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终于来了
  雷风下了城楼,就坐上了于成雇的马车,径直往江岁安和于成家来。
  他不是故意骗方尺,而是打算先把城楼上发生的事情跟江岁安和于成说一声,再接钱小花和钱小草回家住两天,等方尺找来了,让两个孩子见一见。
  打死他可能都想不到,一贯没有乐于助人习惯的张超,会因为跟方尺年龄相近而心生同情,把他家地址告诉方尺,以至于他还没回家,方尺就带着许氏找过去了。
  与此同时,站在雷风家门口的方尺,敲了好几下门也没人应,神色有些茫然。
  许氏数落道:“哎呀你这敲门慢吞吞软乎乎的,人宅子这么大,里头肯定听不见,看我敲。”
  说完,她抡起胳膊,咣当咣当一顿敲,又觉得不够,喊方尺、方寸,甚至小娃娃方矩一起敲。
  这下子动静可大了,噼里啪啦咣当响,不知道的以为哪家放炮仗了呢。
  然而,出乎许氏意料的是,敲得这么猛了,宅子里头还是没动静。
  许氏急了,问方尺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没错啊。”方尺愈发茫然,回想了两遍,觉得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他们的动静,惊动了隔壁的人家。
  一个比许氏年纪大些的妇女,裹着蓝色碎花袄子走出来,她脸盘圆圆,人瞧着挺和善,嘴唇薄薄,一看就很能说。
  “你们找谁”
  她好奇地打量许氏和三个男孩,看到许氏满头乱发犹如疯婆子后,眼中闪过一抹同情。
  许氏原本不想理,甚至有点想撒泼,但转念一想,要是在这儿长住,那这女的就是邻居了。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许氏把到嘴边的“关你屁事”换成了“来找亲戚”。
  圆脸妇女因为性子不错,在街坊邻居间挺吃得开,跟雷风和齐老先生也打过交道,闻言好心提醒许氏。
  “哎呀,那你们可不赶巧。今儿元宵,这家的小兄弟和老爷子被亲戚接走了呢。”
  许氏心中浮起不解,小兄弟和老爷子,应该是指雷风那瘸子和那个老头子吧,难道这宅子就住了他们两个江岁安和于成还有那两个死丫头不住这儿吗在山上的时候,可没听说他们在镇上有亲戚。
  不对,不疯的许氏,脑子转得挺快,一下子就猜到了,接走雷风和齐老先生的是江岁安和于成。
  哎呀,那岂不是说,江岁安和于成还有更大的宅子,许氏更加高兴了,强忍着喜意,同圆脸妇女攀谈。
  “大姐,实话不瞒你,我家原本住在山上,可是家里出了事,我相公、公婆全死了,就我带着三个儿子逃了出来,我命苦啊。”
  说着,许氏还挤了两滴眼泪,配上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当真凄惨无比。
  圆脸妇女果然动了怜悯之心,特意端来几碗热茶给他们喝。
  许氏灌下热茶,又跟圆脸妇女絮叨了几句,这才询问圆脸妇女,知不知道接走雷风和齐老先生的那亲戚,住在哪里。
  圆脸妇女还真知道。
  她平常就爱打听个东家长李家短的,加上雷风跟她家男人认识,有时候雷风在家憋闷,会找他家男人喝点酒。两个男人说话被她听见,她才知道,雷风的亲戚居然是差役队的副队长,徐镇长面前的大红人于成,甚至无意中听到了雷风说出了要去某某地参加于成的婚礼,那某某地是镇上原先的寺庙,先前世道好,香火旺盛的时候,圆脸妇女去过不少次,自然知道那地儿在哪里。
  不过,她不知道该不该给许氏说,面上不由得显出犹豫。
  许氏见了,愈发心喜,强忍着不耐烦,把圆脸妇女一通好夸,又说起自己在山上和雷风和齐老先生共度患难的日子,显得她特别了解二人,引得圆脸妇女以为他们果然熟悉无比,放下心防,告诉了许氏寺庙的地址。
  许氏心里嘲笑圆脸妇女是大傻瓜,嘴上却千恩万谢。
  然后,许氏带着不知所措的方尺,和嗷嗷叫饿的方寸、方矩,脚不停地赶往江岁安家。
  路上,许氏把方尺好一顿训。
  “我就说你是个榆木脑袋,早先你在城楼那边要是机灵点,多问两句,咱们也不用白跑这一趟,你瞧瞧你瞧瞧,白浪费了一个多时辰,等咱们走到那家去,天都要黑了。”
  方尺被她训得抬不起头,也不敢反驳,只一味忍着听着。
  他知道许氏有种种不好,可千不好万不好,也是生他养他的亲娘,做儿子的,自然不能忤逆亲娘。
  等许氏训够了,方尺才小小声地提醒他娘,路引的事儿还没办。
  然而许氏根本不在意,随口道:“多大点事,回头让他们给我们去办。”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江岁安、于成、雷风,乃至齐老先生了。
  对于他娘这种推诿的做法,方尺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地低下头去,什么也没有说。
  这一天跑下来,大大小小的四人,除了圆脸妇女好心给的热茶,什么也没吃过,腹中皆是饥饿如火。
  许氏和方尺硬忍着,方寸和方矩两个小的饿得直哭,尤其是方矩,边哭边念叨着许氏许诺给他肉吃。
  许氏听得火大,没心思也没力气哄孩子,便叫方尺好好照顾弟弟们,不要号丧,快点赶路。
  方尺没办法,只得背上背着方寸,怀里抱着方矩,一边走一边哄他们,把个十六岁的男孩子累得够呛。
  终于,许氏边问边找到了江岁安住的地方,过了河,看见了一堵长的仿佛没有边的墙,比之前看到的宅子,不知道要大上多少。
  许氏张大了嘴巴,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狂喜。
  天老爷哎,住得起这么大的地方,江岁安得多有钱啊。这一次她说什么也要赖在这里,哪怕死也要死在江岁安家里!
  而方尺也吓了一跳,不敢想象他的小花妹妹住在这样大的宅院里,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自卑。
  许氏满怀激动,和在雷风家门口一样,上前咣当咣当敲大门。
  屋里正说话的江岁安、于成、雷风、齐老先生和钱家姐妹惊了一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外头有人在敲门。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表哥你好
  “这谁啊,跟讨债似的。”雷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我去瞧瞧。”
  于成起身去开门。
  他刚放开锁头,外边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使劲推门。
  于成皱眉,手上加了一分力气,挡住门,不让外头的人推。
  今夜月黑风高,外头漆黑一片,于成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只隐约看到一个干瘦的轮廓,虽然动作急吼吼的,但是力气不大,不像是歹人。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立即放人进来,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许氏推了好几下,见推不开,这才高声道:“是我啊!”
  “你谁啊”
  许氏噎了一下,悻悻地回答:“方许氏。”见于成还是没有开门的意思,似乎没想起她是谁,许氏赶紧加了一句:“我是小花她舅妈啊。”
  于成这才松了劲道,拉开门,神色冷然地看着许氏。
  许氏满脸堆笑,仿佛没看到于成的冷脸,巴巴地说:“哎呀,这么多日子没见,于成你越来越英武了,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到哪都能过上好日子。”
  对许氏的奉承,于成毫不在意,甚至有点厌烦,看到许氏狼狈的模样,又看到方尺背着、抱着两个弟弟,赶人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许氏见于成冷归冷,却并没有撵她出去,心中一喜,眼睛咕噜转转,笑着道:“来的路上听说你和江姑娘成亲了,恭喜恭喜,你们男才女貌的,般配极了,祝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甜甜蜜蜜,早生贵子。”
  于成脸色缓和了些,觉得许氏这几句说得还像样。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都找来了,不如干脆聚在一块把话说开算了。于成微微侧身。
  许氏都不用于成让,很自觉地马上抬脚就往里走,走了两步见大儿子没跟上,没好气地回过身拉他。
  “你这孩子,这是你于大哥家,你拘谨啥,快点进去啊。”
  方尺知道他娘打得什么算盘,抱紧了小弟,低声说:“娘,我在外头等你。”
  “这天寒地冻的,你在外头等什么,我是你娘,我说话你都不听吗”许氏眼睛一竖,想发火,又碍着于成在一旁,勉强压下火气道:“你小花妹妹就在屋里,你俩打小感情就好,这都到门口,你还不进去见一面啊你叫她怎么想”
  方尺的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他也想见表妹,可是他更怕看到他娘对表妹她们胡搅蛮缠。
  “就算你不冷,你看老二老三,他俩冻得都说不出话了,你要活活冻死弟弟啊”
  许氏硬是拽着方尺往里去,一边拽一边偷眼打量。
  偌大的院子干净整洁,左边有辆崭新的板车,上头堆满了东西,用一块老大的油毡布盖着,看不清是什么。院子右边有个高高大大的牲口棚子,里头堆满干草,一头大黑驴悠然地啃着草,时不时昂昂叫两声。
  院子两边有两条宽宽的石板路,通向后院,石板路两边都是菜地,有的里头冒着青色的尖尖,好像是小葱。
  后院离着远,瞧不见那边什么情形,不过光前院的屋子就多得数也数不过来,每间都是新盖的,又新又神气,靠左边是个大灶房,又高又大,就连窗户都很大,糊着好几层窗户纸,透光不透风,棉布门帘也厚厚的,想必里头很暖和。来看书吧
  许氏的心里生出了无限的向往,死死拽着方尺,方尺百般不情愿,脚步挪得比蜗牛还慢。
  他们母子拉拉扯扯,于成看了直摇头。
  他麻利地锁上门,三步并作两步奔回灶房,告诉众人许氏来了的事儿。
  江岁安、雷风、齐老先生连同钱家姐妹皆是一愣,这事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
  江岁安站起来,并不是要出去迎许氏,而是把众人刚吃好的晚饭略收拾收拾,拿出四副新碗筷。
  尽管她并不欢迎许氏,但是人来了,一顿饭她还是给的起的。钱小草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不过仍旧懂事地帮着江岁安忙。
  雷风眉头皱得死劲,自言自语道:“我没说地址啊,他们怎么找来的,奇怪奇怪。”
  齐老先生同样不解,捋着胡须看向钱小花。
  钱小花咬着下唇,怯怯地看了眼江岁安,小声询问:“江姐姐,我出去迎一下吧。”
  “把袄子套上。”
  江岁安点头,钱小花高兴地笑了,套上新做的蓝布碎花棉袄,走出灶房。
  掀开门帘,钱小花第一眼注意到的,是背着、抱着弟弟们,神情不是很好的方尺,第二眼才看到拉着方尺胳膊拽着他走的许氏。
  方尺似有所感,抬头看到钱小花,心中猛然一慌,只觉得浑身力气好似一下子没了,整个人险些被许氏拉倒。
  许氏也不好受,她本来全力拉着方尺,没料到他突然松了劲儿,害得她脚下一踉跄,慌张地松开手,两手撑着地,半跪半倒。
  好巧不巧,钱小花刚好走到她面前,许氏这一拜,好似在给她行大礼。
  钱小花惊了一下,连忙侧过身子,避开许氏。
  她实在不愿意伸手去扶许氏,便假装无措,只看着许氏勉力站起来。“舅妈”两个字如鲠在喉,她喊不出来,只看着方尺,喊了声“表哥”。
  方尺的神色愈发黯然,从前钱小花总是“尺子哥哥长”“尺子哥哥短”的叫他,如今到底是生分了,只叫他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