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他下辈子能否再次像此生一样, 幸运的遇到卜星并且和他相爱呢?
  啧!
  梅梵瑙一把薅下了斜挎包, 挂在了郝明远这二傻子身上, 语气带着背水一战的笃定,眸光闪烁, 颇为动情地说:我还是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今天能和几位缘主一起看见这种奇景, 也算是缘分了
  郝父苦哈哈地说:我倒是不想有这个缘分。
  梅梵瑙道, 你不想也来不及了, 现在要么生, 要么死,你们一家子就乖乖听我的好了。
  好好好,大师,我们什么都听您的!只要能平安无事出去,我保准给大师当牛做马,包一个大红包, 再给您送一面锦旗!
  郝母点头如捣蒜, 可不像郝父那样贫嘴,拽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扒着梅梵瑙的胳膊, 唯恐他下一秒就甩下他们这一家子,自己逃之夭夭了。
  这家人能选锦绣城这阴森森的鬼区来住,想必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了。
  小梅这些年行走江湖,见过的稀奇事海了去了,并且他的良心一直都在侠义和缺德之间反复横跳。
  比方说,有时候遇上根本没撞邪却给自己太强心理暗示的有钱人,他务必就要招摇撞骗狠坑一把,要是遇上了没什么钱却倒了霉的可怜穷人,仗义出手也是经常的事。
  瞥了眼郝母洗得发旧的衣裳,梅梵瑙打了个响指,爽快道:一言为定,要是出去了记得给我送锦旗!
  他捏了捏郝明远的肩膀,看着这个傻笑淌哈喇子的年轻人,陷入了沉思。
  片晌后,梅梵瑙眼睛一亮,说:几位好好听我说,就算是鬼,也是有自己的法则定律的,我们也要入乡随俗,不要轻易露怯,懂吗?
  一家三口点头。
  而且,现在还没有到吴家被大火烧毁的日子,正在举行最后一场酒会,他们也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一群鬼了,就是群蹦迪的二傻子,好骗得很。他微微翘了翘嘴角,露出个坏笑来,所以,我们身为参加酒会的人,也得有一个身份合理的待在吴家,不是吗?
  郝母郝父见不远处的众人非富即贵,与他们的穿着打扮有如隔着天堑,不由有点怯怯的。
  这
  我们一看就不像是能参加酒会的人呀,我们实在是太寒酸了,也不会跳舞,也不会喝红酒。
  梅梵瑙风轻云淡地闷笑了一声,转手从郝明远的挎包里掏出了不大不小一盒发蜡来,说:虽然说出来有些自恋,但我光是站在这里,就像是金尊玉贵的阔少爷,谁能对着我这张脸说不呢?
  郝母瞧这小伙子浑身都散发出自信光芒,跟郝父嘟哝了一句:唉,要是咱儿子像梅先生这样,估计孙子都抱三个了!
  而他们的傻儿子被女鬼勾走了魂魄,现在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背包机器,看着捯饬发型的梅梵瑙嘎嘎傻笑。
  这孩子,出门带什么发蜡!
  简直是槽多无口,郝父有些愤愤地剜了眼臭美的梅梵瑙,着实是对他那个挎包里的东西感到担忧,该不会里面又是是什么打扮的东西吧?
  要是靠着这些东西他们能逃出去,那他妈就是真见鬼了
  抓了不过几下,梅梵瑙原来乖顺垂下来的浅栗色头发,就成了个精气神儿十足的帅气背头,偶然垂下的几缕碎发更加衬得他额头光洁,眉目清晰而俊秀。
  现在,你们就是我梅梵瑙的助理了,而我,则是深居简出、头一次露面来参加酒会的阴阳大师。昂首挺胸端起了一杯红酒,他捏了捏郝明远的肩膀,明远现在就是我的背包小弟,负责帮我守护我的包,ok吗?
  郝明远如今智商低下,谁都拿他当小孩儿,他一听见梅梵瑙委托给他任务,立刻笑着狠狠点头,张大了嘴巴努力想要说出什么来。
  这可是这些天他头一次露出如此生动的神色,并且主动要讲话。
  大家全都全神贯注盯着他。
  谁知吭哧瘪肚半天,郝明远掷地有声地大喊一句:好!!!
  梅梵瑙:个倒霉孩子!
  梅先生,这样能行吗?我们不会被识破吧?郝父忧心忡忡,斜愣着眼,毕竟我们真的
  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
  谁知梅梵瑙逼气十足地从包里掏出了一本道家经法来,装模作样翻了起来,还啜着红酒,要多自然有多自然,淡淡道:几位助理不用对我怀疑,身为阴阳大师,自然是不能太过招摇,穿成我们这个样子的,叫做大隐隐于市。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已经非常清楚的认知到了一句话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太抹不开面子,就会错失很多机会,让自己陷入固步自封的为难境地,丢下了脸皮,什么事都能做个十之七八。
  喧闹的社交酒会里看经书,无异于酒吧里背单词,多此一举。
  嗤!郝父更加怀疑了起来,心里小声嘀咕,这小子上辈子别是个裤衩子吧,这么能装
  或许是懂行的人看出来梅梵瑙是个什么职业了,很快便有几个衣着不俗的人举着酒杯过来和梅梵瑙攀谈起来。
  那热络亲切的场面,看得郝家人目瞪口呆。
  想必能被吴先生请来酒会的大师,也是人中大能了,有机会一定要请大师莅临寒舍,好好替我看一看,哎呀,这几年的生意可是不太好哇
  大师真是年轻有为,您什么时候有空?我这新官上任,心里好没底!
  哎哟喂,大师您说得好准!我养的小情儿刚被我媳妇抓住,现在分财产可愁死我了
  一声接一声的大师叫得梅梵瑙飘飘然。
  哎呀,在下不才,都是吴先生慧眼识人!他眯缝着眼睛,只有偶尔大笑时露出来的小虎牙,能看出这人雀跃的内心,区区何等何能!
  抿了口酒,梅梵瑙心说:娘嘞,这么多年头一次被恭维成这样,还是被一群死鬼恭维,心里的滋味儿好复杂!
  有了这么一出儿,他们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怯生生缩在一个角落里哪也不敢走了。
  几人都开始活动了起来,郝父说道:想不到你这招还真管用啊!
  嗨,我就知道梅先生这个主意可行!姓吴的请了那么多人,他哪里记得谁是谁?郝母也喜笑颜开。
  淡定,淡定,大师的助理不能表现得太没见过世面。梅梵瑙哼唧了一声,刚才我从那些人嘴里打听到,这个吴先生和吴太太是个大善人,非但自己发财,还经常做一些慈善,尤其是关心孤儿院的孩子们。
  郝明远口齿不清地说:好人,好人
  吴启明为人宽厚善良,鲜少树敌,大家对他都是一致好评,看来吴家的火灾,还真有可能是一场意外。梅梵瑙补充道,当然,也不是没可能遭人陷害。
  乐队开始奏乐,舒适放松的钢琴曲水流般缓缓而起。
  那些侃侃而谈的人们也都自然而然跳起了交谊舞,梅梵瑙一行人打算退到一边继续观察,这时候,一个落了单的小姑娘朝他走了来。
  先生,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她穿着洋娃娃一般的精致蓬蓬裙,却不显得招摇,并且用一个兔子面具遮住了脸,即便如此,也能看见她纤瘦修长的脖颈。
  梅梵瑙应下,与人到了舞池中央,随着乐曲和人潮慢慢动了起来。
  看来追鬼也得与时俱进啊,郝父啧啧感慨,不然被女鬼邀请跳舞都不知道该咋办了!
  郝母瞪他一眼,给了他一肘击:咋地,你也想跟女鬼跳舞去啊!
  我没我没
  小姐,来参加吴先生的酒会,怎么能不带舞伴呢?梅梵瑙刻意提起。
  小姑娘看上去有些单薄幼态,今年估计最多十五岁。
  她顶着可爱的兔子面具,笑嘻嘻道:你不是也没带?
  我是阴阳先生,孤寡一生,带几个助理就行了。梅梵瑙开始胡扯,倒是你,这么可爱,应该会有不少人邀请你跳舞的,就算没有,你也可以让吴
  小姑娘态度明显一冷:现在是我们在跳舞,你能不能别提那个姓吴的!
  他没料到她会对吴先生反应这么大,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惹了她不开心,连忙道歉,顿了片刻又说,我看你很眼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轻轻一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其实你早就认出我了吧?
  梅梵瑙不搭话。
  想起曾经在孤儿院的日子,我还是挺怀念的,我们一起分一角钱一个的糖果,一起编鬼故事给大家听,可你总是讲得最吓人当然,也仅仅是怀念而已,谁又愿意当个无父无母的死穷鬼呢?
  她侃侃而谈。
  我可恨极了穷到穿旧衣服,吃玉米面馒头的日子了!
  你还记得孤儿院对面就是一所小学吧?每次透过孤儿院的围栏,看见有小孩儿被父母牵走,我都快恨死他们了,我想让他们全都死掉,谁也不要幸福
  裙摆在柔情的小提琴声里飘舞旋转,像是温柔的迷蒙。
  说出来的话,倒是淬着毒:我每次看见那所小学,那些充满希望幸福的孩子们,那些被父母开车接送上学的小鬼们,都希望他们能被歹徒杀死,被货车撞死,或者,从高楼跳下去,嘻嘻嘻
  听她说到这里,梅梵瑙失笑:贾霏,之前倒是没发现你嫉妒心这么强。
  不不不,我早就不叫贾霏了,我叫吴霏哦~
  她笑声清脆可爱,漆黑浓密的睫毛翘着,里面是浓浓的幸灾乐祸:一开始看见你这么帅气高大,我也很嫉妒你,但一想到你和我一样是个死人,我就开心得不行!梅梵瑙,你也死掉了,对吗?
  梅梵瑙苦苦挣扎这么些年,就是为了好好活着和找卜星。
  这小丫头一讲话就踩他雷点,梅梵瑙微微一笑。人畜无害地道:对你大爷,短命的小兔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  卜星:小梅去哪了,微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哦我知道了,在玩欲擒故纵,呵。
  柳师父:嗯?我徒弟去哪了?一定是和卜总约会去了,不管了不管了,年轻真好。
  梅梵瑙:你们tm快来救救我!!!
  第60章
  还是熟悉的不羁语调, 梅梵瑙居高临下睨视着她:你什么时候死的?
  唔。吴霏冷笑了一声,那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中,满是怨毒和阴狠, 蛇蝎甩尾一般扎在梅梵瑙那张白皙却鲜活的脸上, 原来你和我不一样,你没死啊。
  那种没来由的嫉妒又死灰复燃了。
  温柔和煦的音乐声几乎到达了高.潮,在这令人春水般的柔和里,梅梵瑙目光幽幽, 显然已经有些不耐了:吴霏, 我不知道孤儿院倒闭后你经历了什么, 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很惋惜, 但我真的只是不小心被牵扯到这个世界来的, 我需要出去, 你一定知道方法的对吧?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特别, 做人大家都喜欢你, 做个半鬼, 也能在这种异世界里淡然处之。吴霏答非所问,狠狠眯眼,梅梵瑙,小时候我和你有多要好,现在就有多厌恶你。
  说着,二人舞步交错, 她刻意跳错了一个拍子。
  尖利的小高跟狠狠踩上了梅梵瑙的脚面, 疼得那人嘶了一声:吴家究竟是谁有这么深重的怨气,你?
  吴霏的笑容再度恢复甜腻:梅梵瑙,谢谢你看得起我, 我养父养母的万贯家财在一把火里散尽,而我只是一个半途被收养的养女罢了,你却怀疑是我怨气冲天,将你们拉进来?
  说到底啊
  她转了个圈,提起美丽的轻纱裙摆,缓缓行礼:我一条贱命又算得了什么呢?一旦人的出身卑贱贫穷,果然任谁都瞧不起。
  冤死鬼戾气深重一些,其实是很正常的。
  梅梵瑙,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当年我们明明一样的贱如草芥蝼蚁,现在你却摇身一变,成了个幸福成长的幸运儿,我好讨厌你啊,嘻嘻嘻小姑娘的清脆笑声带着稚气和软腻,全然是个孩子模样,要不你也陪我死吧?
  按理来说,吴霏今年是和梅梵瑙一边大的,只可惜她不幸永远停留在了十五岁。
  梅梵瑙倒也没将她阴森森的气话当回事,而是摆出了惯常讨好耍滑的态度,笑嘻嘻道:霏霏,好朋友多年没见,难道你不应该很想念我吗?好歹朋友一场,你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和我说说,说出来也就不难受了。
  当鬼的日子实在是太寂寞了,难得见到故人,也是意外之喜。
  吴霏精灵一般的长睫毛一垂,哼了一声:孤儿院倒闭后,我在火车站被院长趁乱丢下了,之后,我阴差阳错遇到了吴家夫妻俩,他们看我可怜又无家可归,就收养了我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那双闪烁的大眼里有一丝贪恋:我还以为我要有爸爸妈妈了呢,谁成想,回到家才发现,他们还有一个收养的女儿,叫做吴真。
  她是姐姐,也比我更早到这个家庭,所以我怕她又羡慕她,好在她是个短命鬼,我来后没多久,她就死了。笑了笑,这个明艳的小姑娘说,吴家是出了名的有钱,我觉得,我的好日子就要从此开始了。
  梅梵瑙见她忽然不讲了,不由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吴霏的笑容渐渐苍白了起来,在这个时候,终于露出了几分属于鬼魅的狰狞来,我福浅命薄,就被烧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