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遥顿一下,用脸贴住那块木板摸索,果然很快地找到了,木板与车厢壁之间的缝隙。
这缝隙很小,但毕竟不是一体。
苏遥将口中的棉布塞入那个小缝隙中,反复塞上几次,终于卡住。
他水米未进,动弹这一番,便惹出一身虚汗。
很冷。
苏遥体内很虚,靠着车厢歇上一会儿,再一下下地抬头,借着缝隙卡住,一点点地将口中棉布拽出来。
绑架之人很专业,塞得特别紧。
苏遥费上好半天的力气,借上马车颠簸不断,才将棉布拽出去。
下颌也酸疼不已。
苏遥微微地呼上几口气,听得周围还是没有活人动静,便试探地唤道:“……阿言?阿言?”
大雨滂沱,加之车轮轱辘轱辘的声响,苏遥的声音几乎被淹没住。
苏遥连唤数声,都没有人应答。
他顿一下,又挪动过去,依旧是用脸贴着那人的身子,从腰部,探到脸。
是正面对着他。
苏遥贴贴他的脸,便找到他口中棉布,用牙齿咬住,一点一点地拽出来。
这人的呼吸扑到苏遥脸上,很温热很平稳。
苏遥再贴贴他的脸,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苏遥一顿,探到他耳朵,使劲咬上一口。
他没有什么力气,居然没有咬破。
看来什么古装剧轻轻松松咬破指尖都是假的。
苏遥喘一口气,正打算再来一口,忽察觉这人咳上两声。
是阿言。
苏遥忙唤上几声,果然听到阿言的声音,甚为虚弱:“这是……”
“是我,阿言是我。”苏遥听见这声音,一时心内担忧不已。
阿言仿佛愣怔片刻,才低低道:“公子,我们这是……”
他兀自顿上一下,耳畔尽是大雨落在林间的萧肃之声,阿言甚至比苏遥冷静得还快。
……被发现了么?
苏遥正要开口,便听得阿言悄声道:“公子别动,我先帮你把眼睛解开。我之前这般解过,我先来,公子能看见了,再帮我。”
眼下不是多话的时候,苏遥便停住,察觉阿言凑近,探到他脑后,咬住绳结。
似乎是系得格外紧。
阿言虚弱得很,咬住半晌,也并未完全解开,只扯得松动了些。
他靠在苏遥肩上歇息一下,正要再探头,却忽然有一只手将他推开,直接掼到车厢壁上。
苏遥一怔,便又察觉,一只手猛然扯住他脑后松动的绳结,笑得格外慎人:“你还挺有本事的。我原想看看你到底能折腾成什么样子,看来还是我这绳子系得好。”
是方才那个声音。
原来车厢内一直有人在……
苏遥心底漫上一片恐惧,他挣扎一下,眼睛上的布便松落下来。
眼前黑上一瞬,他便看清楚一张年轻的脸。
很清秀,很周正。
是那个青石书院的学子。
这人卸下伪装的温和,狰狞的笑意在这样一张脸上,便愈发显得残忍。
他微笑着望着苏遥,仿佛在打量一只温顺漂亮的小动物。
温顺又漂亮的东西,总是让人忍不住,想下手毁了他。
他再度抬起苏遥的脸:“真好看呐。若是划上一道,你们家傅相还喜欢你吗?”
苏遥沉默。
猎物越没有声音,越不好玩呢。
他手上用力三分,苏遥忍不住轻轻一嘶。
这人眼中漫出魇足的笑意:“原来傅相喜欢这种病弱的小美人。啧,一掐就断了呢。”
他手中再度用力,苏遥只觉得下颌都要被掐碎了,忍住没有出声,眼中便不由涌出些生理性眼泪。
这人笑得愈发欢畅:“不喊也没事,还是哭起来好看。傅相想必是没少看,多有福气呢,我都忍不住嫉妒他了。”
生理性的眼泪根本憋不住,苏遥几乎疼得眼前发黑,眼泪刷一下就流下来了。
林木潇潇,漫山遍野尽是呼号风雨声。
这人一口一个傅相,苏遥在巨大的疼痛中,不由想起了大鸽子。
傅陵……
苏遥闭上眼睛,心底涌出铺天盖地的酸楚。
但眼下并不是哭的时候。
苏遥压抑得周身颤抖,才能睁开眼睛,又恢复成沉默的样子。
那人似乎瞧着极有意思:“想你们家傅相了?”
他动一下手,强迫苏遥与他对视:“猜猜看,你家傅相会不会来救你呢?”
苏遥被他捏住下颌,根本不能说话。
他又端详苏遥两眼,笑得格外残忍:“说不定,是来杀你呢。比起你活着落在我们手上,他应该,宁可你死了。”
挑拨离间并摧毁信心的话,苏遥一概当听不见。
事实上,他疼得眼前一黑一黑的,根本没有什么心力去思考。
这人见他没什么反应,一时便也不再动手,挑挑眉,就拿起一旁的棉布:“可惜你还有用,玩坏了我还要遭罪。真没意思。”
他强迫苏遥把嘴张开,颇为粗暴地将棉布塞进去。
苏遥自然奋力挣动。
这人似乎被苏遥的动作惹恼了些,动作愈发大力。
苏遥躲避不及,正心下焦急,忽而听得雨中铿然一声,似乎是刀剑相撞的声音。
他都听见了,这人便听得更加清楚。
这人一顿,苏遥猛得甩开口中棉布,还没再有行动,便听见马车厢外壁两声急响:“追来了!”
这人瞧一眼苏遥与阿言身上紧紧的绳子,丢下一个阴冷眼神,翻身出去了。
雨势越来越急,这人一走,苏遥忙凑近阿言:“阿言你醒一醒!阿言!阿言!”
阿言似乎被下了迷药,苏遥不知是体质还是平时便吃药的原因,药效没有那么强。
他没有办法,便又在阿言耳上咬上两口。
这回力气到了,阿言一个激灵,倏然便醒了。
耳畔刀剑之声愈发清晰,阿言清醒一下:“有人来救我们?”
不知道是敌是友。
总之车厢内当真无人了。
苏遥只道:“你别动。”
既然能看见,便比方才容易多了。
虽然眼睛上的布条系得结实,但看准了也能拆。
苏遥忍住下颌疼痛,下就把绳结咬开。
阿言十分配合,比苏遥反应还快些,立刻低头去咬苏遥腿上的绳子。
手绑在后面,不能两个人同时咬。
耳畔打斗之声越发近,先能跑才要紧。
阿言确实是有经验些,很快把苏遥腿上的绳子咬开。
苏遥便俯身,阿言接着去咬他背后缚手的绳结。
马车愈发晃动,本就不太平稳,眼下更是晃得要散开。
苏遥咬住阿言腿上的绳头,眼看就快要扯开,车顶突然一晃,像是落上两个重物。
苏遥只听得咔嚓一声,他下意识把阿言飞快地扑在身下,头顶的车厢应声裂开,瓢泼大雨伴着四分五裂的木头砸他一身。
苏遥只觉得身后一道剧痛,眼前骤然一黑。
他忍住动一动,发觉身后的绳结散开了。
满胳膊都是血。
也算因祸得福。
苏遥咬牙,一把抱住阿言,直接滚下马车。
大雨倾盆,地上倒是草木泥泞,还不算硬。
苏遥摔上一下,登时头晕眼花,刀剑并打斗之声近在咫尺,他眼前不断地模糊,天色黑沉,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摸索着去解阿言手中绳子。
他活了这么大,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有本事。
明明疼得快昏过去了,手上还能有力气。
阿言十分配合,顺着力道挣动,苏遥只扯上两下,便察觉绳子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