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猜测
  卫恒与萧绎棠共同看向窗外越走越远的梁竹音, 苦笑道:“其实早在一月前,臣就以双倍的价钱买下了那座宅院。只是,师兄你若在此长住, 那么如何处理政事?”
  萧绎棠强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 疲惫地说道:“我已着人安排了传信机构, 无非多耽搁两日罢了。父皇自从得知皇后残害无数皇嗣, 便中风不能言语,此时就算他知晓, 又能奈我何?”
  养病这半载的时间里,他并没闲着。
  故意放松京畿布防,以皇后的名义暗召魏綦进京,将其扣押。揭露定西一战克扣军饷揭开魏綦私通外敌的证据。通过皇后试图谋害储君,将二十载残害有孕嫔妃逐一揭发。顺便无声无息了结宣王的狗命。
  父皇留给他两年处理的事, 他不眠不休用了半载处理完毕。
  散播病重的消息,是期望有一日梁竹音能主动回到自己身边。毕竟对于她不告而别, 他做不到不怨不恨。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多一日都等不得,他要亲自前来将这女人捉回去。
  卫恒看着他依旧苍**神不济的面容,这一路马不停蹄颠簸赶来此地, 只为早日见到想见之人, 该服的药又断了好几日。眼瞧着他面色越发晦暗,不得不耳提面命道:“臣违背师命将梁姑娘的住处说了出来,师兄定要按时服药,免得被梁姑娘训斥, 否则臣更加难辞其咎。”
  萧绎棠微微颔首, 黯淡无神的眸中终于有了一丝生机,担忧地询道:“阿恒,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我很怕她不同意和我回去。”
  *
  次日一早,萧绎棠被卫恒安置在院中晒太阳。
  他眯起眼睛,听着隔壁传来日思夜想的声音。听她时而念书,时而指导幼童习字,却从未不耐,声音依旧是那般的温柔平和。
  晚间听得她吹起萧,听到萧声呜咽处,心中的气血不断上涌,忍不住咳嗽几声。
  转日雇佣的仆人便说,隔壁的娘子送来了自己晾晒的陈皮表示歉意,从此晚间再无萧声传来。
  无奈之下,他只得命阿恒将那仆人的夫人张氏唤来,每日也往隔壁寻个由头送一些食物,试图增进感情。
  转眼间又过去了半月。
  白日里他盖着大氅坚持坐在院中,就为了听她上课。晚间待她安睡后,再去将手头上积攒的公文逐一处理。这样的生活,竟然使得他很是满足。
  有时会想,若她不同意陪在自己身边,那么这一世,就这般努力靠近她,至少让自己觉得心中还有个值得惦念的人,依旧活在这拥有着七情六欲的尘世中。
  入夜后,卫恒看着书案前边咳嗽,边批阅公文的萧绎棠,欢喜地拱手道:“师兄,张氏说梁姑娘那里幼童越来越多,她盘下的房舍过于狭小了,这天气越来越冷又不能在院中授课,你看?”
  他见师兄只是每日里默默陪在梁姑娘身旁,心中无比焦急。这总在雲州盘桓总不是长久之事。
  左思右想,这才想到这个主意。暗中使了银子,悄悄买通这雲州城妇人经常光顾的店铺,在她们的努力推荐下,慕名而来上课的幼童越来越多。
  他又深知梁竹音那不忍拒绝的菩萨心肠。
  果然这一切按照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萧绎棠握笔的手微微一颤,嘴角微微上扬,“想必是你的鬼主意,不过这办法值得夸奖。那便将这里布置一番,此事你速去办罢。”他搁下笔,端起药盏将微凉的药汁一饮而尽。
  两日后,梁竹音见张氏殷勤推荐自家房舍,想着也许隔壁主人患病,需要银子周转。更何况,她自然是希望在自家附近租赁房屋,遂应道:“张婶婶,那我是否可以先看看房子?”
  张氏目光一闪,搓着衣裙笑道:“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需要请示我家主人。”
  “这是应该的,我等您消息。”梁竹音不疑有她,礼貌回应着。
  谁知,不过片刻张氏便敲门说可以相看。
  在她的陪同下,梁竹音走进了这间院落。
  只见光秃秃的院中,丝毫不见新主人费的心思。
  走至书房门前,她看了眼风炉上的药罐,一眼便知那是上好的官窑所出,不由得对于这间院子的主人产生了些许好奇。
  若不缺银钱,或者家中之人有官身,又何必出租房屋呢?
  带着疑问随着张氏入内后,听得她热心介绍:“梁娘子,这间正堂足足比你那里大了两倍,摆下二十张桌椅都不成问题。”
  梁竹音微微颔首,的确比她家大了不少。
  她目光一略向屋内的右侧,忍不住走进打量着如此宽大的竹帘。抬头目测丈量,见竹帘有她两人高,宽则是横跨屋内的南北,像是一堵墙,将屋子隔开了一小部分。
  张氏有些紧张地向她解释:“剩下部分是主人用来存放书籍的地界,梁娘子不介意罢?”
  萧绎棠坐在竹帘后,早已红了眼眶。
  他努力调息,缓缓起身看着站在竹帘前认真查看的梁竹音,下意识抬起手想要触摸她。
  见她淡淡一笑,“不介意,这价钱我很满意,希望孩子们半日课程不会打扰您家主人休息。”
  她走至门口,扶着门槛看向那竹帘,不知为何突然心跳加速,摇了摇头,向张氏一笑,提裙走入院中。
  萧绎棠靠在墙壁上,喘着粗气,却笑了。
  随后,张氏夫妻帮助梁竹音将桌椅摆放整齐,等着转日带着孩童们前来上课。
  一大早,萧绎棠便迫不及待坐在竹帘后的书案后,看着她从容不迫地讲着《三字经》。
  他听着幼童们清亮的读书声,忍不住低头无声一笑,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儿,启蒙师父都省了。
  梁竹音克服着心中的波动,手把手教幼童描红时,想起萧绎棠的话,温声说道:“练字之初就要形成自己的风骨。”
  一名男童不解地问:“夫子,什么叫风骨?”
  梁竹音摸着他的发顶说道:“有个人曾经告诉夫子,风骨呢,是指每个人的风格。模仿别人的字迹,终究要与自己的风格融合,形成自己的风骨。”
  “这个人比夫子还要厉害么?”男童见夫子说起那个人时,脸上洋溢着崇拜与向往,忍不住问道。
  梁竹音的眸中闪过一丝眷恋,幽幽说道:“是的,夫子的字是他教的。”
  想到通信的那三载,最开始自己的字写得并不好,只一味的临摹却不解每位名家的风骨。还是他,来信隐晦的讲解如何练字,到后来每篇大字细心勾勒出哪里写得不好。为了博得他的夸奖,那三载她每日练字,从不间断。
  想到此,她鼻间一酸,拍了拍男童示意他继续练,自己则拉开门,站在廊下平复强烈的思念之情。
  竹帘后的萧绎棠看着她打开门,以为她要离去,情急之下咳出了声。
  他急忙捂住口,靠在墙壁上努力控制着喉间的不适。
  梁竹音听到那声真切的声音,迅速转身,一双惊慌的眸子看向竹帘。
  她走至竹帘旁,含泪颤抖地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
  帘内的萧绎棠轻轻放下手,痴痴凝望着她。
  虽然只是相隔一道竹帘,他却没有勇气突破这道屏障。
  *
  梁竹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完这堂课的。
  她开始关注这件院落的动向。
  见白日里并未有仆人在院中劳作,晚间却比白日里脚步声要频繁的多,却依旧听不到说话的声音。
  那院中像是彻夜点灯,并不像普通生活的人家。
  她尝试着做了雪梨羹送给张氏,当日便收到她的谢礼,言语中表示她家主人很是爱喝,若有机会可否再做一些。
  强忍着激动地心情淡淡应了后,关上门蹲在门前将自己埋在臂间,笑着无声流泪。
  她每日里照常上课,依旧雪梨羹不断送过去。
  竹帘后再也没出现过声音,让她有些拿不准是否想多了。
  如此这般过去了十日,她躺在床榻上却无心睡眠,思忖着如何试探才不至于闹出笑话。
  索性起身去往净房,拿起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径直走到院中看着那灯火闪亮的院落,站在冷风里半宿。
  第二日便如愿发起了高热。
  到了午间,听到敲门声,传来了张氏问候的声音。
  梁竹音披衣起身,忍着头晕为她打开了门,告诉张氏她好像生病了。
  张氏急忙服侍她躺下,“梁娘子不要动,奴这就为你找寻医士。”
  很快,她引着一名老者前来医治。
  梁竹音有些失望,却见张氏并未马上熬药,而是过了一个时辰直接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
  “梁娘子,奴不方便动你的物品,便回家熬好了汤药,你这便服用罢。”
  梁竹音见她盯着自己看,只得将药饮尽,没想到一觉睡至窗纸泛白。
  猛然起身,见室内并无他人,只是春凳挪了位置,放在了床侧。
  见张氏端来梗米粥,她含笑看向春凳:“多谢婶婶昨夜照顾我。”
  张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春凳,立刻扶住腰身,哎呦了一声,“奴昨晚坐了一宿,此时有些腰疼。”
  梁竹音捧着梗米粥,红着眼睛说了句,“有劳您了,今晚不必前来,我好的差不多了。”
  张氏目光一闪,不自然地笑道,“娘子再多服用几副药,才能让奴放心。”
  当张氏将今日的药端来时,她喝了一口皱着眉头说道:“这药太苦了,婶婶可否将正堂桌上的蜜饯盒子拿来?”
  张氏奉命盯着她喝药,想着去拿蜜饯盒子不过几步的事,为了怕她疑心,还是起身去了外间。
  梁竹音迅速将剩下的汤药倒入了桌几上的盆景内。
  作者有话要说:
  所爱隔竹帘,竹帘不可平。
  素素小时候,外婆家就有这种竹帘,人在内将外面看得一清二楚。外面却什么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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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终章
  梁竹音见张氏手拿蜜饯盒子返回, 将碗盏递给她,皱着眉头拈起一枚放入口中。
  张氏接过空碗后又细心询问她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