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禁一边下楼一边给杜焯指示,让她锁定何溢的护照所使用的机场,冉禁在电梯里对照着机场航班的状况排除了几趟飞机之后,确定了何溢应该还没有起飞。
他最有可能乘坐的两趟航班,一趟是在半个小时之后登机,一趟则是在四十五分钟之后。
何溢还在机场。冉禁说,登机口45和98,找他。
是!杜焯立即安排人手。
此刻冉禁已经走到了医院楼下,今夜的风似乎格外躁动,卷起她衬衣的领子,吹得凌乱不堪。
冉禁环顾四周,依旧看不到迟遇的影子。
冉禁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杜焯说:何溢有可能不在这两个登机口。
啊?!
我能想到的事,他肯定也会想到,提前挖陷阱让我们往里跳。
站在监控视频前的杜焯果然说:我们的人已经到了45和98登机口,没有何溢的影子!
冉禁说:直接调查他所有护照购买的航班,还需要多久?
杜焯还没来得及转达,就听另一头的技术人员说:他又使用了一本假护照。
又一本!
第四本了!
杜焯:
不用杜焯转述,冉禁已经听到了。
冉禁冷静地说:看来他早就知道我们在监视他,故意做好几本护照,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迷惑我们。
那杜焯一时间乱了方寸,我们该怎么找他?还是说,他已经起飞了?
不,他应该还在机场。冉禁说,如果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起飞,根本不需要在这个时候迷惑我们。看他用第一本假护照通过海关的时间是在十五分钟前,机场太大,光是走到登机口差不多都要用上十五分钟,他不会这么赶,万一错过航班,滞留在机场对他而言更是危险。何溢很有可能还在机场。
这火急火燎的时刻,冉禁还能沉下心来抽丝剥茧,杜焯是真的佩服她。
冉禁说:加派人手搜查机场,他应该没来得及整容,有可能只是稍微易容了一下,注意观察。
好!
冉禁挂了电话,抬头,突然看见迟遇的车。
这辆车是迟理的,迟遇回国之后就开着她姐姐的车,一直都是这辆。
冉禁慢慢走进车,她有权限,一靠近车身车就会自动解锁。
滴滴两声之后,解锁的蓝光从车腰线轻盈划过。
冉禁将车门打开,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迟遇真的不在。
冉禁坐在驾驶位上,手脚冰冷。
小遇没有开车走?
还是说,她已经回来,又一次离开了?
冉禁要去找行车记录仪,却发现行车记录仪莫名失踪了。
冉禁心里咯噔一下。
没有别的可能性,小遇肯定出了意外。
被迟遇治愈许久的右臂突然又开始锐痛,冉禁面无表情地死死摁住发痛的伤处,沉沉地呼吸。
直到那阵幻痛好不容易平息,冉禁后脖子已经布了一层汗。
明鹏生物?何溢?还是别人?
周宇?
杜焯的电话再次打过来:冉小姐!每个登机口都找过了,找了一整圈,没有发现类似何溢的人!他可能真的易容了!今天是节假日,机场人还特别多!这会儿不太好找!
冉禁强行将一颗摇摆的心握了回来,攥紧,对杜焯说:不能再耽误下去,不能让何溢逃走,开启直播。
杜焯一愣:现在吗
嗯。冉禁将右手曾经的伤处压在方向盘上,以痛来克制浑身的颤抖,很肯定地说,现在。
SPARE计划受害者联盟,汇聚了六十多名因为SPARE计划而诞生的克隆人,他们有些已经融入到了新的身份里,站稳了脚跟,有些还像赵信一般,在咬牙学习和适应。
无论如何,这六十多人的脸、名字和身份,对于这个世界而言绝不陌生。
他们不甘永远活在别人的身份里,他们早就达成一致的意见,携手共进,愿意指证残酷的SPARE计划,指证罪魁祸首、明鹏生物的何溢。
如何曝光明鹏生物的罪恶产业?
只在网络发酵实在太慢,也太容易被不安因素影响。
冉禁要最最直接的直播,迟理过世的时候她去直播大厦,就是为了体验直播在现代社会的渗透力。
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
透过所有网络、电视,甚至是世界上客流量最大的商业街广告屏,同时直播,将明鹏生物的罪行放给全世界看,让受害者亲自讲述自己是谁,又是为了什么、如何来到这个世界。
她要人类社会看见克隆人所经历的一切。
这一定是克隆人历史的转折点,是一步踏出去任谁也无法回头,也不需要回头的革命。
克隆人的确能够伪装成人类的样子,在人类社会里苟且偷生,可懦弱地苟延残喘,最终的命运依旧是被当做物品,使用完之后就能丢弃,他们永远都是备用品。
更多的克隆人将会在那扇玻璃墙之后,忍受无止境的痛苦。
被丢弃在V海域或是遗弃在对月轨道,将是他们最有可能的命运。
而帮助过克隆人的人,甚至为此献出生命如苏月珍这样的人,她们所做的善举将永生永世被埋在时间的尘埃之下。
克隆人会痛、想爱,也盼望着能够自由呼吸。
直播早就准备好了,面向全球的直播,对于汇聚了无数精英的联盟而言,并不算一件难事。
这个时候开启全球直播,能让何溢那张脸和他的罪行瞬间传遍全世界,无论他身处哪个角落一定都会成为焦点。
而迟遇手里的罪证,能将他送入大牢,永生永世都不得重见天日。
好
知道直播意味着什么的杜焯,声音带着些紧张的颤抖,她说:我这就去办。
冉禁就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听见嗡嗡的震动声。
冉禁寻着声看去,见副驾的车椅缝里夹着个手机。
这是迟遇的手机冉禁一眼就认出来了。
刚才一直打都没有打通的手机,此刻开机了,故意遗留在此处。
冉禁明白,这是对她的邀请和挑衅。
她心砰砰地跳着,将手机拿起来。
手机屏幕上是个陌生号码的视频邀请。
.
车渐渐远离市区,越开越偏,路上的车辆也越来越少。
路灯相隔的距离也逐渐拉长。
路司勍知道这条路,十点之后就没什么车了。
果然是一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身后的男人全程都没有放松,枪口依旧顶在路司勍的脑袋上,而勒着齐瞳的手时不时在施力。
路司勍每次目光有所偏移,或试图跟这男人交流,找寻他破绽的时候,男人都会将绳索用力往后拉扯,引起齐瞳难忍的低吟。
齐瞳痛苦一次,路司勍的思路就会被搅乱一次。
路司勍扎起马尾光洁的脖子上,亮晶晶的全是汗水,脸色也是全所未有的苍白。
她无法想象胆小又娇弱的齐瞳被子弹射穿了大腿,又被窒息感紧锁了这么久,换成路司勍都未必受得了这等折磨,此刻的齐瞳该有多害怕,多难熬。
路司勍一直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快些想办法挣脱,不然再往前开一段路就会进入盘山公路。
这个男人肯定是想在盘山公路上杀死她们,伪造成意外的假象。
那男人手里拿的枪是警察配枪,和路司勍的一模一样,恐怕子弹也没什么区别。
即便事后验尸,齐瞳腿上中的那一枪不能成为疑点,反而是她俩互相残杀最有利的证据。
这个男人有备而来。
还有不到一公里就要到盘山公路了,路司勍必须在此之前想到办法。
可是这男人控制着齐瞳,每隔几分钟就对她下手,将她往后勒,用她的痛苦来分散路司勍的注意力,让路司勍胸中焦灼的情绪愈演愈烈,难以集中精力思考。
路司勍看着盘山公路的入口,眼神又有些飘忽,男人手中的力道再次加重,勒着绳索的手臂都因为施力而在微微颤抖,这是他对路司勍的警告。
没想到这次齐瞳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被迫仰着下巴,却死死咬住了嘴唇,即便再难忍她也忍住了。
处于极端痛苦中,齐瞳还是察觉到了后座的男人是在利用她来影响路司勍。
不能齐瞳混沌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成为路小姐的负担。
她一只手用力压着中枪的左腿,另一只手拽着脖子上的绳索,死死忍着剧痛,将嘴唇咬破了,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怕无法克制的沉重气息被路司勍听见,她艰难地将脸转到右侧,闭上眼睛,用所有的精力忍耐。
没有再泄露出任何影响路司勍的声音。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勒着绳索的力道再次加重。
齐瞳浑身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压了下去,依旧一点声都没有出。
路司勍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晶亮,双唇微微发颤。
她当然知道齐瞳的想法。
清晰的狠意渐渐从路司勍的眼睛里透出来。
这一次,路司勍的注意力没有被齐瞳分散,反而是那男人被分散了。
路司勍趁机问了一句:警局的内鬼是程局吗?
那男人的思绪有一刹那的空白,路司勍从后视镜捕捉到了破绽,当机立断狠踩一脚刹车!
坐在后座没有绑安全带的男人因为惯性猛地往前扑,枪口从路司勍的太阳穴上偏移了。
男人立即扣动扳机,路司勍在踩刹车的同一时间抬起胳膊肘往上一挡,装了消声器的枪又是啾地一声,前挡风玻璃当场被射穿。
男人都没意识到自己勒绳索的右手力气泄了,脖子终于松了,齐瞳深深地吸一口气,疯狂咳嗽。
路司勍火速解开安全带,死扣着男人的手腕和他夺枪,挣到最后枪脱手,掉在了车椅下面谁也没抢到!
车身倾翻,天旋地转。
路司勍早就被怒火浸透,饱含无限愤怒的一拳狠砸在男人的眼睛上!
男人眼前一白,路司勍立即挤到后座跟他扭打在一块。
.
冉禁捏住了自己这边的摄像头,接受了陌生人发来的视频请求。
对面的画面很昏暗,镜头里是一间没有任何杂物,不易分辨特征的房间,中心地带有一道从上方照下来的灯光。
有个女人坐在灯光下简陋的椅子上,低垂着头,没动,似乎昏迷了。
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眼睛和嘴都被黑胶带封着。
即便镜头很远,冉禁在看第一眼的时候,依旧迅速认出了那个被绑的女人是谁。
镜头渐渐拉近,那女人左侧腹部被血染红了一大块。
冉禁的心跟随着镜头的靠近,越跳越快,呼吸早已静止。
是迟遇,不可能认错。
即便再远的距离,只露出影子的一小角,冉禁都从人海中分辨出她。
刺眼的血迹映在冉禁的眼睛里,让她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浑身的血液似乎如沸水一般,轰隆隆地沸腾。
嗨,我的克隆人。大冉出现在迟遇的身后,身子前倾,双臂搭在迟遇的肩头,用下巴蹭了蹭迟遇的脸,随后看向镜头,隔空和冉禁对视了,
没想到吧,咱们还能再见面。
冉禁单手紧握着方向盘,血红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眨动的能力。
你,要做什么?
大冉像没有骨头一般依偎在迟遇的肩膀上,一只手摸着迟遇的脸,一只手握着把匕首,在迟遇的脖子附近流连:还不明显吗?
她的眼神一转,阴狠道:直播,或者迟遇的命,你选一个。
说完之后她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哎?这像不像当初的你逼着那对狗男女在你和我之间选一个?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
冉禁知道她指的是她逼着冉铭和贺枝二选一的事。
杜焯的电话打了过来:冉小姐!现在开启直播倒计时吗?
冉禁没有应。
冉小姐?杜焯有些焦急地再问一遍。
【叮咚。】
【前往迪拜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AXXXX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123号登机口登机。祝您旅途愉快。谢谢!】
登机广播响起,何溢从容地起身,往登机口去。
杜焯的催促、即将逃走的何溢,以及迟遇腹部的鲜血,一同绞在冉禁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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