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突然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想到当年她第一次去书院进学时,也是这样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千叮咛万嘱咐,就生怕她被欺负了。
转眼十来年过去了,有时候温阮也会想,为什么这些年间她鲜少会想上一世的事情,或者是想尽办法要离开,一部分原因是在上一世里素来独来独往,没什么牵挂,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在这里的家人们。
因为他们,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安定了下来,有了留恋,有了牵挂,有了归属……
想到这些,温阮眼眶一热,一股涩意卡到了嗓子眼处。
美人娘亲很快发现了温阮的异样,忙关切地问道:“阮阮,你怎么了,谁招你了,给娘说。”
众人闻言,忙一脸关切地看了过来,温阮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矫情,果然,被人宠着宠着就变娇气了。
“娘,你们放心,我这么凶,放眼整个京都府,谁敢招我啊,那个,我就是舍不得你们,一想到要离开你们,我突然就有点不想嫁了。”温阮挽着美人娘前的胳膊,忍不住撒娇了起来。
美人娘前一脸宠溺,点了点温阮的鼻子,享受着女儿难得的撒娇。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就等着这一天呢,妹妹你放心,不嫁人正好,二哥养你。”温浩杰一脸激动地站了起来,连忙唤来身边的小厮。
“你去镇国公府告知墨逸辰,就说我妹妹不想嫁给他了,明天的婚礼取消。”
一想到每次在墨逸辰那碰的壁,温浩杰觉得这次他可要翻盘了,因为这可是他妹妹亲口说的不想嫁了,看墨逸辰还怎么嘚瑟!
温阮:“……”
她这二哥不会是缺心眼吧,他还真让人去镇国公府回话啊。
不过,幸亏老侯爷及时阻止了温浩杰和他身边的小厮,不然这事温阮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哎,果然矫情也是分人的,要遇到个她二哥这种猪队友,分分钟能让你现原形。
作为“报复”,温阮在晚膳后,光明正大地拐走了永宁郡主,说是今晚要借他媳妇一用,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带走了永宁郡主,徒留温浩杰一人风中凌乱。
婚礼当天,温宁侯府外,十里红妆,风光无限。
天还未亮,温阮便被美人娘亲和嫂嫂们从被窝里拽了起来,丫鬟嬷嬷们进进出出,沐浴完毕后,梳妆打扮,绞面更衣,温阮像个提线木偶般,眯着眼睛任由旁人折腾,嘴里还不时嘟囔抱怨几句,说什么早知道成亲要起这么早,就不成亲了之类的话。
萧筱看着温阮这副慵懒的模样,更是忍不住打趣道:“我长这么大,算起来确实也见过不少新嫁娘了,就没见像阮阮这样的,成亲当日竟一点也不见她紧张。”
“是啊,昨晚我还担心她会睡不着,本还想着怎么宽慰宽慰她,谁知道这丫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害得我白担心一场。”永宁郡主也笑着说道。
温阮终于懒洋洋地睁开了眼,“我哪有,宁姐姐,你污蔑我,咱们明明还聊了一会。”
虽然就聊了几句,但是也算聊了不是。
姑嫂几人斗了几句嘴后,温阮这边也总算是收拾妥当了,她本就生的美,一袭织金的红嫁衣,更衬得整个人面色嫣红,水光潋滟。
明眸皓齿,笑靥生花,光彩夺人。
在众人的一致称赞声中,温阮揽镜自顾,看着铜镜中的样子,眼前一亮,显然也是颇为满意的。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门外便传来了一阵炮竹声,迎亲的队伍上门了。
萧筱笑着说道:“看样子迎亲的人来了。”
温阮也是一脸喜色,有点期待墨逸辰看见她的反应了,折腾了一大早上,突然觉得还挺值得的,果然还是那句老话,女为悦己者容。
知女莫若母,温阮的小心思早被她美人娘亲在一旁看了个尽然,“行了,别看了,当你哥哥们是摆设啊,没这么快让人进来。”
哦,对啊,夏祁朝有拦门的习俗,新郎官上门迎娶新娘子,娘家会设置三道门槛,照例每道门的守门人都是要为难一番新郎官的。
至于为难程度嘛,完全由娘家人决定,反正据温阮所知,她三位哥哥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做准备了,更别说还有表哥堂哥们了,所以,估计墨逸辰一时半会还进不来。
果然如温阮所料,在这三道门之间,墨逸辰整整被困了一个时辰,文斗、武斗,一番接着一番,温宁侯府的公子少爷们,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不管你答没答对,不让进就对了,最后还是温阮她娘亲自发话,众人才放墨逸辰进的府。
额……纵观整个京都府,他怕是被困最久的新郎官了吧。
温阮盖着盖头被五福夫人领进了大堂,墨逸辰早早便在一旁等着,看到人进来后,忙向前从五福夫人手中把人给接了过来,然后两人一同向前朝着温宁侯府的长辈敬茶行拜别礼。
温阮之前一直觉得即便出嫁了,她仍然是爹爹娘亲的女儿,哥哥们的妹妹,不会有什么区别,自然不会有太多伤感。
可是直到这一刻,似乎所有的伤感突然一下子涌上心头,所有的道理她都懂,可是情感上,温阮仍然无法控制住自己。
一旁的墨逸辰似是感觉到了温阮的情绪波动,两人交握着的手不禁紧了紧,似是在无声的安抚着她,温阮怔了怔,轻挠了挠他的手心,告诉他自己没事。
拜别后,到了门口,温阮便由温浩然背着登轿,这一路上,温阮趴在温浩然肩上觉得甚是安心。
而跟在一旁的温浩杰和温浩辉则是一脸羡慕的看着温浩然,他们也想背妹妹上轿啊,可谁知平日里讲究兄弟友恭的大哥,偏偏在这件事上格外坚持,寸步不让。
温浩然把温阮送上轿后,放下轿帘,不知谁唤了一句,“吉时已到,起轿。”
八人抬杠的大轿缓缓被抬起,在喜炮和鼓乐声中,迎亲的队伍朝着镇国公府而去。
镇国公府门前,众人早已严阵以待,新娘子的娇子刚落下,轿帘便被人从外掀开,一只手直接伸到了温阮的面前,随后墨逸辰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阮阮,我牵着你下轿。”
温阮轻“嗯”了一声,把手伸了过去,墨逸辰牵着她的手走下了轿子,然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温阮完全是进入了跟随模式。
被墨逸辰牵着跨火盆,一路无阻地来到正屋,拜堂、入洞房、闹洞房,几乎一气呵成,所以,当温阮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喜房的床上时,她还有云里雾里的,心想,这就完事了,好像没她啥事啊。
“小姐,姑爷吩咐人送来了吃食,说让您先吃一些,别饿坏了。”彩霞的声音在温阮身边响起。
温阮心里一暖,她早上就喝了几口燕窝红枣粥,这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哦”了一声,她什么也没想便直接掀开了盖头,看得旁边的丫鬟们一愣,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温阮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了,不是说让我吃饭吗?”
彩霞欲言又止了一番后,才诺诺地说道:“小姐,你这盖头应该让姑爷掀开的……”
她的意思是让小姐隔着盖头先稍微吃一些,等待会姑爷敬酒回来后,掀开了小姐的盖头后,小姐再和姑爷一起用膳也不迟,可彩霞万万没有想到,她们小姐竟然直接就自己把盖头给掀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温阮先是一愣,随后不在意地说道:“没事,待会我再盖上也一样。”还是先吃饭要紧。
屋内众人:“……”
小姐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还是不一样的吧。
不过,还好屋里都是温阮身边的陪嫁,在温宁侯府时也都是她屋里的丫鬟,对于她一贯不拘小节的风格,多多少少算是见识过了,很快便反应过来,自觉去门口给她们家小姐把风去了,还好大家这会都在前院,应该没什么人过来。
开玩笑,成婚当日新娘子自己把盖头给掀了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的好,当然这个其他人,也包括新晋姑爷墨逸辰。
只是似乎事与愿违,温阮刚坐到桌前吃了两口,门口的丫鬟便急匆匆地冲着屋里喊道:“小姐,好像是姑爷朝着这边来了,你快回去坐好。”
温阮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彩霞手忙脚乱地抓到了床边坐着,然后眼前一暗,盖头又重新盖到了她的头上。
“姑爷……”
丫鬟的声音接连在屋内响起,然后,便听到有人进门的脚步声。
“都出去吧。”墨逸辰吩咐道。
丫鬟们似是犹豫了一下,先是彩霞道了声“是”,其他人才陆陆续续跟着走了出去,很快屋子里就只有温阮和墨逸辰两人。
温阮头上盖着盖头,看不清屋里的情况,只看到一双脚走到自己面前,随后,盖头便被人给掀开了。
抬眸望去,红烛微光下,温阮眼前不禁一亮,这身红色新郎官的喜服,太适合墨逸辰了!
“你穿这身真是太惊艳了,我很喜欢。”温阮忍不住犯花痴了,没办法,谁让她从一开始就觊觎墨逸辰的美色呢,这会人都已经到手,索性也就不遮掩了。
墨逸辰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赞美的话不是应该由他来说吗,怎么就反过来了呢。
“对了,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前院没关系吗?”温阮有些奇怪地问道。
不是说,前院有好多世家公子都趁着这个机会要灌他酒吗,按照常理推断,应该没这么容易放过他吧。
“前面有郑飞他们挡着呢,没事。”墨逸辰浅笑道。
他不舍得温阮一个人顶着这么重的头饰,干坐在屋里等着他,所以便趁机躲了过来,当然,前院他也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有军营里那些武将帮他挡酒,京都府那些个世家公子又怎么会是对手。
“我先替你把头饰取下来,待会该压得脖子疼了。”墨逸辰说道。
温阮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于是两人一起走到梳妆台前,取下温阮头上钗环簪翠后,墨逸辰又帮她把头发挽了起来,随后才拉着她来到桌前,陪着她用了些膳食。
门外的丫鬟婆子也很有眼力劲,估摸着时间后,便过来敲门,询问屋内的主子是否要沐浴安置,墨逸辰招呼他们把提前预备的浴盆热水抬了进来后,便又很有眼力劲的退了出去。
沐浴安置?这么明显的暗示,温阮又怎么可能听不懂,突然有点莫名的害羞,愣是不敢和墨逸辰对视了。
难得看到小丫头这副娇羞的样子,墨逸辰忍不住轻笑出声,然后伸手把人儿拉进怀里,低声在温阮耳边说了句什么,温阮先是脸色爆红,然后像是不服输般去解墨逸辰的腰带,再然后……
红烛燃燃,火焰跳动,两抹身影交缠在一起,影影幢幢,衣衫渐落,唇齿相依,从内室到隔间的浴房,又回到内室,红绫幔帐下,檀木大床轻晃,肌肤相亲间,激起一室旖旎。
云雨停歇后,已然到了深夜,温阮趴在墨逸辰胸前,浑身酸软无力,精疲力竭,昏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墨逸辰不舍得叫醒她,叫了水后,便径自给她清洗了一番,可能真的是累狠了,整个过程中,温阮竟丝毫没有要清醒的迹象,还不时地打着小呼噜,惹得墨逸辰频频失笑。
半梦半醒间,温阮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中她回到了现代,回到了她那没什么人气的大房子里,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她曾经熟悉的一切,走马观花地看着她那一世短暂的一生。
身为中医隐秘世家的传人,她自幼父母双亡,跟着爷爷习医,但习医这条路本就很难,即便她于此道上天赋极高,仍是吃了很多常人吃不了的苦。
一开始是学中医,后来学有所成后,爷爷又让她学了西医,所以,她自小便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她的人生里似乎只有医术和医书。
后来爷爷去世了,她成了温家家主,自然也肩负起了家主的职责,络绎不绝上门求医的达官贵人,她虽不耐烦但仍然还要面对,索性,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上一世里唯一的闺蜜。
她的闺蜜和她完全不同,自幼是在父母和哥哥的宠爱下长大的,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两人恋爱,结婚,生子,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不可否认,那时,温阮也经常偷偷地想,若是她也能有父母和哥哥该有多好啊,也许那样的话,她也可以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撒娇,也许也会有一个她爱也爱他的人,而不是独来独往这么多年,孑然一身。
当然,认识闺蜜后,闺蜜也给她介绍过男朋友,可能因为性格原因,也有可能因为她不喜欢那种为了谈男朋友而谈男朋友的感觉,反正最后都不没成。
后来,温阮也自我反思过,可能她很慢热,喜欢的是那种顺其自然的感情吧,而她偏偏处在了凡是都讲究效率的环境,连感情也是,所以,她便不再强求,似乎变得无欲无求,在能力范围内,尽量随心所欲地生活。
梦境戛然而止,黑夜中温阮悠悠地睁开双眼,有一瞬间似乎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但是当她感觉到身边的温热时,她才回过神来。
经这一场梦境,温阮确定了一件事,她不想回去,不想回到一个人的世界。
不管因何机缘,让她来到了这里,让她有了家人,有了爱人,也活成了曾经她羡慕的样子,她很感激,也一定会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当然,日后她也会竭尽所能帮助更多的人,算是回报这份机缘了。
“阮阮,你醒了吗?”墨逸辰揽了揽怀里的人,轻声问道。
墨逸辰一贯睡觉比较浅,在温阮刚醒的时候,他就醒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儿似乎有些不安,这才出声询问道。
温阮先是一愣,轻“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睡不着了。外面的天还黑着呢,估计时辰还早,没事,你睡吧,不用管我。”
墨逸辰没说话,淅淅索索地转了身,随后旁边案上的烛火被点亮了,“我也不困,陪着你。”
温阮“哦”了一声,小脑袋又往墨逸辰胸前靠了靠,双手环上了他强劲有力的腰,顺便还不忘揩一把油。
“阮阮,别惹火,乖,你今晚是第一次,受不住。”墨逸辰声音有些嘶哑,带着莫名的隐忍,“你想的话,明天再给你,好不好?”
温阮脸红似火烧,“你别胡说,我才没有!”
墨逸辰似是在故意逗弄她,笑着回道:“嗯,是我胡说,阮阮没有,是我想了。”
温阮说不过他,只能气得又在他腰间掐了两下来泄恨,墨逸辰也见好就收,不再逗她了。
“逸辰哥哥,柔姨今晚是住在府里吗?”温阮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同墨逸辰确认。
今日在拜堂的时候,温阮才知道柔姨竟然从慧清庵回来了,她既惊讶又欣喜,这么多年了,这可是柔姨第一次从慧清庵出来。
墨逸辰回道:“嗯,我娘她住在后院的庵堂里,以后也住在那里,不再回慧清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