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一个人进去。作为年沛山的妻子,她当然想要去看她。但是,她也能理解老夫人想要看儿子的急切心情。
  苏宓姿咬着唇,示意春笺将食盒递给老夫人:“婆母,您进去吧。”
  老夫人哪里不知道她的顾虑,长叹一口气,拄着拐杖背过身去:“我一个老婆子,和他有什么好说的?你去吧,有什么话,你代我说也是一样的。”
  年沛山入狱半个月,苏宓姿才回来,是因为她也被蒙在鼓里。若是错过了这次见面的机会,若沛山这傻孩子再有个什么好歹……
  年老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抬手掩住面。
  苏宓姿有些过意不去:“这……”
  老夫人摇头,示意苏宓姿:“你去吧。”
  苏宓姿安排丫鬟将老夫人扶回马车上,她去去就回。
  提着食盒,苏宓姿一步步地踏进大狱。大狱里出奇的安静。
  走道里有些暗,即使这大白日的。还算干净,但有些潮,正好有只老鼠从面前溜过去。
  苏宓姿提了一口气,伸手按住胸口。
  左拐右拐,狱卒带着她来到一间特制的牢狱,胳膊粗细的铁栅栏,一排排立着。
  几乎将那一边遮得严严实实,苏宓姿捏紧手里的食盒,她探头往里面看。
  只能看到年沛山着一身囚衣,席地而坐,似乎在闭目养神。
  她看不到他的脸。
  “硁硁”的锁链声,狱卒打开了牢门:“只一刻钟时间。”
  过时不候。
  苏宓姿轻轻拉开牢门,钻进去:“沛山。”
  对方没什么反应,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了,停在三尺远的地方。
  他靠在墙壁上,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头发披散,遮了半边脸。
  年沛山轻轻咳嗽一声,睁开眼睛,眼前正站着一个娇娇俏俏的女人。半个月不见,她瘦了,还哭得满脸都是泪。
  年沛山伸手,示意她过来:“哭什么?”
  不是还没死吗?
  苏宓姿放了食盒在地上,去牵他的手,蹲在他面前,撩开他脸上的头发,却无意看到了他脖颈上干枯的血迹。
  “这是?”苏宓姿要扒他的衣裳。
  年沛山按住她的手,不许她继续:“来了这大理寺,便没有轻松的道理。”
  苏宓姿捏着他的衣领,不服气。他从不遮掩。
  不许她看,那就说明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
  “都说你通敌卖国,到底怎么回事?”苏宓姿担心了好久,此刻见到男人,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
  “本想留你在徐州安全些,你怎么还是回来了?”年沛山想要伸手给她擦泪,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不太干净。
  指甲缝里还有泥巴。
  可眼前的女人可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洗个澡都要用花瓣精油,穿个衣裳都要讲究搭配,描个面都是精心设计的,一点瑕疵都不肯有的。
  他慢慢放下手臂。
  苏宓姿拉住他的大手,两手捏着:“别打岔,快说,你到底有没有——”
  年沛山反握住她纤白的手,同他粗糙的大掌,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他打断她:“没有的事。”
  他的眼神坚定。
  他娶了最心爱的女人,即将要做父亲,家中还有母亲。勾结外臣那不是自找死路,自掘坟墓吗?
  既没有这档子事,苏宓姿便放心许多了,她自己用手背擦了泪,打开食盒:“这是我和母亲特地给你做的,还熬了汤,你喝一些。”
  自古伴君如伴虎。年沛山虽没有做过坏事,但若皇帝不再抬举他,那也是枉然。
  既然是夫人亲手做的,他喝了个精光。
  苏宓姿在一旁唠叨:“你在朝中没站稳,也没什么能帮忙的人,这时候千万不要触怒皇上。皇上愿意帮你撑腰,才有机会洗清白。”
  年沛山看她担心的那样,拉着她:“放心,夫君我死不了。”
  他说得那样信誓旦旦,苏宓姿便相信了。
  她愁云满面的,年沛山真的是想亲一亲她,让她不要忧思过重。
  之前,他执意回京,其中一部分原因是要和上官寅斗。这是生死之斗,母亲说她并不在乎当年的往事,也并不关心上官寅最终的结局。坏人是否得到惩罚,她老人家都不在乎,她只在乎儿子的安危。
  看着宓姿这般的担心,年沛山才明白,这种担心并不会因为几句话而消散。可她还在孕中,便要如此担惊受怕。
  年沛山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不要担心,不会让你守寡。”
  苏宓姿难过得要命,没成想被他这样调笑,伸手捶他的背。
  听他闷哼一声,她赶紧问:“是不是——”
  狱卒过来,粗声提醒:“时间到了!”
  狱卒手里的铁链子哐当响着,示意马上就要关牢门了。
  苏宓姿抱着年沛山不想放手。
  年沛山将她拉开,总要分开的:“替我转告母亲一句话,是孩儿不孝,让她为我担惊受怕。”
  ·
  苏宓姿从大狱出来,往地上走着,踏着台阶上的一线阳光。秋日的阳光总是软绵绵的,无力。
  忽而,一道身影,盖住了那些阳光,也堵住了出口。
  苏宓姿仰头,看着台阶上的那人,再熟悉不过。
  是赵陵。
  苏宓姿冷眼侧身避让。
  赵陵慢慢往下走两步,挥手示意那狱卒离开,这才对苏宓姿说:“不论年沛山如何,我都会保你。”
  “不用,我夫君是清白的。”苏宓姿说,“请赵大人让一让。”
  赵陵没有动。
  苏宓姿绕开他,往出口跑去。
  忽而被赵陵拉住了手腕,他说:“这世上,清白重要吗?年沛山和上官寅对着干,就该明白自己会有这天。他再挣扎也是徒劳。”
  赵陵说这话时,他盯着苏宓姿。
  是因为他心虚。他借口审案子,在皇上不允许的情况下,得到岳父上官寅的默许,狠狠折磨年沛山一番。
  本以为他会屈服,会求饶。赵陵知道,只有这样,他心中才能舒坦。
  可是,从头至尾,年沛山一言不发,一丝迟疑和摇摆也没有,眼神坚定,带着肆无忌惮的嘲笑讽刺。
  “那也不是你说了算!”苏宓姿用力甩开他的手,又赶紧用袖子擦被他握过的地方。
  脏。
  赵陵被她这动作刺激,他冷笑:“你以为年沛山还能活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耶比耶比~
  第45章
  赵陵是个谨慎的人, 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这样说,就暗示着年沛山的处境有多么不利。
  苏宓姿暗自心惊, 面上装作毫不在意:“那便走着瞧。”
  停止脊背, 离开大理寺,坐进轿子里时,她后背都湿透了, 在这晚秋时节。
  正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 那暖意很勉强。
  年老夫人很是担心儿子, 苏宓姿便说年沛山在大狱里好, 没受什么苦头, 让她老人家放心。
  “就要给他定罪了,他可有什么计策避过这一劫?”老夫人问。
  当初回京城, 这小子信誓旦旦说可以掰倒上官寅。
  不听老人言, 这回摔了个大跟头吧。
  苏宓姿想起赵陵那笃定的眼神,终究还是说:“夫君自有办法,我们再等等。”
  年沛山从未食言过, 她要相信他。
  可这日子一天天过,朝堂中传来的消息很不好。
  当年,年著淳功绩显著, 可毕竟死了十多年, 他那些旧部要么死了, 要么解甲归田,要么成了官场的大官,谁会犯蠢趟这浑水呢?
  更何况,他们压根不认识这个年沛山,只知道他凭着他爹的名声, 空赚了一个名头。这种人,虚头巴脑的,更加不会有人愿意给年沛山作保。
  以赵陵为首的一众官员上书,只求皇帝尽快法办了年沛山。
  而宰相上官寅更是不惜施压,以铁证如山的名头,带领一众朝臣与皇帝对抗,硬生生把皇帝的“孤家寡人”给坐实了。
  一回两回的,皇帝忆当年,以年著淳的忠心做引子,还可以把事情往后推。又是半个月过去,众臣上谏,不能因为年沛山是年著淳的儿子,皇上您就这般袒护。
  皇帝也沉默了。
  这几日,苏宓姿总觉得有些气闷。但她知道,这关键时刻决不能再出什么问题。婆母虽没同她明说什么,但两人达成了一致默契,三不五时两人凑在一起,说得最多的竟是保重身体。
  苏宓姿心中怀着信念,等待着年沛山出狱。一日日拉长,她坐立难安,常去寿安堂找婆母一道去念经抄经。
  平日里还是会因为小事置气,可这时候婆媳两人相处得一团和气。
  这日,春笺从外头跑进来:“小姐,有消息了,抓到了一个匈奴派来的密探。”
  抓住这密探时,密探身上正好带着一封信,信封上有暗号标记。据春笺说,这密探已经收押到大理寺。
  年沛山是生是死,全看这密探接下来的供词和指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