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漓说完剩下的话。
“……”
萧昭心里狠狠一疼,他又怎会不知道?
是了,在他利用樱樱做了这么多事之后,再说自己其实比谁都不愿伤害她。
真是有够讽刺呢。
白琴师凝视着怔然的盟主,初步判定了对方的来路,稍稍放下戒心,带着小师弟翩然离去。
从道义上来说,白漓很敬佩萧昭,他确实当得起“九州救世主”这一盛名。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做的很好。
但从师兄的角度上看……琴师不自觉望向师妹的方向,连弦音里都是长长的叹息。
走过暗藏杀机的野花丛,踏过飞流直下的飞瀑,又越过一条百转千回的小河,萧昭终于来到了熟悉的小竹屋前。
原来阿樱在哪里都喜欢住这种房子,他暗暗记在心中。
小竹屋不大,地基足有半米,左右各有一处挑空的阳台。
像极了落樱山,以及……樱樱原本的家。
那个在她自己的世界里,生活了十八年的家。
萧昭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打转。
房门打开了,华容从屋内钻了出来。
“你就打算一直在这里站着?”
他罕见的没和萧昭针锋相对。
“嗯。”
萧昭努力掩饰内心的苦涩:
“我在外面看看就好,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她的神魂不稳,你千万不要说什么话刺激她,给你半个时辰。”
小凤凰一本正经,像在念独白。
“樱樱同意见我了?”
萧昭大步上前,嗓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喜。
“阿樱若是不同意,你觉得你能进的来?”华容似笑非笑:“她要是再有什么三长两短……”
他没有说完剩下的话,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昭,与对方擦身而过。
“最多只有半个时辰。”
小凤凰不放心,回头补充道。
*
清风拂过山岗,屋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
“容容,你方才说有人要来,是谁呀?”
少女的声音自里屋响起,又小又软,与从前判若两人。
不会吧?
萧昭心头大震,顾不得脑中的愧疚与痛苦,推开了里屋的门。
窗边挂着厚厚的月白色帷幔,窗户关的很严。
此时分明已是盛夏,左右两端的墙壁上,却还各自嵌了几颗硕大的离火珠。房内热气腾腾,让人刚进屋,就不得不用灵力调低身体的温度。
“容容,你怎么不说话?”
桌旁的少女回头,琥珀色的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皮肤白到胜过花田之中的小冥族。她上身穿着对襟薄袄,下身穿着羽纱裙,手里还捧着一颗小巧的手炉。
“今年夏天好像不怎么热诶。”
少女细白的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玉石桌:
“按日子算,应该已经立夏了,可我还穿着春天的衣服……你也要记得保暖呀。”
怎么会这样?不是还有十五年吗?
一种名为惊慌的情绪迎面而来,铺天盖地袭击了萧昭的大脑。
他怎会不清楚,樱樱现在的样子,完全就是移魂术走到尽头的典型表现。
他还天真的以为:日子还长,总有机会找到对策,总有办法让樱樱活下去。
说不定……还会有方法,让樱樱原谅自己。
怀着这个隐秘的期待,他渡过了行尸走肉般的半年,如今却如同高台楼阁轰然倒塌,将一个个目标与愿望砸的体无完肤。
容容怎么还不讲话,樱樱有些疑惑。
她现在已经看不清人了,不会是连声音也听不见了吧?
“是我。”
萧昭颤抖着开口,垂头等待着少女的裁决。
他在心中做了无数种设想:对方已知晓所有前因后果,再见到自己时,或许会臭骂一顿;或许会面无表情;或许会恨意满满;或许会哀怨委屈……
但没有一种,是现在的场景。
“哦,你来了呀。”樱樱轻笑:“看来我还能分辨出声音,太好了。”
“……”
哪里好了,萧昭心中下起倾盆大雨,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好在少女早有准备,她抿着嘴,露出两只酒窝:
“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你做的很好。”
“樱樱?”
萧昭不可置信地抬头。
“你真的很厉害呀,寻常人很难走到这一步的,可你却在一百种既定结局中,抓住了唯一的可能性。”
她顿了顿:“九州幸甚有你。”
“我……”
这种夸赞若是从他人那里得知,萧昭会一笑置之。
可偏偏是从樱樱口中听到,每一个赞扬的文字,都如同一根根细小的尖针,不偏不倚地扎在他的心口。
“不要误会,我没有在说反话。”
她认真地笑笑: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不想用来阴阳怪气。”
“是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只是做了一个在当时的环境下最正确的选择。何况和你一起冒险的三年,我也过的很快乐。”
我也一样。
萧昭在心中默声道。
无论哪一世都一样。
就连上一世弃之若履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也成为了世上最珍贵的珍宝。
他早就爱上了异世界的少女,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
樱樱把手炉放在腿上,双手托腮,对着面前朦胧的影子继续说了下去:
“九州如今不是很好吗?你应该开心才是。”
为什么会开心?
萧昭手足无措地反驳:
“不是这样的,我宁愿魂飞魄散的人是我。”
这句话说的很真情实感,少女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可是呀,天平的两端并不是你和我。”
“而是我和九州。”
萧昭瞳孔骤然缩紧,双手紧握成拳,鲜血顺着手心滴落,砸在地板上的光晕里。
“我并不想玩什么‘我和全世界哪个重要’的游戏,因为根本没有可比性,也不想逼你做出选择。”
她在暖光中微笑:“告诉你一个秘密,虽然你早就知道了。”
“什么?”
萧昭恍惚道。
“我曾经很喜欢你。”
她摆弄着手中的手炉:
“坦白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喜欢人不犯法。”
“可也只能到喜欢过而已了。”
这里采光很好,房门没有关紧,一条绚目的金线顺着门缝倔强地挤进屋内,光影璀璨,像一道笔直的星轨。
“那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这句话看似格外跳跃,萧昭却转瞬间明白了少女的意思,他全身的血液一点点冷了下来,内心一片荒芜。
“我从小就很皮,让我妈操碎了心。
我高考那年,她每天变着花的给我做饭。有时候我学到很晚,发现她屋里的灯还亮着。
她会在凌晨为我端一碗鸡蛋面或者牛奶,对我说‘女儿呀,其实妈妈想让你出人头地,更想让你健健康康的,你看你这黑眼圈,以后别熬这么久了……’
高三那年我胖了十斤,都是我爸妈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