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推开,带来一阵凛冽的冷香。
南宫瑜拿着剑站在门口,寒气持续从身上溢出,阵阵白烟几乎要把嵌在墙上的离火珠冻结住。
“一个没注意,师尊就闯进来了。”
季云尴尬地笑笑。
师尊的脸黑得像烧水的壶底, 双唇泯成一条线。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若是细细揣摩, 还能从他的神情上读出一丝“趁我这个当师父的不在,就对我徒弟图谋不轨”的愤慨。
小凤凰不算人,所以他自然地无视了剑圣的视线, 还在对方刀子般的目光里, 再次牵起阿樱的手。
“走。”
南宫瑜道。
“师尊的意思是该他同师妹谈心了,让你出去。”
季云瞟了一眼师尊的面部表情,认命的接过了翻译的角色。
“我不能听吗?”
华容据理力争。
“……既然是阿樱门派的内部事宜, 那不听也可以。”
华容观察到樱樱的神情,一秒转变态度:
“我在门口等你,有什么事就敲两下墙壁!”
他显然忘了和阿樱一起谈话的人是谁。
*
和师尊谈话显然不能太过随意,樱樱以上辈子军训的速度从床上坐起。师尊前脚刚在玉案旁落座,她后脚已经叠好了被子,蹬上了软软的锦缎鞋。
“师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并不是你原来的那位弟子?”
她直切主题,小心翼翼地拉开身旁的靠椅。手腕上的玉镯同玉石桌面相碰,发出轻灵的脆响。
“这只镯子, 还是当年我成为了大炼丹师,你送我的礼物呢~”
感受到了师尊的视线,江樱樱也随之望向这只青翠的玉镯,露出了几分追忆的神采。
当初她刚来到异世界,任务很少,时间很多,足够她解锁玄幻世界的一百种玩法。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她不敢和同门们一起下山除魔卫道,只能蹲在山上研究灵草与丹方。谁知学着学着,真被她学出了点名堂。
南宫瑜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满脸自豪:
“徒弟成为大炼丹师了?真不错,不愧是我的弟子……唉,说来惭愧,为师平日只会练剑,这丹道倒是没怎么涉猎。不过徒儿你放心,若是修行时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向宗门内的长老们请教。他们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徒弟徒弟,这是为师收藏的古籍和药方,还有上好的灵石,想炼丹就放心的炼,我代表咱们剑修一门,和你那个不说话的七师兄支持你!”
“徒弟你怎么全身灰扑扑的,我知道丹炉有时候会炸锅,但每天灰头土脸的很没有精神啊。这样吧,这是为师亲手炼制的清心镯,你随身带着,应当能有点用。”
那时的师尊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擅长炼器,镯子只有清心咒和洗涤咒的功能,徒弟要是不喜欢,就再换一只上品的。”
“我很喜欢噢。”
玉镯通体翠绿,鲜艳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时隔十几年,江樱樱摩擦着镯子,再一次认真地回答。
师尊的心情明显好转,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眉梢上带着丝丝笑意。
“好期待师尊能恢复原样。”她替二人斟上茶,感慨道:“不过现在师尊恢复的很好,相信要不了几年,就会变成从前的样子了。”
“嗯。”
南宫瑜再次点头附和。
江樱樱已经确定:师尊只是表达能力离家出走,对外界的感知能力还在。
她放下了心,准备同剑圣坦诚相待:
“师尊,我要坦白一件事。”
“讲。”
南宫瑜呷了一口茶。
“那天我说,是无意间才把蓝尾果与化烟散混合,才变为剧毒的丹药,您听见了吧。”
“嗯。”
剑圣神色淡淡,宛如悬崖峭壁上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我是骗人的。”
她慢吞吞地开口,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师尊的反应。
幸好师尊毫无反应,他平静地坐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反应是好是坏?江樱樱有点吃不准,语速极快地说完了接下来的话:
“对不起师尊,我知道这两种药结合会产生剧毒,这种低级的错误我怎么可能会犯。只是有人捏住了我命运的后颈,我这手他不听使唤……总之下毒绝非我的本意。”
“您能听明白吗?”
她不确定地问道。
“嗯。”
瓷杯轻响,剑圣在樱樱期待的目光中回答。
师尊似乎有话要讲,他两条剑眉紧紧拧在一起,大致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缓缓开口:
“不。”
“啊?什么不。”
江樱樱愣了一下。
“怪。”
“你。”
原来是这个意思,她恍然:
“谢谢师尊,不过您以后都要这,样,讲,话,吗?”
南宫瑜:“……”
他明明尽力了来着。
*
夏天悄然而至。
窗前竹影摇曳,海棠花开了满地,偶尔有蝉鸣声响起,空气中弥漫着勃勃生机。
天空湛蓝而又深远,阳光相较前两月更为强烈,天上地下处于一片耀眼的光明之中。
盛夏的愉悦并未扩散至每一寸土地,比如沧源山上,明明花团锦簇,却莫名的一天比一天沉寂。
“所有的办法都试了,怎么就毫无头绪呢?”
季云烦躁地在室内踱步:“这颗莲子到底什么来头?”
“是万年前的妖族圣物。”
白漓垂眸解答。
“我当然知道是万年前的东西,唉……”
魔君长叹一口气,眼下小师妹的生命已进入了倒计时,可这两个月来,大家的计策皆被一一否定。气氛一片愁云惨淡,连稍微有所好转的师尊,也已经一周没有开口讲话了。
“我去杀了萧昭吧。”
郁子修甜甜的话语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听说移魂术以他前世的神魂为引,说不定杀了他,师姐还能再多活几年。”
他说的很实际,语气轻松地像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
季云一会觉得是个好主意,一会又觉得不能说杀就杀,他眉头紧锁,内心天人交战。
“就算杀了他,神魂也无法再次构成桥梁。”
好在白琴师是个明事理的,凭一己之力,阻止了魔君和冥王的危险发言。
“那这样的话,师妹怎么办?”
季云犹豫半晌:
“你们有没有发现,小黄鸡现在越来越不正常了。”
这个话题太过严肃,白漓轻抚琴弦,调出两个支离破碎的音符。小师弟也不发一言,漆黑的瞳仁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
窗外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还有一只花藤制成的秋千。
“你还记得吗?最开始落樱山上也有一只秋千。”
华容站在少女身后,没有用灵力,只是轻轻用手推动者她的脊背。
他不敢用力,阿樱现在实在太单薄了。隔着三件纱衣,都能清晰地触摸到对方的蝴蝶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成烟飞散。
“记得。”
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蝇,像绵软的柳絮,一点点抓在他的心尖。
“荡的再高一点呀,容容。”
樱樱莞尔一笑,她的肤色比之前白了足足两个度,阳光正好时,甚至能看见皮肤下纤细的藕丝。
“已经很高了。”
小凤凰睁着眼睛说瞎话。
有些炽热的阳光温顺地依偎在少女身上,她纯白的纱衣金光闪闪,像一颗金色的流星,又像一只展翅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