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初夏这回是以投资人的身份来的,同时还带了自家父母企业做的保证,他们家的公司在a城风评很不错,资金链也一向稳固。
苏文建就不用说了,这人的简历那是闪着金光的,而且还不是那种空有外表的美化版简历,反而是因为版面不够删掉了不少别人会用来大吹特吹的经历。
而且他们俩可不是空手来的,还带了接下来的计划书和苏文建研发团队的人员情况,之前宁初夏去出差那一趟,便是顺便去和苏文建母校签了协议,以后每年公司都会去学校校招,学校老师那边也会留有推荐名额。
除了这些之外,他们还在之前几乎可以说是单方面倾斜于企业的协议中增加了不少对当地照顾的条款,包括且不仅限于承诺公司在起步十年内每年引进人才的级别和数量、未来生产规模的大小等等。
这和之前许诺一个个给还见不到鱼影子的情况截然不同,虽说几位年纪不小的领导对于宁初夏的初心有点理解不了,可甭管是为了报复还是纯粹为了投资,能够促进a城发展的就是好事,他们哪会阻拦?他们甚至还暗自庆幸呢,要不是这事,就两人这条件,这能力,多的是城市愿意接纳,也不必非来a城。
若不是现在因为换了主角原先的活动方案和计划还在修改,他们都想要当机立断马上签协议了!
现在别说吴总了,就是什么一线城市领导想来截胡,他们也要据理力争的!
宁初夏和苏文建当然看到了两人,可他们都没有给予眼神,只是自顾自地和领导继续着谈话。
苏文建虽然情商不低,可并不太喜欢处理这些琐碎的事情,包括什么商业化的考量,他也是敬谢不敏,虽说跟着宁初夏跑他有自己的私心在,可就是没有这个,他也一样会接受宁初夏的邀请。
他不愿意将自己的技术成果转让给别人――他也不相信其他人的后续研发能力,可也不愿意分神去处理企业运营的事情,单单生产端和研发端他自己就得花不少功夫了,而宁初夏是他遇见的人里最懂技术的那一个,比起对技术全无了解的经理人,他宁可多分一些,找一个尊重技术,能够将重心放在这些上面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
“要不是你们,我们还真就差点被人骗了。”谈话到了尾巴,大家聊天的状态都很放松,领导说这句话也多少带着些想给某些人听的意思,“现在有的人,真是说起瞎话来一套接一套,净欺负我们对技术不够了解,只能通过一些大家都会的检索去了解情况,差点就吃了大亏,不过这回也是让我们收到教训,知道不能再这么门外汉指挥专业事。”
他声音更大了一些:“我们已经研究决定,接下来会雇请专业人员做顾问,对于一些项目补贴和申报做一个完整的审核,好要那些浑水摸鱼的人露出真面目,可不能让用于地方发展的钱被这种人白白得了,至于该追究的责任,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不是威胁,而是绝不能让人白白骗走补贴。
宁初夏看出了苏文建有些疲惫,便自然而然地帮忙应对起了眼前的情况:“其实也不怪你们,是有的人太知道怎么占着信息差骗人了,国内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现在不少投资机构对于这样的企业都会审慎考虑,只是说这些事情传到行政单位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好在你们来了,你们放心,我们这里肯定会尽快推进活动,后续我们保持联系,把时间定好,相关的工作就立刻开始启动。”领导说到红光满面,“到时候还要请你们多配合!”
双方达成一致的时候一切便也再顺利不过,已经到了电梯口,宁初夏便主动表示不用送了。
领导们也没坚持,只是站在电梯口和两人送别,这样一桩大事能够峰回路转,他们也是满心喜悦。
嘈杂声就在不远处,高知卓和吴总都只是愣愣地看着。看客这两个字此刻就像是打了标记在他们身上一样。
高知卓有些冷,他想过宁初夏会过来辱骂他,就像是那天搬家特地给他难堪一样。
也想过苏文建会替宁初夏出头,过来居高临下的以师兄的身份指责他。
可他没想过两人会这么从他身边路过,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好像他一点都不重要似的。
说话声渐停,目光所及之处由于距离不远格外清楚。
只见宁初夏像是要说什么,苏文建低头看她,眼神专注,明明比宁初夏高一截的个子,却始终和她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前行,直到身影消失在电梯里。
这才从办公室出来的行政人员并没有注意到像是木头人般站在那一动不动的两人。
“好羡慕。”
“羡慕什么?”
“啧你没看到吗?我听他们说,这个苏总在追求宁总呢,这大概就是神仙眷侣强强联合吧?”
“那是挺值得羡慕的,你没看之前的新闻吗?这位宁总离婚也没太长时间,当时她丈夫反正挺不像样的,后来好像还和学生在一起了,而且她前夫据说好像就是这个项目之前的一个顾问吧?这就真爽了,当场打脸有没有,真可惜她前夫不在,否则就能好好地看一看别人是怎么相配了。”
不,他在。
高知卓抿着唇没说话,就见刚刚的那一群人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过来的是副职的领导,这位领导之前和高知卓见过两次,态度都很客气,可此刻那张国字脸上只有冷漠:“你们有预约吗?怎么上来的?据我了解我们中没有人邀请你吧?”
他说这个只是为了让两人难堪,没有追问下去的他直接切入下一个话题:“之前的事情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还是会去准备一下复核材料吧,我希望你们之前交过来的材料没有水分,否则就不是罚钱能解决的事情了。”
他说完话就直接转身,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和刚刚一样从他们身边离开,唯独留下的那个员工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副赶客的模样。
吴总看着还沉浸在恍惚中的高知卓一眼,心中已经想到了关于报复的一万零一个套路,他可真是栽了个大坑,没想到最后竟是高知卓引来的这么多问题。
领导们都能直言相怼了,连客套都不跟你客套,这态度很能说明问题,吴总现在心急如焚,只想着尽快回去补充材料,虽然说法人现在是高知卓,可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免责,天知道他们的材料肯定是多少有水分的,现在只能反向注水。
这高知卓,真是毫无用处!
楼下的宁初夏已经坐在了主驾驶的位置,她看了眼苏文建只是笑笑:“刚刚谢谢了。”
都是成年人了,就是再有感情,那也不至于非要在大庭广众下秀,虽然宁初夏没这个意思,不过很明显,苏文建的操作还是让高知卓难堪了。
“没什么。”苏文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他虽然这些年也算是了解了不少企业,可主要对接的还都是技术和生产人员,想到当初还想着自己创业的自己他就觉得天真,这管理一个企业根本没那么简单。
就说是请专业人员,那都有不少讲究。
招人要有岗位要求,而他知道招来的人要做什么吗?架构级别怎么定,薪资按什么标准来?投建后的成本,销售端的投入……总之全都是事!
还好宁初夏在。
他略微侧头看向宁初夏,这会的光正好,在宁初夏的脸上形成了光影:“等下你……”
“等下我还要去工作室做节目。”宁初夏淡淡道,她在确定好了投资项目后,就将工作室的工作压缩到了一定程度,现在基本每天花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能处理完毕。
“我其实挺困惑,我不是说你现在这份工作没有价值。”苏文建斟酌着用词,“我只是不太明白,其实你的能力,算了,我这好像有点歧义,其实我是理解你做你想要做的事业的。”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很难在没有误解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困惑表明清楚。
而且在表示的过程中,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不该将这份创办公司的工作看得比宁初夏现在的事业更重要,就比如要是有人和他说他别回来创业在国外企业继续升职能无风险的赚到更多钱他也会生气的。
“对不起。”
宁初夏听到苏文建的道歉反倒是露出了笑容,她能明白苏文建的没有恶意,这样的交流其实并不让她反感。
宁初夏示意苏文建搜索了自己的账号,指引着苏文建去看自己刚离婚的时候发的回答。
苏文建不明所以地点开,很少外露表情的他眼神中有满满的震惊。
“怎么样?不可置信吧?这就是曾经的我,你可能不能明白,一段糟糕的婚姻,一个糟糕的人能给人带来什么。”
宁初夏又示意苏文建看了她公众号前两天的一期更新。
那一期更新收录的是几位曾经把她当树洞,找她询问过问题的粉丝的回稿,有的是没有图片纯文字,有的带上了图片。
无论是文字还是图片,都能够再清楚不过地看到当事人重获新生的那种生命力。、
“这里面有长期被父亲压制性权威控制的母亲,有被丈夫控制的妻子,也有被女朋友精神虐待的男生,这节目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每天花点时间,毕竟我还有钱能够养一堆工作人员帮我运作,可对他们来说,也许是一次选项b,不管这个选项是否能导向他们想要的决定,但至少他们可以做一个选择。”
苏文建看了那文章挺久:“我觉得我得再道歉一次。”他没忍住,“可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正常人肯定理解不了,可世界上,就有人先天或者后天扭曲,在别人的痛苦中获得快乐。”
……
被反锁的安静房间里,只有手机的声音格外明显。
“……大家知道国外有这样的新闻吗?有父母靠虐待自己的孩子,在别人同情他们时获得快乐,他们天生喜欢将自己置于道德制高点,以自己的幸福为第一标准,我曾经就遇到过这样的人,他很优秀,可我也不差,但在和他在一起的期间,我觉得我就是个罪人。”
“我好像先天地背负着原罪,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向他赎罪,可怕的是,在我已经竭尽全力几乎掏空所有的时候,他还可以在外面表演,让所有人觉得做错的人是我,明明大家都是普通人,你会在恍惚间觉得他像是没有瑕疵的雕塑……”
“我后来发现,他其实是一种劣质的自卑。同样有糟糕童年的我,变得习惯于讨好,羡慕别人的完美,让自己变得卑微,而他的选择呢?则是通过践踏别人,来实现自己的完美化,对他来说,说谎信手拈来,影帝也比不过他的演技,他做错的事情,全都是别人影响,而他只有无可奈何。”
“可你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是另一种层面的残忍,他的感情浮于表面,那种共情对他来说是绝对不存在的。如果现实你们见到那种,拼了命地说自己身边的人有多糟糕,以此来说明自己过得有多辛苦,有多忍辱负重,哪怕自己有错都是替人受过被迫牵连,而且这不只是对外,他们在对自己针对的对象时更是如此,不断地指责,牢牢地守住控制的地位,寸步不让,那你就要打个问号了,这人很有可能多少有些心理问题。”
“是不是听起来有些夸张?我就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不说生活的富裕贫穷,就只单说生活状态,你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过得更好或者差不多没变化,还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忽然变得糟糕了起来呢?如果是后者,就是他们没有问题,你也该好好考虑你们的往来的,任何一段健康的交往,都不应当让任何一方变得一塌糊涂……”
余觅双摸索着关掉了声音,眼泪层层叠叠地在脸上交错,干了后做表情都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门外传来声音,她慌忙地拿起床头的矿泉水就往纸巾上倒,不甚怜惜地在脸上擦拭,现在的家比以前小了不少,房间里没有卫生间,她只能这么应付。
余觅双赶忙开了门锁,果然是高妈妈带着女儿回来了。
高妈妈抱着孙女走在前面,直接绕过余觅双。
余觅双看了眼女儿满是关心,虽说做奶奶的应该不会伤害孙女,可高妈妈这两年来是越来越怪了。
高妈妈就像是个哑巴一样,能够从早到晚一言不发,要不是余觅双能从别人那听到他们和高妈妈说过话的事情,都要怀疑自己的认知有问题了。
除了不爱说话外,高妈妈的性格也很拧巴,但凡有件事不顺她的心意就会发脾气,余觅双现在偶尔看着高妈妈都会有种陌生感,她很难想象,现在的这个高妈妈是她曾经向往,觉得温柔的高教授的妈妈。
对方脸上由于长脸板着脸,垂着嘴似乎那阴沉的神情都半永久了,脸上的纹路很重,再加上年纪大的脂肪的流失,整个人看起来分外刻薄。
不过这想来也没什么奇怪,毕竟曾经“温柔”的高教授现在也再也不温柔了。
说到这,余觅双的眼神便黯淡了下来,变化的又何止是他们呢?
她之前一直回避没有照镜子,一直到前段时间才逼着自己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镜中的自己和当年没有半分相同,生产后一直没能好好恢复的肚皮上妊振纹一道接着一道,身材也比之前胖了至少十斤,余觅双现在就算是把美颜开到十级都看不到自己曾经的模样。
她当年最好的朋友在她生产前来过一趟,在看到她时吓了一大跳,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开口,回去之后才通过微信发来一句又一句地劝告。
【我一直有在帮你关注余叔叔和余阿姨,他们是还算健康,可不代表他们过得开心,我真的无数次想问你,值得吗?你如果回来看看叔叔阿姨现在的模样,你觉得你一定会难过的,要知道你是那么地爱他们。】
【我憋了好多话一直没说,我现在只后悔自己当时没说,当年我们有一次活动请的嘉宾是宁初夏,我是带着对她的偏见听完的她的演讲,我没有不顺的感情经历其实很难感同身受,但是我能看得出她的那种善意和满满的温柔,我那时候就在想,你是不是真的错怪别人了呢?她有这么糟糕吗?】
【后来我在网上冷静下来脱掉滤镜把相关的信息看了一遍,这也是为什么之后你会说觉得我和你有些陌生的原因,在看那些信息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当初太过是非不分,双双,你知道你当初做的事情一点也不好吗?甚至真的很恶毒,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指责你。】
【我的所有沉默,在这次见你时全部化为虚有,我只知道你变得很糟糕,那个曾经自信,曾经和我说过自己对未来对人生有无限畅想的余觅双已经不见了,我看到的余觅双畏缩、不自信全然变了一个人,而我又想说她了,我才看到新闻,她在文夏集团的新产品发布会上登场的利落模样,她过得很好,她或许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这些信息余觅双都没回,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是在辜负朋友的期待,可她真的很迷茫。
要知道,这一切就像是个可怕的噩梦循环一样。
高知卓在事业失败后甚至几近破产,起初余觅双是不知道情况的,若不是高知卓一次和她发泄情绪地指责,她甚至都不知道原来宁初夏直接截胡了高知卓的事业。
最后资金宣告危机的他们不得不回到了高知卓老家的这个县城,高知卓进入了当地的一所本二院校做教授,要知道这所学校在高知卓来的时候甚至还没有研究生点,说是本二其实也是卡在本二边上,绝不是什么优秀的学校,不过好在学校这边给租了这样一套二居室作为宿舍,房子小了她要干的活也少了些,否则连女儿都照顾不来。
余觅双看着高知卓从风华正茂前途无量到了今天的这一步,而随之而来的,是高知卓情绪的急躁。
在第一次迎接高知卓狂风暴雨般的情绪时,余觅双是迷茫的。
可到了下你在,她有的只是习惯。
谁让她害高知卓成了这样呢?可一切已经不是她离开就能改变的了。
余觅双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都梦到自己回到了当年学校的那颗大榕树下,她没有选择和高知卓继续来往,毕业后在家人的安排下过上了平凡的生活,有了平凡的婚姻,有一份普通的工作。
惊醒后,那种安逸的幸福感依旧在心头环绕,不过很快便被那愧疚宣告终结,她不能拥有这样的想法,她想逃,可被她逼着付出代价的高知卓不是很可怜吗?
门铃声响起,余觅双自然是不能期待高妈妈去开门的,而且她从来也不会使唤高妈妈做事。
打开门余觅双看到的是个穿了件碎花连衣裙的女学生,对方抱着书,扎着清爽的马尾轻声细语地询问:“这里是高教授家吗?我是他的学生,过来帮忙拿课本的。”
“……好。”余觅双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拿什么课本,我去找。”
这么说着的她差点正撞到忽然出现在身后的高妈妈身上,那张冰封着的脸忽然解封,恍若是一个再慈祥不过的奶奶:“你是知卓的学生吧?来来来,进来里面坐一回,外面天气热,别中暑。”
“可以进来吗?高奶奶,您真亲切。”女学生犹豫了一会还是进来,纠结地眼神落在了余觅双的身上,好像是担心余觅双骂人一样。
“当然可以!”
看着被高妈妈拉进屋子的女学生,余觅双直到回房间拿书的时候都是恍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