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觉得十分对不起他。
“抱歉,吓着了你了吧?”穆雪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心。
但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穆雪松开岑千山的手,集中精力祭出彩门,把它和碧云城相连接。
在赶回这里救援的途中,她看到了那座古老大型城镇升起了坚实的防御法阵。穆雪先将自己的家人迅速引渡进彩门,随后展开神识,尽可能地搜索了整个小镇。
因为岑千山的意外到来,小镇内还留有不少的幸存者。
穆雪双手结阵,神识如流水一般铺展开来,覆盖了全镇,将神识所触及到的所有幸存者都托举到了穆雪眼前。
深深处在惊恐中还没回过神来的人们,发觉自己被一股柔软的力道托起,来到了一扇五彩斑斓的门楼前。
那扇流光溢彩的门内泛着温暖的光,似和立在天边的那道恐怖黑门遥遥相对。
一位一身红衣的年轻女子立于门前,双手结法印,正在将一个又一个受伤的镇民送入门内。
“是二丫,张家的丫头回来救我们了。”
“瞎说怎么,叫小神仙,要叫小仙人。”
“谢谢小仙人。”
“太好了,我竟然还能活着。”
“呜呜,可怜我家老伴,没来得等到这个时候。”
那些获救的村民们,有得因劫后余生喜极而泣,有得为失去亲人痛哭流涕。他们彼此搀扶着,在拜谢了穆雪和岑千山之后,蹒跚向门内走去。
穆雪准备跟随着村民,迈步进门的时候,身后的岑千山拉住了她的手臂。
“我没有害怕。”如今的元婴强者,当初青葱的少年,用他那漂亮温柔的眼眸看着穆雪,认真而坚定地说道,
“看到你在渡劫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这一次一定能成功,不管这一次,下一次,还是将来的每一次。你都能稳稳地走下去。”
穆雪在那双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握住了那人温暖的手,“嗯,我们一起,一起走下去。”
从魔灵界回来之后,突缝变故,天魔来袭,家园天翻地覆。
原本觉得一路坦途,阳光顺畅的道路,在漫天穿行的魔物中,似乎变得艰难叵测。
但穆雪觉得,只要握着这只手,再艰险的道路,她都一定能够走下去,不再觉得不安和迷茫。
……
千年古城碧云城中的所有居民,无一不被笼罩在巨大的恐怖之中。
城池四周升起的银色石碑,撑起一道银色的光幕,护住了整座城池中所有的生灵。
在那光幕之外,不时有那巨大的妖魔,在紫色的天空中游过。
它们时而降下身躯来,用那张诡异到夸张的巨大面孔贴着城镇上空那层光幕,低头看着城中蝼蚁一般的居民。
有时候,它们会发了狂性,用锋利的爪牙,满是鳞片的身躯疯狂撞击那一层看上去柔软轻薄的光幕,使得那层光幕在猛烈的冲击中来回摇荡。
在这样的时候,所有城中百姓的心都会忍不住提到嗓子眼,祈祷那阵法无论如何都要支撑下去,千万不要碎裂开来。
一位身着官袍老者,带着一众披甲持锐的武备人员站在城墙的高台上。此人乃本城的郡守,姓李,名子凡,年过六旬,不过是一位普通的凡人。
他深锁浓眉,望着天空的妖魔,握紧着手中一块白玉方印。
此印名镇天印,正是控制整个护城大阵的关键。历代的城中郡守,代代相传,都手握着这护城法器。
只是这方宝印,数百年来从未被动用过,几乎已经成为了的象征郡守身份的一种摆设而已。
李子凡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自己短短的数十年郡守生涯中,能够动用到这传说中的镇天印。
在那薄薄的护阵之外,游荡着无数从未见过的恐怖魔物。即便是他身后那些久经沙场的将士,也都一个个脸色青白,紧握着武器,瞳孔深处带着畏惧。
然而李子凡知道,能生活在城池之内,是他们的运气。此时此刻,在他目所不能及之处,无数周边的乡镇,村落,那里的居民正经历着怎样地狱般的生活,他已经不敢想象。
站在高台之上,可以看见,远处的道路出现了一队拼命奔跑的百姓,男女老幼,拖家带口,一路呼喊求救,亡命地向着城墙方向奔来。
在那些百姓的身后,慢悠悠追着数只妖魔。妖魔们笑嘻嘻地展翅飞在空中,仿佛进行着什么有趣的游戏一般。不时嬉笑着冲进人群,叼走一个挣扎尖叫的生命。
“郡守,快开一个门,让乡亲们进来!”李子凡的身后,终于有人忍不住这喊起来。
素来爱民如子,德高望重的郡守大人,却紧抿着嘴,始终沉默着,没有回复年轻士兵的呼喊。
“大人,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等骑行冲刺,去将百姓们接进门来也行啊。”
“大人!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们眼前全死光了吗?”
“大人,请下令吧。”
那位镇守一方多年,威严挺拔的一郡牧守,紧紧地抿着嘴,一动不动地看着就在眼前发生的惨剧。
在战士们愤怒不解的呼喝声中,艰难地沉默着。那张紧紧绷着的面容上现出了深深的皱纹,仿佛就在一夜之间,这位年富力强的郡守大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下去。
第93章
城墙上, 一位年轻的将军握紧了手中武器。
将军身材魁梧,挺拔如松,久经沙场的彪悍已被刻进那英武面容上。
“诸位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人了, ”将军巡视了一圈列队在眼前的士兵, “曾经的每一次出征,我顾某人心中想着的, 都是带着大伙在战场上拼一个前程, 不说加官进爵,封侯拜相, 至少活着回来,给家里添几亩地, 盖几栋屋。”
“但这一次。”他的视线从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划过, 声音带着点暗哑, “我顾言,恐怕要的是诸位跟着我去送死。”
眼前每一位都是跟随着他出生入死过的袍泽。这里有些面孔,还那样年轻稚气未脱。有些人家中有着妻儿父母, 无数牵绊。但他却要领着他们, 奔向死亡。
“非是我等无能。”顾言伸手指着城池外那些飞翔在天空的妖魔,“不论是魔物还是神仙,都远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及,现如今,不过是以己身,换城外这些百姓的性命罢了。郡守大人也不忍儿郎们白白送死,所以, 若是不愿前去的,无须顾虑。”
“现在,愿意随我出城救援者, 向前一步。”
就在顾言手指的城墙下,一个年幼的男孩好不容易跑到城墙下,正向着墙头站立的人影,伸出手大喊救命。却在下一刻,幼小的身躯被从天空俯冲下来的魔物给迅速叼走,高飞远去。
男孩惊恐而绝望的叫声,久久回荡在城楼上。
城墙上所有的人都红着眼眶,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这样的惨剧,他们已经看得太多。
伴随着这样此起彼伏的尖叫和鲜血淋漓的场面。
一个战士向前迈了一步,随后是另一个,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
“情愿追随顾将军!”
城门前的防御法阵洞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二十余人的轻骑从其中疾驰而出。
城墙之外的世界和待在安全的法阵内看着的时候完全不同。
头顶的天空被那些魔物巨大的翅膀遮蔽,大地上到处都是迅速奔驰着的妖兽,飞溅的碎石尘土不时打在身体上,看不清前路。辨不明方向。
妖魔的鸣叫声使得即便是蒙上双眼的马匹都变得难以控制了起来。
再勇敢的战士,在面对这样强大敌人的时候,都忍不住苍白了面孔。
他们其实知道,自己的任务不是战斗,而不过是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引开魔物,使得那些逃亡的百姓有机会进入城中。
俗称送死。
追逐着百姓的妖魔,被这一支动静响亮集体行动的骑兵吸引,改向他们俯冲过来。
领队的顾将军抽出了手中剑,挥剑砍向迎面抓来的利爪。
剑是人间千锤百炼的宝剑,人是战场上以一当百的勇者。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也在妖魔爪下走不了两个回合。
“哎呀,还是有一点疼的呢。原来蝼蚁也会想要反抗啊。”人面鹰身的妖魔抓着手中的猎物,将他倒提到半空中,“把你好好的玩弄一下,再吃掉好了。”
顾言被妖魔抓住脚踝,倒吊着升向空中。
他在倒错的视线里,是同袍们惊惧的面孔和尸横遍野的血腥大地。
唯一让他略微感到安慰的是,部分逃亡到此的百姓,借着他们的一冲之势,逃进了城墙下开启入口。
我们这些如此弱小的人类,真的能在这样恐怖的妖魔爪下存活吗?
顾言的脚下传来一股撕裂的剧痛,就在他准备闭上眼睛赴死的时候,倒置的世界中出现了一扇五彩流光的彩玉门楼。
那彩门之中,一位红衣女子从门中探出面孔。那人一从门中出现,便迎着空中的妖魔冲了上来。
在和自己错身而过的瞬间,顾言清晰地看见那位年轻女子的脸上被妖魔的利爪划出了一道血痕,但她面不改色,挥剑斩击。
伴随着一道银白剑光亮起,顾言的世界天旋地旋,被摔回了地面之上。
等他从一片烟尘中勉强起身,大卸八块的魔躯已经掉落在他的四周。
那位红衣女子从天而降,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来。
“没事吧,将军?你疏散百姓,妖魔交给我们。”
顾言接住了那只伸来的手,被拉起身来。那手稳定而有力,带着粗燥的老茧和崭新的伤口。
身经百战的将军一时回不过神来,无数大大小小的铁皮傀儡挥舞着刀枪,大呼小叫地从他身边跑过,涌向前方的妖魔。
一位黑甲劲装的男子出现在那红衣少女的身边,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
“又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要紧。”
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和黑衣侠客,手持寒刀雪剑,携手破魔。
三头六臂的大黑天神,机变灵巧的铁皮傀儡,暴风雪般的漫天剑雨,术法玄妙,仙姿不范。战况在短短的时间内很快彻底的反转。
所有逃亡而来的百姓都顺利进入了城池,大难不死的他们几乎都忍不住蹲在有了法阵防御的城墙下抱头痛哭。
侥幸生还的战士们也彼此搀扶着,回到安全的法阵内,
负了伤的顾将军举头看向城池外那一黑一红的两个身影。
碧云城中,每三年一次的中元节庆典,是他从小便熟知的事。
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只知清修,除了三年一次轻飘飘放几只蝴蝶,带走几个小孩之外,未见体恤过民间半分疾苦。
在他的心目中,这些生活在云端的仙人是遥不可及的人物。甚至不如爱民如子的郡守大人更为让他敬服。
直到这一日,看到那两个在漫天魔物中战斗的两个身影。
才知道他们和自己一样,也会受伤,会流血。
会抹去脸上的血迹之后,不顾自身安危,力战妖魔,对自己这些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伸出援助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