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眉头痛苦地皱着,仰起脖子,像是快要呼吸不过来。可她却紧紧攥着萧承宴的袖子,嘶哑着嗓子吼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
萧承宴眼底露出满意的神色,剑往她脖子上靠:“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太后摇着头,唇瓣颤抖:“不,不……你闭嘴,你闭嘴!”
她想抬手捂住耳朵,可萧承宴却逼着她听,一字一句地听清楚:“你以为萧寒是饮下你的毒酒死的?我今日告诉你他怎么死的,他为了你死的。”
“当年燕南关那一战,他在大雪里将你翻出来,背着你走了三日的路。普通人尚且不能在雪山熬过三日,何况他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以至于寒毒侵体,太医说他最多也就再能活上十年。他花了十年,用近乎残忍的手段培养了萧则,接替他的位置。最后,又选择死在你手里。”
“可哪怕他死了,你还在恨他,还折磨你和他的孩子,我真是有些可怜你。”
太后微张着嘴,眼泪顺着面颊淌下,落在脖颈却是刺骨的冰冷。她摇着头,声音嘶哑:“我不信……我不信……”
萧承宴看着她空洞的眼神,便知道她已经信了。
看着她这般痛苦,他的心情倒是愉悦了几分。杀人诛心,这一回,她已经彻底不能和他斗了。
萧寒当年不敢说出口的事,如今他替他说。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她满是泪水的眼睛,长剑往上提:“若是后悔,便去地下陪他吧。”
哐当一声,血珠四溅,长剑落在地上。
萧承宴眼神一凛,转过身,正看见手持弓箭,靠在门口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蓁蓁:我今天就是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第102章 未来
屋内安静了一瞬, 躲在柱子后的洛明蓁看到门口的人,惊喜地睁大眼。可这屋里的局势太紧张,她扯着帐子, 又默默把嘴闭上,眼神却是紧紧跟着不远处的萧则。
他沉默地站在那儿, 右手握着弓,银制面具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 目光掠过角落里的洛明蓁, 看到她安然无恙, 他也便收回目光, 冷冷地看着一脸意料之中的萧承宴。
站在萧则身旁的中年男人,一身戎装, 金甲银盔。冷眼扫过屋内的人,高高抬起右手:“玉玺在此,如见陛下。摄政王带兵入宫, 挟持太后, 意图谋逆, 罪无可恕。臣裴世安代陛下之命, 捉拿逆贼萧承宴。尔等束手就擒, 还可酌情发落, 负隅顽抗者,立斩不赦!”
话音刚落, 屋内却响起一阵笑声。
“果然,本王还是低估了你。”萧承宴的手掌被一枝箭矢射穿,鲜血顺着指缝落下,他却只看着萧则,“你故意设计被本王擒下, 又让裴世安诈死,实则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露出破绽,好坐实我谋逆之罪。”
他笑得胸腔都在震动:“为了拉本王下马,你连自己都命都能赌,还真不愧是萧寒一手栽培出来的。”
萧则单手负在身后,黑色宽袍垂在腰间:“有这么多话,还是留着去诏狱说吧。”
一旁的裴世安得了指令,指着萧承宴:“来人,拿下他!”
几个将士出列,一左一右去架住萧承宴。
宫中的叛军都被裴世安带领的大军拿下,如今萧承宴是彻底大势已去。似乎是知道这一点,他并未反抗,由着那几个人将他锁住。
他被按在地上,却仍旧高昂着头,看向萧则身旁的十三:“梨月白也放过了你,看来本王此时,是真的众叛亲离了。”
十三像在看一个死人:“你早就该死了。”
萧承宴笑了起来,手掌上的鲜血还在往外渗:“成王败寇,历史本就是胜利者言说,若今日胜的是本王,你们才是乱臣贼子。”
萧则抬了抬手,裴世安便差那几个侍卫将萧承宴压下去。路过萧则身旁时,萧承宴硬生生停了一下,侧过头看着他脖颈上掩盖不住的暗红色花纹,笑道:“萧则,本王输了,你也没赢。”
杀心蛊是没有解药的。
萧则神色未变,一旁的裴世安皱着眉头,怒斥:“还不将这个逆贼压下去。”
侍卫手下用力,将萧承宴拖下去,远远地,还能听到他的笑声。
裴世安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收回,转头恭敬地看着萧则:“陛下,那些羁押的叛军该如何处置?”
他心里清楚,按照萧则以往的性子,自然是一个不留,他这么问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萧则扫了一眼柱子后的洛明蓁,淡淡地道:“按律论处,弃械投降者,从轻发落,牵连较重者,流放。”
裴世安一愣,瞧了萧则好几眼。陛下今日竟然如此仁慈?
不过这也是好事,以仁德治下,方是长治久安之策。
他点了点头:“臣领旨。”说罢,他便领着将士往着宫门而去。十三瞧着了一眼洛明蓁,还有屋里的太后等人,什么都没说,抱着断刀转身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雨势渐弱。
萧则看向瘫坐在地的太后,眼神空洞,像是冰冷的木偶,眼珠一动不动,整个人摇摇欲坠。只有唇瓣微张,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一道阴影拢在她身上,她始终无动于衷。萧则伸手,面无表情地将她扶起来,又为抬手要为她扶正发髻上的凤钗。
太后一把握住他的手,瞪大了眼看着他:“萧承宴在骗我,他在骗我,你告诉我,他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萧则看着她握在自己臂上的手,轻轻将她的手脱下:“他没有骗你。”
太后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她甩开萧则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抱着头:“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萧则没再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她。
她已经信了,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淡淡地道:“他已经死了,真相如何,又能怎样?”
萧寒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是一个难得的帝王。不管当年他有什么样的苦衷,一切都随着他的死消失了。
旁人爱他也好,恨他也罢,他已经不能再知道了。
太后眼里涌出泪水,面上却是在笑,只是那笑有些苦。
“是啊,他死了,已经死了六年了。”
她笑得越发不能自已,单手覆在面上,泪水从指缝渗出。
恨他也好,爱他也罢,一个死人,又能如何?
“娘娘。”福禄往前一步,抬手扶住她,眉头紧皱,却又像被鱼刺卡住嗓子,什么也说不出。
太后踉跄几步,偏过头瞧着他,眼泪顺着下巴淌下:“这么多年,苦了你了,哥哥。”
福禄身子一僵,没忍住痛哭了起来。
洛明蓁看着太后和福禄,眉尖紧蹙,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她正想着,脚步声落在她身侧,抬起头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没事了,走吧。”
她抬了抬眼,正对上萧则温和的眼神,半晌,笑着“嗯”了一声,握住他的手。
萧则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九华宫。
暴雨已经停了,身后的屋子却埋在黑暗里。洛明蓁靠在萧则身旁,满目高台楼阁,因着大雨的冲刷,原本厮杀的痕迹都被洗掉,整个皇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恍然如梦。
一切都结束了。
萧则偏过头,看着身旁的洛明蓁,见她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唇角不自觉浮现出几分笑意:“这几日,可有害怕?”
虽然他知道十三会保护她,他还留了圣旨,可一个人经历这么多事,又怎么会不害怕?
洛明蓁抱着他的手臂,重重地点了点头:“怕,都快怕死了。你不知道,摄政王差点杀了我,还好我当时脑子转得快,不然就交代在那儿了。”
萧则看着她一副求表扬的样子,抬手将她抱在怀里,眉眼低垂,眸光渐渐温柔:“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一直都很好。”
洛明蓁靠在他怀里,轻哼一声:“那当然了,不过你也是,做戏做那么真,要不是裴将军派人告诉我真相,我都差点吓死了。”她的声音低落了几分,“我还以为我哥哥他真的在骗我。”
“不做真,瞒不过萧承宴。”萧则拍了拍她的背,“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洛明蓁抬起头,推了推他的肩头:“日后再这样吓我,我可……”
她正说着,却看见他肩头湿润了些,她眯了眯眼,抬手要去触碰他的肩,可手刚刚抬起就被萧则握住。
她皱了皱眉,眼睛盯着他的肩头:“你怎么了?快给我看看。”
萧则将她的手放下,淡淡地道:“没事,只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洛明蓁不信,可手被他握着动不了,只能皱着眉头:“你肯定又在骗我,上回我哥哥的刀插在你肩上,都穿过去了,怎么可能没事?而且你还落在摄政王手里,他肯定不知道想着什么法儿折磨你。”
她说着,眼眶红了红。
这几日,她都在担心他,哪怕知道这只是他的计划。可萧承宴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萧则轻笑了一声,用手指碰了碰她的面颊:“别胡思乱想了,我真的没事,已经让太医看过了。”
听到太医替他诊治过,她才稍稍放下心来,又瞧了他的肩头一眼:“你要是有哪里受了伤,可别瞒着我。”
萧则点了点头:“嗯,一定。”
洛明蓁这才抬眼看着他:“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儿了,我和……”她像是想到什么,脸突然就红了起来,手指攥着衣袖,没好意思再说下去。
萧则见她脸上红透,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么?”
洛明蓁一噎,小声地开口:“不是……”她点了点头,又立马摇头,最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萧则皱了皱眉:“肚子疼?我让人去宣太医。”
洛明蓁微睁了眼,见他真的准备去让人传太医,赶忙扯住他的袖子,娇嗔一声:“你,你真是呆瓜。”
萧则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
洛明蓁见他怎么也不明白,跺了跺脚,往前一步,勾住他的脖子。红着脸,在他耳边难为情地道:“你,你要当爹了。”
她说完,飞速地低下头,埋在他胸口里,不好意思看他。
可头顶的人迟迟没有动静,周围的空气仿佛停滞下来。良久,洛明蓁慌乱地眨了眨眼,心下犯嘀咕,难不成他不喜欢小孩?
她皱着眉,没忍住抬起头,却只看见萧则愣在原地,眼神定住,久久没有眨眼。
洛明蓁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阿则?你在干嘛呢?”
怎么不说话?
萧则喉头微动,眼珠慢慢下移,看着洛明蓁,半晌才迟疑地开口:“你,你刚刚说什么?”
他抿着唇,连呼吸都比平日里放得更轻一些。
洛明蓁头一回见他这样愣住的样子,噗嗤笑了起来,踮起脚尖,将唇靠近他的耳畔,一字一句,慢慢地道:“我说你要当爹了。”
萧则滚了滚喉头,又重复了一遍:“你再说一次?”
洛明蓁被他气得连害羞都忘了:“你要当爹了,当爹了!”她鼓着腮帮,白了他一眼,“我又不会拿这种事骗你,你还不相信……”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被人用力地抱住,生生让她忘了要说什么。
萧则紧紧搂着她,搭在她背上的手指都在颤抖,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直至感受到怀里的温度,他才回过神,闭着眼,笑意从嘴角蔓延到他的眼尾、眉梢。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整个人都在颤抖。眼尾慢慢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