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阮阮对身侧男子看一眼,有他在,她就不是孤无所依的。
而他,就是她躲风的臂弯,是她独有的归宿。
今上榻前,坐着满面愁容的明皇后,她见着她的到来,终于舒了一口气,原本黯淡的眸光,也稍稍有了点亮色。
“阮阮,你们来了,麻烦你们了。”
明皇后起身,一把握住阮阮的手,阮阮能察觉到,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官家是怎么发病的?”曹不休上前一步,问道。
明皇后面上透出些许尴尬,她别过头,看向一侧的花奴。
阮阮与曹不休顺着她目光看去,这才留意到,花奴身着轻盈纱寝衣,正瑟瑟发抖,而她脖上的红印,赫然说明了今上的发病原由。
“官家用药了是不是?”曹不休问向一旁的医官。
医官面色微红,声音也是愈来愈低,“官家过于激动……”
“祸水。”曹不休闻言,握紧了拳头,骂道。
“官家他最近身子一直不好,那事儿上使不上力气,他自己有些急,便用了药……”花奴为自己辩解:“官家要奴,奴也不能不从……”
“住口。”明皇后听了,极度不悦,呵令花奴禁言。
“阮阮……我要喝水……”躺在床榻上的人,发出一声噫语。
阮阮听清,忙上前,取过榻边的水壶,用掌心试了试,又对一侧的宫女道:“这水太凉,官家的肠胃不好,受不了这个温度。”
宫女将茶盏在手心握了握,迟疑道:“不凉啊?”
阮阮瞥她一眼,“官家入了冬,用的都是烫口的食物,难道你不知?”
宫女面露羞愧,忙躬身退下。
不一时,热茶上来,阮阮接过,取来汤匙,刚想要给今上喂水,可手堪堪伸到一半,便被曹不休握住了。
“我来。”他温言说道。
阮阮知晓他心思,怕他起醋,请韩玦将今上半抱起身,又将茶盏递给曹不休。
原本昏迷的人,嘴巴张了张,众人俱是一喜,曹不趁机将热茶吹了吹,给他喂下。
宫中极静,只有花奴的低泣声。
明皇后很是不耐地看她一眼,“收起你假惺惺的眼泪,若官家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便轻饶不了你,仔细着你这轻飘飘的骨头......”
花奴敢怒不敢言,只能将头埋得更深了。
这阵小插曲后,殿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这气氛,让阮阮不寒而栗,她心底突突地跳着,很是不安。
也就是这时,她一抬眉,却见病榻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扬手,一把将曹不休手中的茶盏打翻,热水洒了曹不休满身。
“你怎么来了?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喂我喝的是什么?毒药!一定是毒药!你这个心怀不轨的莽夫,还有你们……你们想做什么?朕还没死,你们便想将朕药死……该杀……统统都该杀……”
病榻上的人突然魔怔一般,缩回床角,眼睛通红。
第74章 争夺
殿中安静, 今上与曹不休对峙,陷入僵局。
阮阮躬身上前,捡过地上的茶盏,却同时被人拉住一侧的袖衫。
曹不休在左, 今上在右, 她夹于他两人中间, 被拉锯着。
“阮内人。”
“阮阮。”
今上与曹不休同时面向阮阮道,目光切切。
曹不休蹙眉, 拉过阮阮。
今上见了, 似赌气一般,也去拽阮阮。他手中力气极大,阮阮诧异瞧他,心下却不由起疑, 他看上去病怏怏, 不堪一击, 怎会如此大力?
一个不好的念头从她心中闪过,她想起她出宫前夕,他的出尔反尔, 言而无信, 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阮阮扭头看曹不休, 眸中尽是无奈。她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忍耐。
伴君如伴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曹不休却沉着脸,面色阴鸷,一双剑眉下,酝藏着深深的怒气, 似乎下一刻,便要大杀四方。
殿中之人察觉出他周身的寒气,噤若寒蝉,一时陷入尴尬。
韩玦扭头看过一侧,那里是低垂的铜球香炉,一阵风拂过,发出清脆声响。
若是平日听来,像极了悦耳的恋人絮语,而此刻却似催命音符,格外渗得人心发慌。
炉中青烟袅袅,香味袭人,韩玦手面青筋毕现,手下衣衫,被他无声握出了数道褶皱纹。
那样子的失落,抑制,落入了明皇后眼中,她默默垂首,更抱紧了手中君实。
君实抬头,好奇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明皇后红着眼眶,忙着人将他抱了下去。
大人间的情爱、权利、欲望纠葛,及早地摆在了生在、长在皇室的君实面前。
君实不解,只想着不愿离开今上,他急得大哭,伸长了手臂去够今上,“爹爹……爹爹……君实要母后,也要爹爹……爹爹快点好起来……”
对于君实的呼喊,今上充耳不闻。
有别于他瞧其他女子的目光,他目中有期盼,有依恋,还有不容抗拒的帝王霸道,他惯于用帝王威严向人施压。
阮阮只觉针芒在背,她能感觉到今上的迫切,还有花奴与杨福佳憎恨的目光。
殿中黑压压跪满了人,其中不乏新进宫的小宫娥,她们偷偷地打量着阮阮,眼中竟有一丝羡慕,羡慕她可以得到今上的喜欢。
宫中女子,大都如此,都喜欢做今上的女人。
阮阮听闻,今上荒诞,有一日竟在杜敬业的建议下,玩起了摸人游戏。
所谓摸人,便是将眼睛蒙起,再将数十姿色较好的女子聚在殿中,任由今上去捉,捉到谁,那夜便由谁侍寝。
当年瓮中留蟹,如今放纵自己。
阮阮无奈叹气,她挣了挣,想要从他手中将衣衫抽回。他意态几欲魔怔,她很害怕他下一步会有出格举动。
“别走。”今上察觉到她的动作,更加重了手底的力气,苍白的脸上因为情绪激动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他抬眸看她,几近乞求般地说道:“自从你走后,我就从不在夜间喝水了,她们总是掌握不住温度,不是太冷,就是太烫。”
他絮絮叨叨,继续说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在殿里,会想到你立在廊下,我无数次在午夜醒来,开门寻你,可都见不到你的身影,我的心事,再没有人听,我的胆怯,也再不敢说出。”
他情绪愈发激动,“她们都喊我官家,可是我知道,她们想的,都是我的钱财,和我至高无上的权利。她们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一个个真正爱着的,其实都是自己……只有你,是真心待我的……”
“所以,不要再走了,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今上说罢,紧紧拽住阮阮,迫不及待起身,大步向前,伸展了手臂,想要将她拉进他怀中。
这样狂妄的举动,吓得阮阮连连后退。
“官家。”曹不休见状,忙向前一步,以男人宽厚的后背,像雄鹰一般,将阮阮完完全全护到自己身后。
今上手臂落空,他痴痴呆呆盯着自己的手看一眼,空洞干笑两声。
此情此状,像极了那年宫宴后,吓哭了宗室孩童的磨可乐丑人,也像极了七夕乞巧节街市上,无人问津的傀儡面具,面目可怖。
几声毫无感情的讥笑后,今上突然怒甩衣袖,嘴角下沉,眸中怒色积攒,见者皆惧。
殿中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我与阮阮,已定终身。”曹不休一字一句,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胡说。”今上冲曹不休怒吼,“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至今都是分房睡的。”
今上的话,使原本就很尴尬的殿中,陷入了更进一步的低沉。
阮阮与曹不休对视一眼,她心中有觉,待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要赶紧将十美打发出府。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明媒正娶,没有拜过天地,没有送入洞房,算什么成亲,算什么娘子?”
今上面中闪过一丝不屑,用更为嘲讽的语气对曹不休。
“你知道阮内人什么时候来葵水吗?她会不会疼得在床上打滚?你知道她穿什么样的小衣吗?她需要多大的尺寸?”
今上扬眉,挑衅着看向曹不休,面上尽是得意,“朕见过她睡着的样子,无数次。朕还知道,她胸前,有一个小胎记。”
他的话仿若平地惊雷,直接在阮阮耳边炸开。
他说得极其放肆,阮阮却在他的话语中,完全变了脸色。
他何时见过她的睡姿?她又何时与他亲近过?
而且,这样的女子隐私,被他揭露在人前,让她羞愤不已。
她突然想起,有一日她高烧不退,晕倒在他面前,第二日她醒来,发现自己被换了衣衫。
他抬手握住她手腕,她奋力将他甩开,无奈被他抓得极紧,她怎么都挣脱不开。
“信我。”
阮阮焦急,向曹不休证清白,她不要让他误会。
曹不休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忍下怒火,可黑长睫毛下,那隐约欲出的杀气,却终难掩盖。
他伸出手臂,没有迟疑,直接掐住了今上手腕,以不容抗拒的姿态,与今上对抗。
“曹哥哥。”
阮阮知道曹不休的脾气,他是练武之人,手臂力气极大,她明白,就算今上身体康健,是没病装病,他也不是曹不休的对手。
但若曹不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将他推倒,那便真正进了圈套,坐实了居心叵测,以下犯上,欺君弑主。
她的男人,是暴性子,一点即燃。
“曹不休,你这是想做什么?你想以下犯上吗?”
果然,狗仗人势,在今上面前,许昌又恢复了本性,对曹不休劈头盖脸骂道。
曹不休冷冷瞧他,腾出一手,极快地从今上床头,将悬在床幔内侧的辟邪短剑抽了出来,不待许昌反应,一剑从他面上划过。
许昌惨叫一声,面上已是鲜血淋漓,再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