂相当平静地开口:“因为她是人类,克里曼斯,唯有死亡无法避免。”
魔王克里曼斯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他微微点头:“我明白。”
……
媞丝已经来到了金狮国王宫内。
国王格林·莱恩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因此王宫内的行人们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忧愁。
但格林似乎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下一任国王人选是菲尔特·莱恩的次子威尔逊·莱恩。
这个孩子几乎跟在格林身边长大,行事风格和格林如出一辙,但在私生活方面又跟他的父亲菲尔特·莱恩有几分相似。
至于格林·莱恩本人……
他终生未娶,但宣称自己是所有无家可归的孩子的父亲,一生致力于改善贫民窟的状况。
至少在金狮国的王都内,几乎已经见不到吃不饱饭的孩子了。
媞丝缓步行走在王宫内,她对这里并不陌生,作为魔王克里曼斯和金狮王格林·莱恩的老熟人,她几乎肩负了两国外交官的职责,时不时就得来一趟。
她抬眼看了看格林的书房,想了想,还是动作轻巧地踩着烟雾攀了上去。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格林居然就在书房内。
媞丝短暂的愕然之后,她很快露出笑脸:“我以为至少在临死前,你会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你不会还在处理什么政务吧?”
格林·莱恩也已经年迈了,他金色的长发成了斑驳的淡金,但蓝色的眼睛依然并不浑浊。
他似有所感地回过头,略微露出笑意:“你来了,媞丝阁下。”
“政务交给威尔逊已经很久了,我现在只是一个清闲的老头而已,他会成为一个好国王的。”
媞丝并没有进去,她索性在窗台上坐下:“你还算不上老头,只是就算你把代理国王的权限交给了那个孩子,你也还会忍不住自己核对一遍吧?”
格林沉默下来,算是承认了她的说法。
媞丝摇了摇头:“真是的,既然大费周章找了海妖血,你也稍微活得长久一点啊!里安娜都还好好活着,被神明附身之后的菲尔特也还没什么问题,偏偏你这个……”
格林忍不住笑起来,或许是没有那么多重担在肩膀上,他看起来轻松了很多。
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菲尔特就是因为这个,他说自己是被神明附身过的,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如果我将王位留给他,说不定过不了几年他也要离世。所以我们才把这些重担都压到了那个孩子身上,幸好,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就像你一样?那他这一辈子会很辛苦的。”媞丝毫不留情地开口。
格林沉默了半晌,然后开口:“我们的赌约,还是你赢了,媞丝。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别担心,之后的事我也处理好了,我说不想要盛大的葬礼,即使尸体从这里消失也不会引发骚动的。”
媞丝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我说你啊。”
“既然都要死了,死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去操心不行吗?”
格林无奈地摇摇头:“这个的话,或许我要下辈子才能学会了。”
媞丝抬眼看着窗外,格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露出有些怀念的神色:“我最初选择这个房间当书房,是因为从窗口能看见一大片向日葵,只是从我接手政务以来,似乎再也没有往窗外看过。”
媞丝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转过头看他:“你会不会后悔?”
“你把一切都献给家族了,你舍弃了一切,会不会有点后悔?”
格林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微微摇头:“我并不后悔。”
媞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露出点笑意,她转了转手里的烟管,意有所指地说:“我们果然是不一样的人。”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烟管,烟雾缓缓地弥漫出来,她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让我给将死之人讲个故事吧,关于背叛家族的故事。”
格林稍稍意外地抬了抬眼,他开口:“看来这是个鲜有人知的故事,我想在拥有亡灵和死后世界的情况下,即使是将死之人也未必能够保守秘密。”
“我知道。”媞丝的声音没有波动,“死人未必能保留秘密,但你可以。你是答应就会做到的那种人,对吧,格林。”
格林微笑着点头:“是的,我会保密的。”
眼前的烟雾渐浓,他好像陷入了幻象里,他看见了年轻的媞丝,远比现在年轻,少女般的媞丝。
她端坐在一面花纹繁复的镜子前,门外传来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她对着镜子略微侧过脸,看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那个巴掌印。
格林注意到她梳妆台上摆着一个家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式。
手拿烟管的媞丝站到了格林身边,她有些怀念地看着梳妆台前的少女,开口道:“我以前是个落魄贵族家的女儿,很小很小的贵族,估计你都没有听过。门外吵架的是我的父母,他们一心想让我利用这张脸,嫁入某个大贵族,哪怕是成为什么大人物的情妇。”
“我那时候……很喜欢看书。他们在培养我上还是花了不少功夫的,毕竟连字都不识的女孩也不会受到贵族大人的赏识。”
格林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那他们为什么会打你?”
媞丝笑了起来:“因为我说我不想参加舞会。”
“我喜欢读书,我学习知识的那位老师……他告诉我,我很有天分,我也许可以做一个炼金学者。啊,他就是戈伯特,你虽然没见过,但应该也听说过。”
“他表面上是一个炼金学者,实际上是一个亡灵术士,但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只是暂时在这个小镇里停留赚取旅行的费用,碰巧被我的家人找上了而已。”
“你曾经想做个炼金学者?”格林看向她,“炼金学者在很多地方都是相当稀缺的人才,如果能够学成,重新恢复贵族的荣光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媞丝无奈地指了指幻象中她脸上的那个巴掌印,“但很显然我的家人并不这么想。”
“他们认为自己获得的,一切远不比贵族老爷们施舍的一点怜爱来得稳定。”
幻境中的媞丝沉默了半晌,她站起来走了出去:“我知道了,我会去舞会的。”
争吵声终于停了下来。
她的母亲埋怨地看了父亲一眼:“我就说了,她只是心情有点不好,你怎么可以打她的脸!这样她最起码要休息几天,不然别人问起来……”
她的父亲涨红了脸:“我是她的父亲!我凭什么不能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