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的掌心叩住往生镜,面容温和:“以一己之力,毁掉整个神族,天后真是好本事。”
  神族的陨落,与天后脱不了干系。
  若不是天后给陆青青下毒,引得陆青青误会神女,陆青青又怎会对三太子吹出枕边风,让三太子从神女身上套出神族元神的辛密。
  说到底,这一切万恶的根源,都是因为天后。
  卢夫人的面容呆滞,她的眼圈通红,半跪在地上的身子僵直,有一大颗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恨了一辈子的神女,竟然是被冤枉的。
  她往日的作所作为,那加注在容上身上的一切一切,全都是一场笑话。
  卢夫人紧紧闭上双眸,跪直的身子,缓缓朝着地上俯去,她用力的将额头叩在地上,一下又一下。
  她每一次磕头,都会被架在脖颈上的剑刃划伤,血液从伤口处争先恐后的钻了出来,她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可她知道,不管她如何磕头。
  因她而覆灭的神族不会再回来了,因她而承受十几万年折磨的容上也不能减轻一丝一毫的痛苦。
  一切都回不去了。
  容上的眸底没有分毫的感情,他面容冷漠的看着她。
  他知道,她给他磕头,并不是因为悔过。
  果不其然,他听到她哀求的嗓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七世轮回畜生道,只求你不要取走清儿的龙筋。”
  第64章 无辜
  容上忍不住笑了,他纠正她:“那是孤的龙筋。”
  卢夫人继续磕头,她光洁的额头上布满血痕与污泥,她哽咽着求道:“是,那是你的龙筋,我求你不要取走那龙筋,他会死的……”
  她哭声凄厉:“你们两人都是无辜的,错的是我,错的是我们啊!”
  这一次,容上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虞蒸蒸恼怒的声音:“只有容上是无辜的,只有他最无辜!你们都该死!”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微红的眼眸浸在泪水里,咬紧的牙关透着些无法言说的恨意。
  这一场阴谋中,唯有容上是无辜之人,也只有他受的伤害最大。
  萧玉清算什么?卢夫人算什么?
  卢夫人被下毒,怪得了容上吗?
  萧玉清带毒出生,成了身子孱弱的病秧子,是因为容上吗?
  他们到底受到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反倒是容上,因为萧玉清失去了那么多,只剩下一具残破的身躯苟延残喘。
  如今萧玉清还想夺走容上的元神,让容上魂飞魄散,化作灰烬。
  他们以为容上是什么?
  一个存储器官的移动机器吗?
  容上看见她眸中闪烁的泪光,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暖意,他抬手轻拭她眼角的泪痕:“都过去了。”
  虞蒸蒸听到这话,微微一怔。
  她记得初到人界时,他们住在人界的客栈里,那一夜下着小雨,他偷摸藏在了她房间的被窝里。
  他发起低烧,嗓音含糊的讲起过去的事情。
  她当时敷衍的安慰他,道:“都过去了。”
  但他却说:“没有过去。”
  可现在,他又为何说‘都过去了’?
  许是看出了她的困惑,容上揉了揉她的头顶,眸光犹如春日融化的初雪:“有你在,便都过去了。”
  是了,只要有她在,他便觉得未来可期。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昔,似乎也已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虞蒸蒸怔愣的望着他,闪烁着泪痕的眸光,泛起一丝清明的盈光。
  天边隐隐透出湛蓝色,容上见时辰不早,便也懒得再耗下去。
  他将剑刃往前送了送,望着萧玉清的眸光微凉:“交出她的解药,孤便留你母亲一命。”
  萧玉清的面上依旧带着温笑,他摇了摇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罢,他对着卢夫人叩了一个头:“孩儿不孝,只盼来生再做您的儿女。”
  听到这话,卢夫人面容呆滞了一瞬,虞江江尖叫出声:“给她解药,快给她!”
  萧玉清没有说话,他抬起身子时,干脆利索的手起刀落,斩断了身上的绳索,比容上的速度更快,直接将卢夫人抹了脖子。
  他垂下的手掌中,握着那把泛着血色寒光的匕首。
  只见卢夫人纤细的脖颈上,露出了青白色的喉管,黏稠的血液从喉管中喷涌而出,她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眸,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布满鲜血的脖颈。
  可没有用了,她喉间发出临死前的倒气声,微微抬起的手臂止不住的哆嗦,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可一张嘴,那殷红的鲜血便溢了出来。
  她终究是倒在了地上,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眸。
  到死她都不知道,令萧玉清下定决心动手的那句话,是她跪地求饶容上时说过的那句:那是你的龙筋,我求你不要取走龙筋,他会死的。
  萧玉清明白,如果他不亲手斩断自己的软肋,那他的下场便会像她所说的那样,只能乖乖等着容上取走他的龙筋,将他杀死在此地。
  他不想死,他还要得到容上的元神。
  所以他只能亲手杀了她,让容上无法再用她胁迫他。
  显然,在场的几人已经被他的举动震撼住了。
  就连容上,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伴随着虞江江刺耳的惨叫声,将众人的思绪拉扯回来,萧玉清还想杀了虞江江,但虞江江躲了过去,只被萧玉清划伤了脸蛋。
  可对于虞江江来说,脸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她活活晕厥了过去,也不知是因为疼的,还是接受不了毁容的事实。
  天帝命人将虞江江拉扯到了一旁去,他望着萧玉清,嘴角在笑:“不愧是流淌着东皇族人血脉的传承人,下手还真是狠毒。”
  萧玉清垂下头,指腹轻轻擦拭匕首上的血迹:“他到底允诺你什么好处,竟让你连天后的性命都不顾了?”
  天帝低声笑道:“天后?她配吗?”
  他的笑声一顿,将叩在往生镜上的手掌拿开,往生镜重新照在天后的脸上,这次却映出了另一段不为人知的回忆。
  这一次,连久久沉默不语的衡芜仙君,都忍不住抬起眼眸看向往生镜。
  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九天玄女活着时的模样。
  陆青青的孩子出事后,东皇三太子便整日借酒消愁,一日醉酒后宠幸龙宫的婢女,被天后知晓后,再次对那婢女暗下毒手。
  这一次,她不慎失手,让那婢女活着逃了出去,还跟三太子告了她一状。
  三太子这才知晓,以往那些婢女出事,甚至陆青青孕期被下毒,都是她暗中操作。
  他怒火中烧,与她大吵一架,恨不得将她赐死。
  可冷静下来,他又想了清楚,陆青青的孩子已经成了那病胎,若是孩子真的出了意外,反正陆青青还年轻,大不了以后再生一个就是了。
  事实已是如此,他总不能把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杀掉给陆青青泄愤。
  虽然他将此事隐瞒下来,但为了绝后患,他借着铲除魔界凶兽之命,将她赶出了东海。
  她离开东海之后,心中堵着一口气,明知道他说铲除凶兽之事只是个借口,还是负气去了魔界。
  而后,她便在魔界,遇到了潜伏在魔尊身边的九天玄女。
  她曾见过九天玄女一面,那是在玄女和天帝的大婚之日上。
  穿着凤冠霞帔的玄女,容颜倾城绝世,年纪轻轻便能嫁给拥有至高无上权尊的天帝,真是令人好不嫉妒。
  也不知是嫉妒心作怪,还是攀比心令她面目丑陋,她给魔尊写了封信,揭发了玄女的身份。
  而后玄女被魔尊囚了起来,整整三十多日被囚在暗室不见天日,玄女日渐憔悴,几次险些咬舌自尽。
  天后凭借那封信,成为魔尊身边的婢女,她每天都去暗室给玄女送饭,打着帮助玄女的名义,又给天帝送了封求救信。
  天帝将玄女救了回去,他为感谢天后通风报信,将她一同带回了天界厚待。
  为掩埋了这段不堪的回忆,天帝小心翼翼的呵护玄女,希望能帮助玄女走出这段阴霾。
  玄女在两个月之后怀了身孕,天帝只当她是怀了自己的子嗣,只字不提当年的往事。
  这段感情,一直到魔尊病重,魔修们来天界大肆宣传当年的往事,想要将衡苏抢回魔界继承魔尊之位。
  天界各大仙官联名请奏,希望天帝能把玄女处死,以正天界之风,但都被他一一驳了回去。
  他忙着处理这些谣言,为了防止玄女知道此事,他寻了个借口,将玄女禁足在宫殿之中。
  以免自己太忙,忽略了玄女的感受,便让天后陪在玄女身边好生照料。
  谁料等他处理完谣言,玄女却已经一杯毒酒下肚,待他赶回去时,玄女的尸体都凉透了。
  是天后将这些谣言告诉了玄女,还将天界仙官们的奏折取给玄女看,逼的玄女精神崩溃,饮下毒酒毒发而亡。
  可当时的天帝并不知道这一切,他悲痛欲绝,借酒消愁,每日只能依靠天后给他讲玄女的往事活下去。
  天后趁机偷出天帝的印玺,交递给魔界之人,让魔修们伪造出天帝的谕旨,命人将衡芜仙君剥掉全身筋脉,打入畜生道轮回。
  只有这样,天后才能逼走衡芜仙君,让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彻底决裂。
  当天帝醒来,衡芜仙君已经对他心灰意冷,逃到魔界成为了新的魔尊。
  看到往生镜上,闪过的一幕幕。
  衡芜仙君眼前的白练湿透,他猩红着双眸,垂在身侧的手臂紧绷,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天后的身子在颤抖,她的嗓音轻颤:“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天帝想都不想:“在朕决定娶你的那一日。”
  天后:“你说爱我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