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后,看到桌几上摆放着存放竹叶簪的盒子,颤抖着打开,见盒内只有玉簪并无只言片语。
  萧绎棠克制着眩晕,有气无力地问道:“她有说了什么?”
  暗卫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中极度自责,下跪沉声说道:“梁大人什么也没说,随后去了龙首源。”
  萧绎棠拿着木盒疯了一样跑到玉兰花树下,见有个新埋的土堆。跪在那里不顾一切的刨开尚有一丝潮湿的土,见是一个方形的木盒,颤抖着拿出打开后,他抱住一封封信笺失声痛哭。
  他的哭声使得树上鸟儿闻声扑扑飞走,树叶震动间,玉兰花纷纷落下,犹如白色的花雨不断落在那一身绯衣悲恸的人身上,红白相间之下,看上去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当暗卫将卫恒唤来时,看到的是他死死抱着一摞信笺,晕倒在花树下。
  嘴角的血迹染红了身旁的玉兰花。
  卫恒红着眼眶将昏迷的他背起,悲声下令,“去请国师前来医治,我怕师兄挺不过去。”
  而此时,身在马车内的梁竹音,拈起一方车帘,看着这官道两旁郁郁葱葱,心中却荒凉一片。
  突然,她捂住胸口,靠在车壁间喘着气,眼中的泪不受控制的倏然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听着《桃花诺》写这一章,耗尽了我所有力气。
  第74章 雲州
  半载后, 宣平伯府。
  身着吉服的裴玠与父亲在正门前拱手迎接参加婚礼的宾客。
  今日是陛下赐婚的正日子,新妇已入府,却依旧未等来太子殿下的车驾。
  “三郎, 你先入内招呼宾客, 我在此等候殿下。”裴平真沉吟说道:“虽然未接到旨意, 但上次殿下来府中时说要亲临, 不知是否还作数。”他替裴玠正了正胸前的喜绸,叹了一口气, “殿下就算今日不来,也莫要怪他。”
  裴玠强颜欢笑道:“儿知晓,殿下自表妹失踪以后大病了一场,儿至今只在詹事院见了他一次。”
  裴平真拍了拍儿子的肩,想着大喜的日子, 不愿他再提起这令全家人愁眉不展多日的事。
  就在此时,一辆眼熟的马车向裴府行驶而来。
  “那是上次殿下来访的车驾!”裴玠提袍下了台阶, 亲自站在车辕前拱手迎接。
  只见内侍小心地将车帘掀开,一名身着青竹色常服,头戴玉冠之人扶着内侍下了马车。
  “殿下万安。”裴氏父子赶忙拱手说道。
  内侍为他披上了白色狐皮大氅,又将一枚手炉双手奉上。
  萧绎棠未接手炉, 双手虚扶说道:“免礼, 给表哥道喜。”
  裴玠自他下车后,便发现他更加清减,见他面色淡然之下,一双眼睛黯淡无比, 遂苦涩回道:“谢殿下。”
  三人皆不知再说些什么, 听得萧绎棠说了句,“莫要耽误良辰。”率先迈入了院内。
  裴玠看着他那萧瑟的背影, 忆起詹事院那些传闻,说他曾经药石无医,陛下心急之下曾下旨民间找寻名医,却被他砸了药盏将人轰了出去。
  看到他今日能出宫,多少心里也安慰一些。
  见他对于朝臣的请安恍若未闻,在两名内侍的陪同下,默默站在正堂旁一侧等待观礼,见裴平真亲自来请上座,含笑说道:“我只是前来观礼,莫要跪拜我。”
  裴平真拱手应是,忐忑之下只得坐在了上首的位置,却如坐针毡。
  众人见萧绎棠不发一言,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礼官拉长声音唱喏:“迎……亲。”
  萧绎棠丝毫不在意周围探究的目光,他微微侧首看向空无一人的右侧,心中念叨着:说好带你来参加表哥的婚礼,不能因为你不在,就成为我食言的借口。本来打算带你来看看婚礼的程序,想着等到我们那时,若你觉得仪式繁杂,精简就好,如今……等我看完以后亲口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萧绎棠见裴玠与桑朵的吉服皆为绿色,微微一笑:《大齐律》规定,官身之人嫁娶,必着同等官袍颜色吉服。咱们的吉服与他二人不同,乃是正红色。还记得出巡时见你穿过一次妃色大袖裙衫,很是好看。想必穿正红色也定然美极了,只怕我到时只想着看你,忘了要做什么。
  他见裴玠的却扇诗还未念完,桑朵就迫不及待将扇子移开,惹得众人一通欢笑。
  想必在场之人只有他和裴玠知晓,那是桑朵不识大字,以为裴玠念完了怕自己却扇迟了,被认为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若我当场做的诗你不满意,不却扇,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身旁的小路子抬头觑了一眼萧绎棠,见他站立在喧闹的人群中,虽然面带微笑,却像是一具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与人世间之事是那般的格格不入。
  这个样子,自他昏迷苏醒以后便是如此。
  东宫,除了玉瑾与阿蕴之外,所有女官和宫女被他全部驱逐。
  平日里,内侍们大气也不敢出,整座宫殿安静的像座冷冰冰的坟墓。
  直到卫大人一怒之下将所有人轰了出去,不知道在殿内和殿下说了些什么,殿下这才开始主动服药,但依旧整日里不发一言。
  裴平真见仪式完毕,立刻起身向萧绎棠走来:“殿下,仪式完毕,筵席这便开始,您请就座。”
  “不必了,舅舅可否派个人,带我去看看竹音在家时的住所?”
  “臣亲自陪您去。”裴平真伸手相邀。
  萧绎棠含笑拒绝了,“前院客多,若你这般客气,竹音知晓是会埋怨我的。”
  裴平真听得他这般说,心里越发难过,只得命管家好生相陪,看着他走向了内院。
  同时,女眷中一名女子悄悄跟随了过去。
  *
  萧绎棠走进一处院落,见房舍间环绕着一片翠竹,匾额上的‘翠竹轩’三个字是那般熟悉。
  推门进入后,发现室内并不寒冷且窗明几净,像是日日有人前来洒扫。
  他绕过待客的正堂,向左侧间的书房走去。
  书房的陈设果然如她在命妇院那般简洁,并没有那小女儿屋内常有的诸多摆件,不知晓的还以为是哪位郎君的书房。
  黄花梨书案上摆放着熟悉的字帖拓本,皆是信中提到每日练习的字体。他忍不住眼眶刺痛,伸手触摸笔架上那些她用惯的狼毫,贪婪地从隐隐存有她气息的地方,找寻着消失在他身侧的温暖。
  “殿下。”随着一声呼唤,他猝然转头看向大门处。
  在午后暖阳的照耀下一时间看不清面容,只见那熟悉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竹音!”他内心狂喜,疾步向那女子走去。
  梁荷音端着托盘,见那通身透着矜贵之气的太子殿下,唤着她那薄命姐姐的名字向她走来,害羞地低首行礼。
  “妾是……”话还未说完,随着一声剑出鞘的清脆之声,她的脖颈倏地一凉,吓得她将手上的托盘仍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濡湿了衣裙却也顾不上了。
  小路子在门外唤道:“殿下……”却被冰冷阴狠的声音制止,“滚!”
  萧绎棠看着面容与梁竹音有六七分相像之人,淡淡一笑,“姑娘可知我是谁?”
  梁荷音早已吓得双腿酸软,哭泣道:“太……太子殿下。”
  方才她受了母亲的启发,趁着院中客人颇多,一路偷偷跟随。在回廊上见到一名小丫鬟端着茶水,便接过来走到了院中。那太监起初拦住她欲接过手中的托盘,待上下打量她一番后,略迟疑后竟然放她入内。
  她心中狂喜,赶忙掏出袖中的钱袋答谢,谁知太监却严词拒绝了。
  萧绎棠抬起承影,用剑尖描绘着她的脸庞,温声说道:“既然你知晓我是谁,那么前来寻我,有何事?”
  那剑气透着刺骨的冰寒,在梁荷音的脸上所过之处引起她不断的颤栗,她双手低着门框,哆哆嗦嗦地说道:“妾见姐姐失踪了,想着……代她侍候殿下,全了姐姐的心意……”
  随着脸上一痛,她再也不顾不得捂住脸,尖叫着讨饶:“求殿下饶命!”
  萧绎棠嗤笑一声:“你不配与她长得相像。”
  心中的失望与愤恨,使得他毫不手软地在梁荷音面上划了几刀,随之将剑尖上的血迹抹在了她的衣襟上,这才收了承影。
  将小路子唤来,转身命道:“将她拉走,莫要脏了此处。另外,派人传话给梁源,子不教母之过,命他立刻休妻,不得有误!”他睃了一眼喏喏应是的小路子,“回宫后,自己领罚。”负手走回了内间。
  *
  半月后,雲州城。
  一名妇人牵着女童的手,指着站在门扉旁的梁竹音说道:“三娘还不快和梁夫子道别。”
  女童奶声奶气的福了福:“三娘谢过夫子教诲,明日再来。”向含笑看着她的梁竹音挥了挥手,跟随着母亲离开了。
  梁竹音见最后一名学童被接走后,回到屋内清理了杂乱的书桌。
  想了想,带上帷帽挎上竹篮,锁上了院门后去街市上采买。
  这半载内,明远先生定期会命人送来银钱。
  起初她来到此地,若不接受的确也没有办法生存下去。想想除了教书习字,做些女红,的确也没旁的技能。
  她先是为街上最大的成衣铺子画花样子,将京城内时兴的样子尽数画出,自然得了老板娘的赏识。
  得知她有才学后,特意为她引荐了附近稍微富裕的人家,教几名总角幼童习字读书。
  总算是有了固定的收入。
  她想着在稳定几月,攒攒银子后便不再需要接济。
  此时,夕阳西下,她迎着落日余晖,透过薄纱帘幕看向南来北往船只的河道。
  想着自己当初就是坐船回到京城。
  还记得与他分别时,虽然无法目视,却也知晓是在这人声鼎沸的码头。
  此时一艘客船缓缓停靠在岸,一名郎君欢喜地伸出手,将船只上一脸笑意的女子扶了下来。
  两个人相视一笑,牵手走向马车。
  她的目光追随者那辆马车消失不见,这才低首嘲笑自己太闲了。
  忽然觉得后方像是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着她,下意识转身看过去,码头旁迎来送往之人甚多,入眼皆是生面孔。
  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也不在意,向街边的店铺走去。
  路过告示牌,见众人挤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据说那太子殿下得了不治之症,陛下延医问药无数,还命国师做了法事,皆不见效。”
  “太子殿下不是刚过了弱冠之年,难道……”
  梁竹音手上一松,竹篮坠落在地。
  她拨开人群撩起幕帘看向告示,见果然是召集名医为太子殿下救治的皇榜布告,心中坠痛之下被人群挤挤搡搡,扑倒在地。
  坐在马车内的人手下意识一伸……
  透过薄纱窗看到她被好心的妇人扶起,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叹了口气,询道:“她住所旁的院落可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