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磐磐跟在两人身后,也跟着坐进马车里,她看了看容初嫣,语气很淡:“二姐对着容柒撒什么气,我想,即便是祖母知道,也会知道我想要维护姐妹情面的良苦用心。”
她又道:“还有,陛下从未说过皇后一定出自容家,你怎就这样肯定,我这皇后的位置本该是你的?”
容初嫣不说话,她当然知道刚才的行为会得罪顾磐磐,但她仗着祖父祖母对她的怜惜,仗着如今是二伯和大长公主的女儿,更是被深切的妒忌冲得脑中发热。
顾磐磐最后道了一句:“二姐好自为之。你这样也影响不到我,影响的可只有你自己 。”
容初嫣其实也清楚,顾磐磐说得没错。她就要做皇后了,以后她若是再敢对顾磐磐耍这样的小聪明,顾磐磐甚至可以治她的罪。
说罢,容初嫣又被容柒请下马车,见曾经对她恭敬的容柒现在连看都不多看自己一眼,容初嫣终于稍微清醒一点。
但她还是不甘心,挤出笑意说:“磐磐,身为姐姐提醒你,你以为,你往后就能在宫中高枕无忧?我告诉你,闻家人已经在上京的途中。知道他们是谁吧?是陛下的母族亲戚,陛下心里最重要的人。陛下的表妹也一起上京了,磐磐觉得,是你重要还是陛下自己的表妹会更得他的欢心?”
顾磐磐闻言,也笑了笑:“二姐还是操心你自己的事吧。”
她说完,马车就已行驶离去。
顾磐磐也知道,皇帝已将大婚所需时日压至最短,但朝堂上下那样多双眼睛盯着,皇帝的大婚是国朝大事,总不可能比民间还仓促。
——
过了几日,正是皇帝的生辰。二十岁的生辰,在民间是加冠礼,但隋祉玉身为帝王,不用按凡夫俗子那套,登基之时便已加冠。
因皇帝事先打了招呼,要求从简,宫中只是中午设了个小宴。到下午时,顾磐磐却是被接进了宫中。
隋祉玉在乾极殿外接到顾磐磐,女孩第一句话就说:“谢谢陛下为臣女的娘亲赐下新身份。”
“跟朕还客气什么。”他揽着她的肩就往殿里走,只关心一个问题:“磐磐,朕的生辰,你要送什么?”
还有这般向人追讨生辰礼物的?顾磐磐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她有许多天没有见到皇帝,被他衣裳上熟悉的雪柏气息所笼罩,心里也念着的,她就说:“陛下的生辰,有什么愿望?”意思是他生辰这天的愿望,她都会努力实现。
隋祉玉闻言,低头在她耳边笑道:“什么都可以?那朕的生辰,想要磐磐。”
顾磐磐脚步微滞了滞,耳根发烫,也不知他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顿时紧张得指尖都有些微颤。
隋祉玉倒是又问:“朕一直给磐磐留着那件水靠,磐磐可要下水舒展舒展?”
第90章
顾磐磐今天之所以能进宫,是因容定濯去了泽州,暂未归来。她借口进宫看魏王,就来给皇帝过生辰。她知道陛下这话连起来的意思。
顾磐磐看看隋祉玉含笑的眉眼,心也软成一团。虽说皇帝登基时已加冕,但顾磐磐想着,始终是隋祉玉的整生辰,满二十岁呢,她还是觉得是很重要的一天。
她不希望今天的皇帝不开心,毕竟是寿星。顾磐磐发现,她竟也想宠着皇帝,就什么也没说,任他安排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她知道,多半就是在皇帝沐浴的青螭池里,那地方用来舒展其实不大够,但划几下还是可以。
这时,罗移却是进来禀报:“陛下,乔贵太妃那边派人过来,请陛下去用晚膳。”
顾磐磐看看隋祉玉。这个时候叫皇帝去用晚膳,当然就是为他庆贺生辰的意思。
皇帝虽说叫生辰从简,但照样会有人重视记挂着。就比如乔贵太妃,邢觅甄等人。
乔贵太妃与邢觅甄都叫人在宫中置办了皇帝爱吃的酒菜,派人去请皇帝用晚膳。
邢觅甄午时就派人请皇帝晚膳去她宫里,隋祉玉拒了,但乔贵太妃那边,隋祉玉不得不给乔萤面子。
后宫惯是看人下菜之地。只要邢家在,宫里就没人敢克扣邢觅甄,再说邢觅甄还掌着后宫里的部分权力。
乔萤就不同,隋祉玉对乔萤不闻不问,乔萤就只会是落个被人耻笑,甚至欺凌的下场,无论她曾经多么风光。
尽管隋祉玉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跟顾磐磐腻歪,但他想了想,还是说:“磐磐,朕要去一趟敬和宫。”
他正要说他一会儿就回来,捏着顾磐磐柔软的手,出口却是道:“你跟朕一起去。”
顾磐磐一愣,哪里肯,说:“这怎么可以。”虽说立后诏书是已下,但到底大婚仪式没有办。她和皇帝私下见面也就是了,要和皇帝堂而皇之去乔贵太妃那里,她是不去的。
隋祉玉轻声哄道:“见乔贵太妃没有关系。她是朕敬重之人的义女,名义为太妃,入宫前同朕的姐姐没有区别,人也知分寸,并不会多嘴。至于带你去的由头,可说是朕请你为她看看近日的毛病。”
顾磐磐听皇帝直说乔贵太妃对他来说是姐姐似的,也知道他这是在跟自己说心里话,目光微动。她知道,她以后进宫做皇后,这些方方面面的关系本就得照应到。加之上回因为文女医的缘故,她觉得这位乔贵太妃并不算难相处,就颔首:“好。”
隋祉玉果真带着顾磐磐去了敬和宫。
抵达之后,出乎两人意料,竟看到另一个熟悉的人也在,是邢燕承。他过来给乔贵太妃诊视。恰巧与进门的皇帝二人撞了个正着。
太皇太后和乔贵太妃生了毛病都爱找邢燕承,反正皇帝这头也用不上两个太医,院使索性将邢燕承调到西药房。
没想到在乔贵太妃这里,几个人不期而遇。
乔萤也没想到,皇帝还会带个人来,而且是即将正式封后的顾磐磐。
她心下顿时还有什么不懂的,看来皇帝本打算与顾磐磐单独过生辰夜。
顾磐磐撞见邢燕承,虽然怔了怔,但她心里历来坦荡,并不觉有什么,就要打招呼。
“燕承哥哥”四个字本是她叫惯了的,此刻在口中却没能叫出。
以前是小姑娘,可以跟着好姐妹邢觅楹喊邢燕承一声哥哥。现在快要嫁人,当然就不能再这样叫。更何况,她是要进宫做皇后,以后更是君臣有别,顾磐磐想想,等邢燕承给皇帝请了礼,就道:“邢太医也在这里。”
这声“邢太医”,不止叫法比“燕承哥哥”生疏,语气也要更为客气,生生拉出无形距离。
隋祉玉和邢燕承都注意到顾磐磐称呼上的变化,两人心中自是各异。
邢燕承看看顾磐磐,答:“嗯,我过来给太妃娘娘施针。”
在理智上,邢燕承虽清楚顾磐磐的称呼与语气都是对的,她毕竟即将成为人妇,但从感情上,仍旧很难接受。
而隋祉玉却是知道,顾磐磐就算对邢燕承这样称呼,但两人的交情始终在,在顾磐磐心里,邢燕承是亦师亦友的存在。从上回,顾磐磐说医者地位太低,不够受人尊敬,举的例就是邢燕承,从另一方面也能反映出,顾磐磐心里对邢燕承的尊敬。
若是顾磐磐没有认识他,以邢燕承对顾磐磐曾经的攻势,顾磐磐最后多半是会跟邢燕承。
有些事情,不那样清楚也就罢了,太清楚,难免会对这两人之间的一言一行多留个心。
顾磐磐闻言关心道:“太妃娘娘怎么了?”
乔贵太妃道:“老毛病了,头有些胀痛。邢太医施针之后好多了,不碍事。”
邢燕承也就道:“陛下,贵太妃娘娘,臣先告退。”他离去前,又看了顾磐磐一眼。他当然也知道今日是皇帝的二十岁生辰,顾磐磐出现在宫中,显然是给皇帝庆贺。
且顾磐磐进宫前显然妆扮过,衣裙虽还是她喜欢的素纱,但她向来梳妆简洁,今日额间却画了殷红的四瓣梅,惯用的小巧耳珰,也换成随步摇曳的璎珞流苏耳坠,虽都是小小细节,却不难看出少女的心思——顾磐磐进宫见皇帝是自愿的,是欣悦的,她希望皇帝的目光都在她一个人身上。
乔贵太妃与邢燕承约了他下回过来的时间,顾磐磐朝邢燕承点头示意,算是道别,邢燕承就先离开。
——
乔贵太妃命人上酒菜。
顾磐磐还不怎么饿,吃了两口甜点,很快被乔贵太妃这里的酒具给吸引。
“娘娘这里的酒杯真好看。”顾磐磐由衷感慨。
是真的好看,比如她面前的酒壶和酒杯,是一套白玉与翠玉组成的酒具,玉质温润细腻,最主要是雕工精巧,白玉酒壶的壶身与壶颈形似半开的莲花苞,翠玉酒杯则如荷叶,端过来,酒里带着清新的莲花味,浮香袅袅。这样的酒具,怎不叫人酒瘾大起。
这是先帝盛宠,加之隋祉玉对乔萤照顾有加,两代帝王恩赐,乔萤收藏的精贵物件当然不少。
隋祉玉道:“酒更好喝。”不过,他又提醒顾磐磐:“你不可多喝。”
乔萤就说:“陛下,给磐磐的是才制的莲花酿,不易醉的。”
她又看看皇帝,说:“陛下爱喝梅花酒,你那是新开的一坛,你也尝尝啊。”
原来皇上爱喝梅花酒。顾磐磐还不知道,她看看乔贵太妃,又看了隋祉玉一眼。
隋祉玉用的剔透流光的纯净白瓷杯,便于观察酒的颜色,果然将酒盏送到唇边饮下。
乔萤的酿酒手艺很高,敬和宫里她自己喝的酒,大都是她自己所酿,少数才是进贡的。至于宫人酿的酒,她是从不喝。她自己做了,当然也会给皇帝送过去一些。皇帝当然也爱喝。
顾磐磐也将自己手里的酒饮下,这一喝,她觉得就没喝过这样甘醇而不烧喉的酒,和果饮一样香甜好喝,立即赞不绝口:“喝了娘娘这里的酒,我以后喝别的酒都要觉得无味了。”
乔萤见顾磐磐这样捧场,笑了笑,又叫人给顾磐磐另取了两种果酒来。
这三人倒也有话说,乔萤问起闻家上京的事,隋祉玉就跟乔萤多说了几句。待两人说完,见顾磐磐一直没声,隋祉玉转过来一看,就见顾磐磐白皙娇嫩的双颊上,犹如染了胭脂,饱满娇艳,素来清澈的黑眸却是目光迷离,也不说话,就是还在继续往嘴里喂酒。
乔萤先是一怔,随即失笑道:“磐磐的酒量看来真不怎样!”这酒是有后劲儿,可也没这样大呀。
隋祉玉一看顾磐磐这个反应,自是道:“朕先带她回去。”乔贵太妃也不便再挽留。
乔萤就见隋祉玉走到顾磐磐身边,不是等侍女去扶顾磐磐,而是他自己将少女扶起:“磐磐,走了,跟朕回去。”
乔萤笑意微凝。
她觉得顾磐磐这小姑娘可真是幸运。她从没见过皇帝用这种眼神看一个女人,更没见过他这样去哄一个女人。隋祉玉将手放在顾磐磐身后的动作,充满了占有意味,无一不是在昭示,顾磐磐是皇帝的女人。
同样是人间祸水的样貌,乔萤觉得自己就是身如飘萍,一生都葬送在了老皇帝身上,但这小姑娘却是福运加身,与红颜薄命这样的词全然不沾边。
顾磐磐慢慢地起身,怀里还揣着一个酒罐,抱着不放,看来是想要带走。
这是个绿瓷酒罐,是只憨态可掬的大肚鸟,制得精细又可爱,罐子里又是新荔酒,香气四逸,顾磐磐抱着就不大想放手,低声对皇说:“娘,娘爱吃。”
她喊的娘,当然是指乔夫人。因为是荔枝酒,乔夫人爱吃。
隋祉玉看看这姑娘,连“娘”都叫出来了,那是真醉得不轻。不过若是没有真醉,顾磐磐也不会抱着别人的东西不丢。
还好乔萤只当顾磐磐说的是:娘娘爱吃。她就笑着道:“无碍,本宫爱吃,但磐磐喜欢,也可以带走。”
顾磐磐竟还知说谢谢。
隋祉玉就带着顾磐磐出了敬和宫,直接带顾磐磐到乾极殿寝殿,叫人去给顾磐磐熬醒酒汤。
他直接将顾磐磐带到龙床坐下,看看小姑娘,问:“磐磐,还记得朕今日是寿星么?”
顾磐磐眯着眼看看隋祉玉,她脑中混沌沌的,眼前也有点晃荡,但她还是想起来,是了,今日是陛下的生辰。
她就颔首,说:“我给陛下给过生辰。”
见顾磐磐醉成这样,还记得给他过生辰,隋祉玉摸摸她的脑袋,觉得他没有白疼这孩子。
当然,他不打算再让顾磐磐穿水靠游水,这时她下了水,也只会往下沉。
隋祉玉也不再指望寿星应得的待遇,今晚打算亲自照料顾磐磐,让顾磐磐在他这里睡两个时辰,喝了醒酒汤,稍微清醒再送她回去。
他又叫人打了温水过来,正要拿帕子为顾磐磐擦擦脸,这时罗移来禀,西南有军报过来,隋祉玉也没有离开寝殿,就在门口阅看奏报,作出示下。
见皇帝去了门外,顾磐磐看看这龙床,觉得这床可真是宽,殿里也格外凉快,让她想抱着那薄被去榻上滚两圈。
但她这时又看到桌上摆放之物,正是皇帝给她留的那件水靠。
是两人去敬和宫之前,皇帝就让人摆在这里,为她准备的。
顾磐磐迷迷糊糊想了想,走过去褪掉外裳,用力将腰间丝带一扯,裙子轻易就脱下来了。她拿过水靠,想把自己装进这件水靠里,但平时挺简单的事,今天对她来说有点困难。总是穿不上,让顾磐磐感到羞怒,想将这东西扔掉,但她想着今天是皇帝的生辰,还是慢慢地,努力地将水靠勉强穿在了身上。
隋祉玉回到殿中,就见顾磐磐身着白色水靠,正往龙榻边坐下,而她的纱裙被胡乱丢落在不远处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