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培风刚刚坐着的地方,已经空了。
  招摇的树冠晃着,惊起一片寒鸦。
  他好像一只飞鸟,扑棱消失在圣山前的冷雾之中。
  “后来呢。”苏齐云竭力维持自己声音的平稳。
  “我承认,我是个胆小鬼。”易燃也低下头,“当时我嚷嚷着说的起劲,要什么买一送一,但真到那时候,我没那勇气。我开着车,急忙冲下山去,路上遇到了磕长头的僧侣。之前我听过僧侣年年转山的事情,我想他们对附近的路途应当比我熟悉,就寻求了帮助。”
  “快半夜的时候,我们在山谷底下找到了他,就剩下一丝气,加上失血过多,轻微脑震荡,医院住了几天,又躺在牛车上养了足足半个多月,他才好起来,一能走,又跟着僧侣转山——我不知道他转山祈福的是什么。不过我想,和当时玛尼堆的石板上的东西差不多吧。”
  易燃留了最后一线,没有将绳索勒得死紧。
  “我们老大一直不让我和你说,说有机会会告诉你的。我了解他,他压根不是个示弱的人。如果我不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和你说……所以,你觉得我道德绑架也好,多管闲事也好,这个恶人,就让我来做。”
  “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有过什么交集,也不理解为什么他这么执着于你,但是,苏齐云,从我遇见他的时候开始,他就献过一次自己的命。上次天文台,这次游轮,又是。”
  易燃恳切看他:“所以,请你一定要把握好他,别让他再难受。”
  “……还有,关于他和他妈妈的那些事情,后来我没再提过,也希望你烂在肚子里,自己知道就行,永远别提。”
  “好。”苏齐云答应了他。
  “就说这么多,待会儿他回来了。我先走了。”
  易燃点头告别,右手一掀帐帘,一个人影就站在帐篷外。
  帐篷的高度只到他的胸膛,但从熟悉的深灰色睡衣来看,俩人都认出了来人。
  是顾培风。
  不知道他在冷风里站了多久,更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易燃顿了一下,接着强装自然地问候了几句,回了自己的房车。
  顾培风弯腰走了进来。
  为了安全考虑,帐篷里没有用蜡烛,刚刚苏齐云在调整仪器,帐篷里也没有打开任何电灯。
  方形窗口斜进来一些月光,照得室内凉悠悠的。
  顾培风进来了,一声没吭,低头整好自己的床铺,整好后,他把整个人裹了进去,连脑袋都没留。
  西藏昼夜温差大,白天二十多度,晚上却能掉到十度以内,湖边的草原上更甚,零度左右都有可能。
  这几天苏齐云和他虽然一个帐篷,但都是一人一床羽绒铺盖,免得相互卷被子冻着了。
  毕竟草原上感冒,并不像平原那么好对付,很容易就引发高反,严重的会转为肺水肿、脑水肿,威胁生命。
  顾培风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里面黑乎乎的,连空气都被他的体温烘暖和了,很安定。
  他蜷着,忽然,身后的被子被人一掀,苏齐云钻了进来,凉冰冰地抱住他的背。
  他被吓得身子一紧。但很快,他又缓和下来。
  苏齐云很少主动,更少黏他。虽然他很欣慰苏齐云抱住了他,试图安慰,但一想到起因是同情可怜,心里还是有些发酸。
  他不想要同情,更不想要可怜。
  顾培风就穿了件灰色薄T,柔软的布料贴在身上,暖和的体温从布料下稳定地辐射出来。
  他的背很宽很厚实,但蝴蝶骨又不张扬夸张,恰到好处。
  苏齐云第一次明白,为什么之前顾培风老爱贴着他的后颈睡,这样搂着,真的又亲昵又有安全感。就是顾培风后脑勺的头发毛绒绒的,有些扎人。
  最后还是顾培风先开的口。
  他背对着苏齐云,闷声闷气地嘟囔:“你干嘛。”
  “不是说好今晚一起看星星么?”
  顾培风沉默了一会儿。
  他俩谁也没有触及易燃在帐篷里说到的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