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五三的话, 它后面那只松鼠终于扛不住,僵直着从树上倒头哉下。
五三赶紧跳过去用爪子扒拉着松鼠跳跳:“啊!我的兄弟!跳!跳!啊!”
苏苒之眼睁睁看着原本打算自己爬起来的跳跳被这声又给镇得倒了下去。
如果说前面她还只是被五三的声音给震撼到, 那么看到跳跳的反应, 她陡然想到了另一点——这能将旁人镇住的吼声, 跟白御的虎啸有异曲同工之妙。
虽说五三的咆哮并不如白御刚猛, 但白御的每一次虎啸都极为消耗元气, 五三却可以连续多次‘振声咆哮’。
其实五三吼这么久也累, 它担惊受怕的连续喊了好几句‘我的兄弟跳跳’, 就累得嗓子冒烟儿, 苏苒之和秦无甚至可以透过画面清晰地看到它的悬雍垂。
这可当真称得上是声嘶力竭了。
跳跳在五三吼不出来的时候从地上爬起来, 飞快上树,躺在松子儿堆里,缓和自己受到惊吓的小心灵。
苏苒之则和五三说了几句话,便断掉联系。
宣纸上的碎金渐渐消散,苏苒之将功德之笔握正, 她感觉到里面属于五三的那一道金线多出了些许造化。
其实自从十二道金线尽数回归后,所有金线已经不单单牵引着某一位了,每一道都有沟通天地的威能。
只不过因为苏苒之想起了五三,再加上她是功德之笔认定的主人,才能感知到这么一丝细微的变化。
苏苒之眸光平和,心有所感,在这张山河社稷图上题字——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
春风从窗户溜进,将用镇纸压住的山河社稷图吹起一角,柔柔和和,连风声都无。
那里还有八个字「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一时间,秦无觉得面前的苒苒身上顿生一种虚无缥缈的气质,有些琢磨不透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秦无的注视,苏苒之搁下笔,抬眸看向他。
这一霎那,她又成了秦无所熟悉的苒苒。不过秦无知道,苒苒一定心有所悟,而且她可以自发控制某种强大的力量了。
这是大好事。
苏苒之这次突破没有惊动任何人,这一次分明比前面十几次得到功德金线的收获都要大,却就像这春风一样,轻柔的拂过大地,无声的将银装素裹变为绿意盎然。
而此刻,皇宫内,接连小半年都在不断接见各方‘仙人’的皇帝终于有些疲乏了。
可他还是不想认命,他再次闯入国师的屋子,说:“朕乃大安天子,天命真龙,难道此生再无飞升可能?”
国师像修了闭口禅一样缄默不言。
他不后悔曾告诉过皇帝——找一位‘亲雨之人’,此人与皇帝有些名义上的亲缘关系。如若找到,那将会是皇帝的大造化,同时大安国气运会随即鼎盛,子子孙孙数十辈可继续享太平安康。
四年前他的确察觉到那位属于皇帝的机缘出现了,并给他提了醒。
但当时没找到,这边代表皇帝与那位缘分未到。
后来国师再也算不到什么,便不曾多言。他忠于的从来只是这个国家,他想要守护的也只有百姓。
国师年纪很大了,他活的时间比大安国都要久远。
他从不单独忠于某位皇帝,只是会偶尔顺便提醒一下陛下该掌握住属于自己的机缘。
但能不能抓住机缘,这不在国师的职责范围内。
皇帝并不敢在国师面前大发雷霆。
他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原地徘徊转悠。
“朕按照你说的,将所有名义上亲缘的人都查了一遍,善待了所有人——就连那跟我妹妹长相相似的昭乐,我封她为郡主,让她享受荣华富贵。”皇帝一下坐到国师对面,双肘撑着桌子,欺身向前,跟国师面对面,说,“可她也不是我的机缘。您说说,我的机缘在哪里?”
他的语气几乎是央求的,说道:“您再给我一些提示吧。”
国师与皇帝对视,那双眼睛无悲无喜,倒映着皇帝的急不可耐的丑态。
皇帝完全没察觉,说:“这四个月来,我找遍了大安国但凡有点修为的修士和先生。他们有人确实很厉害,给了我两个提示。要么您说的这个人是我上辈子的兄弟;要么,他就是我妹妹当年游历时,遗落在外的孩子。”
国师眼神倏然凝聚精光。
皇帝看到了,但他更加无力:“这不是大海捞针吗?大安国四万万人口,这么一个个找下去,等朕宾天了也找不到。”
皇帝央求着:“您倒是说说话啊。”
国师说了自皇帝进来后的第一句话:“起初,我算到此人存在,不过是因为‘他’的气运雄浑,且与大安国息息相关。若他带您飞升,可保佑天下数百年再无战事;但如今,天下大局已定,不论您是否飞升,气运都会存在。”
而且越来越强盛。
皇帝如坠冰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得国师屋子。
但他记得自己抬头看那天上的太阳,圆圆的,刺目的,却让他感觉很是寒冷,凉到了骨子里。
——这天下没人在乎他能否长生,能否飞升。
所有人遵从他的意思,不过因为他是皇帝,是大安国气运所向。
他推开内侍们的搀扶,站在原地,双手上举,仿佛要汲取一丝温暖。
“朕坐拥天下,却仍不得长生!”
内侍们全都跪倒在地,额头触地,不敢抬头看陛下。
国师为自己倒了一杯酽茶,用盖子撇去浮沫,苦涩的感觉入喉,才喃喃道:“坐拥天下,万民朝拜,一言九鼎,还不好吗?”
苏苒之重新卷起山河社稷图,将其放在竹筒中装起来。
这回她彻底有了‘万法心生’的感觉,此前发明到一半的‘除尘诀’也茅塞顿开。
此后她和秦无再赶路的话,就不担心路上找不到水源洗澡了。
秦无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继续研究魔气,苏苒之则升起小炉子,在院中继续炼丹。
她心中隐隐有感,道:“这回炼丹的成功率应该会高不少。”
随即,她闭上双眸,开始推演第二张丹方的炼制方式。
与此同时,天问长。
沈姑姑也将可宋一行人带上山,她是外门一个小管事,在门派还算有些话语权。
当她将‘岭南影’的事情并告给力堂山羊胡管事的时候,他一捋胡子,沉思道:“我去请教一下内门陈管事。”
内门陈管事有踏仙途境界的修为,他见到那封信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属于强者的威压。
他当即不敢怠慢,赶紧要请四人上内门问心府去歇息片刻。
“酒仙前辈至今未归,不过倒是给门内传了口信,说不日便归。道友们来得赶巧。”
可宋身后的弟子道:“我们其实来得早,不过耽搁了些时间。能、能拜见酒仙前辈再好不过。”
他们就算平日里大大咧咧,情商还算在线。他们知道山脚下守门弟子并无刁难他们的意思,只是按照规矩办事罢了,因此,自然不会将自己被拦下好几日的事情说出去。
毕竟在天问长里面等,跟在山脚下客栈等无甚区别。
陈管事其实在山羊胡管事找他的时候,已经顺手翻了守门弟子每日的总结,知道可宋一行人来了好几日。
但他也没有责怪自家弟子的意思。
毕竟可宋一行人修为都不高,他能邀请可宋他们去问心府,皆是因为信封上的强者威压。
沈姑姑见事情办成,道别后下山给狐五三买糖吃。
她站在杂货铺门口,找掌柜的要一斤饴糖。
甜味的糕点铺子常见,但饴糖则因为提炼不易,价格昂贵,卖家和买家都不多,因此没有专门的糖果铺子。只能在杂货铺买。
掌柜抱歉的笑了笑:“道长,您来晚了,这位先生已经将所有的糖都买走了。”
沈姑姑‘诶’了一声。
她着实有些惊讶。
小狐狸能来找她的机会不多,每次来都央求着她买糖,但最近六次只要她下山,掌柜的总会告诉她饴糖卖光了。
前五次沈姑姑都没见着那位买完了糖的人,这回她走得快,终于撞上了。
那是一位身着绛红色衣袍的男子,长发如墨,面上看着挺年轻,但沈姑姑平台感知到一股凶险。
——这男子修为可能在踏仙途之上!
沈姑姑想,一次两次她还能觉得是巧合。
但这人次次都在她之前买完糖,那就是不想给小狐狸吃的意思啊……
其实沈姑姑也尝试过在小狐狸找她之前买好饴糖,等着小狐狸来就直接能吃。
但她买好的那些第二日都会被老鼠吃掉,根本等不到小狐狸过来。
沈姑姑之前就觉得不对,现在见到此人,她大概明白是谁出得手了。
她觉得这里是天问长山脚下,此人就算修为高定也不会肆意动手,于是抱拳道:“道友,我想买些糖给我家……小辈,您要是方便,我愿意十倍价格买。”
男人挑了挑眉:“小辈?”
“我与它母亲有故,如今见它一个人孤苦伶仃,便想多照顾几分。”
沈姑姑发觉面前男人身上那股戾气和玩世不恭的气质全消散了,他将所有气息笼回体内,眼神中透着几分沈姑姑看不透的哀伤。
男人在沈姑姑看第二眼的时候敛起眼眸,居然真将手中饴糖分给她。
他说:“五三最近在炼化兽骨的阶段,不能多吃糖,三日最多吃半两。”
沈姑姑错愕,她倏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是谁!
他就是红堇口中的伴侣,可当年红堇分明说她伴侣还没化形啊!
作者有话要说:红堇是五三的母亲,曾经跟沈姑姑一起出生入死的狐狸。
注: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引用自《荀子·劝学》
第203章
沈姑姑拎着糖, 一路心神恍惚,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踩着小碎步上了山。
就连守门弟子跟她打招呼,她都没看到。
守门弟子看着沈姑姑这即将‘飘’上山的架势, 挠挠脑袋, 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