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世界线原本在我的时空光锥之外,因果律的存在,让我们原本没有丝毫关联。
然而我回到过去,扰乱了因果律,在地铁站,在面包店,原本是我们一生都不会留意的两次匆匆而过,却成了你我的初遇和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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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响起嘈杂的声音,广播里一个圆润清晰的女声用中英文重复说道:列车她即将进站,请站在黄线外等候,乘客先下后上……
反复播放了几遍,韩念初睁开眼睛,列车门前排着长长的队,她低头才发现自己穿着旧得发白的高中校服,坐在椅子上,她的头还靠着旁边的柱子,刚刚好像睡着了。
她的头隐隐胀痛,身体也没什么力气,似乎有点普通感冒的症状。
她逐渐将视线拉到眼前,从黑暗中出来后,明亮的光显得很刺眼,眼角分泌出泪液后,才逐渐适应。
地铁的门上方有三个黑体大字——崇文站。
崇文,是她的高中学校,这是她学校附近的地铁站。
她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蓝白相间的短袖运动校服,洗得褪色发白,这应该是高中生涯的后期了。
所以,这个平行世界是从高中开始分裂的?现在的何谨修应该大学快毕业或者已经毕业了,她应该去哪里找他?
她习惯性地伸手去口袋里的手机,摸了半天只摸到一包用了一半的纸巾,这才想起,高中她根本没钱买手机。
就在这时,地铁在黑暗的轨道里射出两束炽烈的强光,鸣着笛减速停稳,车门朝两边开启,汇集在门边的乘客陆续下车。
韩念初犹豫地朝车门走去,尽管不情愿,现在她能去的地方也只有叔叔家,弄清楚情况再做打算。
她排在队尾,仰头去看线路图,一个白色的颀长身影从眼前闪过,她的目光敏锐地追逐而去,白t恤,黑色运动短裤,挎着一个黑色的健身包。
她的眼睛霎时被泪水模糊。
隔着朦胧的视线,她离开队伍,大喊着追上去,“阿谨!”
那个身影停了一下,头微微一倾,又继续往前走。
韩念初追到他,拽住他的手臂。
他转过脸,一双柔和幽深的双眸询问地看向她,“有事吗?”
她望着这张温和的脸孔,额前的碎发盖住了额头。每晚给他吹干头发后,他就是这个模样,捉住她的手,扯她坐到腿上抱上好一会儿才会放开她。
她的泪水汹涌,那张脸被水光遮住之前,她扑到他的胸口,紧紧地抱住他,哭着含混不清地喊道:“阿谨!阿谨!”
她知道他还不认识她。
可是他也说过,无论在什么时候遇到他,什么都不准想,走到他面前来……
“你认错人了。”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不,我没有,”她仍然紧紧握着他的手臂说,“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你!”
她透过水汽弥漫的视线,摸到他泛着鲜亮光泽的脸,曾经这张脸没有了生气。她闭眼又淌出眼泪,踮脚吻到他唇上。
下一秒,她就被猛地推开,她张开眼睛,看到他愠怒的脸色,脑子蓦地清醒。
他不认识她!
她颓然地垮下肩膀,心像被撕碎。
“离我远点儿!”他冰冷地斥责完,绕过她往站外的方向走。
韩念初怔愣了一瞬,转过身去望着他的背影,不能让他走!死缠烂打也要跟着他!
她拔腿要追上去,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韩念初!我在这儿。”
她转过身去,是高中同桌周敏。她装作没听见,回头在人群中寻找。
那个白色的颀长背影再次出现在视线里时,她刚迈开腿,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吸走,离开了沉重的躯体,又轻飘飘地回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何谨修走出一小段,那张淌满泪水的脸却一直跟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看起来悲痛欲绝的样子,难道是刚经历了重大的变故,所以神智不清了?
他想着又停住脚步,这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她好像身边也没个人陪着。
会不会出事?
“喂,我都看到了,光天化日的,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听到江岷的声音,他连头也没抬,犹豫了一秒,“你先走吧。”
说完就转身往回走,江岷在他身后大喊:“你去哪儿?我车停路边的,一会就被拖走了。”
他充耳不闻,加快脚步走回地铁门前,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刚刚见过的那张脸。
就当是日行一善好了,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会心安。
他的理由充分,坦然地望着眼前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却没有找到那张脸,正要放弃,身后响起说话声。
“那你是决定去科大了?”
一个硬梆梆的声音回道:“嗯。”
“科大给你降分到一本线了,但你的成绩至少能进前十吧,总觉得好亏啊,为什么不考虑外地更好的大学?”
“外地么?”还是那个平板得像榔头砸在硬木板上的声音,“上个学还得掏钱买火车票或者机票。”
他头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理由,为了省路费不去更好的学校,禁不住好奇,想看看本尊什么样子,刚转过身,对上那张骄傲清冷的脸,他狠狠地愣住。
他刚好挡在人家面前,她只看了他一秒,便绕过他,同身边的女孩儿一起上了地铁。
车门关严,他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处,怎么会一副根本不认识他的样子?是有了同学在,故意跟他划清界限?
难道他还会纠缠她不成?
他愤然走出地铁站,名校自招给她降分,位次前十的天之骄子,哪有什么不能释怀的伤痛?
不过是读书读疯了,找个人逗乐子,释放高考的压力。
他坐进江岷那辆招摇的跑车,把包抛到后座,扣紧安全带。
“你真该为你的品味检讨一下,”江岷说,“我虽然就看到一个背影,那小丫头也够寒酸的……”
何谨修没搭理他,放下车窗,闷热的风刮着窗沿,风声吞没了江岷的聒噪,那悲伤的哭泣和喊声却又在耳畔响起——
阿谨!阿谨!
谨?是他名字中间那个字么?
他甩了甩头,谁这么土气地叫他,他一定叫她后悔被生出来!
漫无边界的黑暗中,韩念初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到一点声音,很多时候她都在怀疑,也许连她自己都是不存在的。
偶尔她也会想,她所处的黑暗,就是宇宙的真空么?然而思考得最多的一个问题却是,她没有死,为什么又回到了黑暗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身体感到一股沉重,似乎还感到了冷。
寒冷的风像刀子拍着她的脸颊,有点疼。
这是快被她遗忘了的感觉。
她睁开眼睛,路灯的光刺进她的眼眸,温热的泪液渗出眼角,马上就被寒风吹冷。
她抬起昏胀的头,才发现自己靠着的广告灯箱,坐的是公交车站的长凳,透过灯箱的缝隙,看到后面居民小区的拱门上贴着四个字——莲运花园。
这个小区她深有印象,在这里,她的职场人生刚开端,就遭遇到了惨烈的滑铁卢。
所以现在是大三期末考试前一天,她在这个小区找到一份家教,第一天上工,整整一个小时,她连一道题都没讲完,被家长赶出来了。
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一阵,她四处张望,目光停在旁边那家面包店里,不管怎么样,先去买个面包垫垫肚子。
走进店里,她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面值小得可怜的零钞,这个世界竟然是从她人生最艰难的阶段开始的,顿顿吃馒头和食堂免费的汤跟咸菜,还生病,找不到工作,差点连奖学金都没保住。
面包的甜香钻进鼻孔,她在店里转了两圈,最终选了一个最便宜的餐包付了钱。
餐包叼在嘴上,她一边拉书包的拉链塞零钱进去,一边用肩膀去抵门。
总算把拉链拉好,后脚还卡在门缝里,抬起头,叼在嘴里的面包滚到地上。
“阿谨!”她喊道。
他站在一根电线杆下,透过夜色,眯起眼睛盯着她,仿佛是在辨认。
“你叫我什么?”他问。
“阿谨。”
“你怎么知道我名——”他问出来才觉得很蠢,那么多追他的女孩,他一个都不认识,然而人家对他的信息了如指掌。他马上改口,“我认识你吗?就叫得这么熟?”
“哦。”韩念初想起来,他还不认识她。她从善如流地把腿从门缝里抽出来,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那认识一下吧。”
何谨修瞪着她,从手到脸,用力地瞪。
“我叫韩念初,科大计算机系大三,”她说,“你叫我阿念就好了,我只允许你一个人这么叫我。”
“……”
何谨修扭头就走。
“你怎么会在这里?”韩念初跟上他,问道,“这里都快到郊区了。”
他并不答理,韩念初自顾地问:“吃过饭了吗?”
又瞄到他背着的健身包和微湿的头发,“又去健身了?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把头发吹干了再出来?”
何谨修加快了脚步过了马路,她紧追不舍,却也没忘了观察周边的环境。这里是个旧楼密集的小区,电线在路灯上方密密麻麻地织着网,底楼是灯火通明的店铺,小吃店,内衣店,十元店,五金店,让这条老巷充满了热闹的尘世气息。
她望向路边立着的牌子——东华路。
这地方?她回头望着那条斑马线,脑子里霎时闪过密集的车绕开她驶过的情景,还有混乱的喇叭声。
这里她来过,却记不清为什么会来。
脑中的情景一闪而逝,斑马线没有行人,零散的汽车流畅地驶过路口。她转过头,见何谨修站在一间水果店旁边的通道口。
通道黑森森的,他沉思了一会儿,踩上了台阶。
韩念初急忙跟上,楼道昏暗的灯光亮起,模模糊糊地照着粗糙的水泥阶梯。她想起奶奶说过,为了躲避何太太安排的相亲,他从家里搬了出来,大概就是搬到了这里。
她一边往上爬,一边说道:“这里连个门都没有,谁都可以上去,太不安全了。”说完才想到他刚刚在楼梯口停了一下,他是在防备她跟上来,暴露了住址吧?她气喘吁吁地解释,“我不是坏人啊!我有学生证可以给你看,你也可以去学校打听,我很有名的——”
她头一次这样吹嘘自己,可他仍旧埋头爬楼梯,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
不对,他是爬得更快了,三步并作一步,嗖地就到了六楼。
韩念初饿得头昏眼花,拿出体育考试的劲头,咬牙追上去,就见他刚按完门锁密码,当着她的面,“砰”地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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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真的是太好了,今天早上我都不太敢看评论,后来鼓起勇气打开,心里真的五味杂陈,你们对我太包容了,谢谢你们!
烧脑的部份开始了,时间线会相对复杂,后面的部份会全部对应开篇他们重遇后的部份。
温馨提示:死后的阿念只能在过去的时空短暂的停留,原来的阿念当然也还在,所以阿谨回头去找阿念,那时阿念已经回到了真空里。阿谨见到的是高中毕业的阿念,不知道这里的两个阿念有没有展示清楚。这里可以去翻翻第五章,他们在奶茶店遇到的那段,看完应该会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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