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瑾心想都装到这里了,横竖什么脸面都没有了,所幸再无赖再不要脸一点好了。他道:“阿昭,为师一直隐瞒了你一件事情。”
阿昭问:“……什么事?”
卫瑾说道:“为师……怕黑,你留下来陪我。”
怕怕怕怕黑?!师父怕黑?!
阿昭诧异之极。
她和师父相处了这么多年,她竟然没有发现师父原来是怕黑的!阿昭说道:“那……那阿昭等师父睡着后再离开。”
阿昭在卫瑾的榻边坐下,心想第一次见到师父生病,没想到师父生起病来就跟五六岁的孩童一样。
卫瑾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片刻后,在阿昭以为卫瑾已经睡着了,正要悄声地离开时,卫瑾忽然道:“阿昭,你在想什么?”
阿昭下意识地便回答道:“想修儿的下落。”
卫瑾说道:“修儿有可能在宛后的手里。”
阿昭也是这么想的,今日从桂芳嬷嬷口里得知了那些陈年往事后,阿昭便觉得修儿一定是在宛后的手中。阿昭点头道:“兴许林福也会知道修儿的下落。”
蓦地,阿昭一怔。
她看向卫瑾毫无睡意的脸,似是想到什么,她双眼一眯,问道:“师父是如何猜出来的?”
卫瑾道:“为师今日和宫人打听了不少事情,从而推断出来的。”话音未落,他眼前晃过阿昭的手,下一刻阿昭的手里多了一块扇坠,扇坠下还拖着一把折扇。
阿昭声音微冷。
“师父在骗阿昭,是不是?师父根本没有得病,对不对?记不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是骗阿昭的,对吗?”
阿昭十分懊恼,想到方才自己着急的模样,阿昭心中的怒气在一点一点地集聚,到最后轰的一下,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阿昭……”
“对还是不对?”
卫瑾沉默下来。
阿昭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卫瑾跳下床榻,急忙抓住阿昭的手,“阿昭,为师……”
阿昭打断卫瑾的话,“师父从小就告诉阿昭,不许骗师父。可现在师父对阿昭做了什么!师父一直在欺骗阿昭!你让阿昭以后要如何相信你!放开我的手,我现在很生气!”
卫瑾微微用力,将阿昭扯入怀里,他用力抱紧阿昭。
“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做才能把你留在身边……”
“你莫要生气,是我不好……”
“阿昭,为师……不想放开你。我也不知从何时起,再也不想追求大成之境,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阿昭。”
明知阿昭是自己的劫数,可他现在只想万劫不复。
阿昭不为所动,她说:“说完了么?”
她冷静了下来,用力推开了卫瑾,“师父只是一时为情所困,等师父想明白了就知道现在自己只不过是执念而已。夜深了,阿昭乏了,还请师父以后莫要再捉弄阿昭,阿昭……受不起。”
门重重一摔,阿昭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卫瑾摸摸发疼的心口。
……又被拒绝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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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宫里假山无数,其中有一处假山上建了一座五角凉亭。在凉亭里,可以将大半个宛宫的景色一览无余。秋末的清晨微微有些冷,五角凉亭上的几盆秋菊有露珠缓缓地落下。
枚兰递上一个手炉。
宛后捧在掌心里,瞥了下凉亭下在修剪花枝的宫人,说:“怎么还没有来?”
枚兰说道:“娘娘,平日里谢公子都是这个时候经过此处的。从祥云殿出来,到王上的书房,这是必经之路。兴许今日……有什么事耽搁了。”
打从谢年入宫后,宛王日日召见谢年。
如今朝廷里皆知谢年极得宛王的重视。
想到此处,宛后不由捏紧了手炉,她眉头紧蹙。
枚兰小声地道:“奴曾经远远地瞧过谢公子一眼,娘娘,真的与当初的玥夫人有七分相似呀……”
宛后剜了枚兰一眼。
“住嘴。”
就在此时,一道墨蓝的身影渐渐落入宛后的眼里。
少年郎不但没缺胳膊也没缺腿,而且还生得极其俊朗,那张该死的脸果真与那贱人有七分相似!真是冤魂不散!
精致秀丽的比甲在手背留下了一道红痕,枚兰看得触目惊心,连忙说道:“王……王后娘娘,凤体为重呀。”
宛后抿紧唇瓣,半晌,她才说道:“已经查清楚了?”
枚兰说道:“回娘娘的话,谢公子的父母原是宛人,后来因不得王上重用离开了宛国,去了丘国。而且……谢公子的生母是……是玥夫人的表妹。”
宛后忽然道:“当真是贱人的表妹?”
枚兰道:“千真万确。”
宛后的双眼微眯,她悄声吩咐了枚兰几句。待枚兰离去后,宛后缓慢地从绣墩上坐起,她负手眺望着远方。云破日出,朝阳的光辉照亮了宛后唇边的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表妹,哼。
☆、49
那一夜过后,阿昭见到卫瑾时便总是面无表情的。卫瑾思来想去,最终觉得要改变目前两人之间的关系,得先把宁修找回来。
阿昭为了徒孙,这些时日处处奔波,但也毫无头绪,宛后那儿跟无缝的墙一样,怎么钻也钻不进去。
一日,谢年得到了林福的消息,他在祥云殿里转了一圈,也没有见到阿昭,遂问了一个正在扫地的宫人。谢年走去庭院里,果不其然,一身红裳的阿昭正在树下练剑。
“阿昭。”
谢年走了过去,阿昭停下动作,刚想伸手擦去额上的薄汗时,谢年递出一方帕子。阿昭弯眉一笑,“看来阿年已经恢复心情了。”
谢年道:“这几日我也想通了。倒是阿昭你,这几日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可是在担心王子修?”
阿昭叹道:“都这么多日了,还是没有修儿的消息。”
谢年道:“我想王子修现在并无生命之忧,你且放宽心。若他当真在宛后手中,以宛后的性子,是不会杀他的。宛后杀尽宛国的各位王子,无非是担心宛王驾崩后,新王登基,自己的权势不再。如今宛国里只剩下王子延,据我所知,王子延最近私下里结交了不少朝中重臣。王子延太过难以控制,宛后再三思量之下,定会选择没有任何势力且生母已逝的王子修。”
顿了下,谢年笑了笑,“说起来,阿昭的徒儿与我也算是有血缘关系。”
阿昭一怔,转眼一想又笑道:“的确是。”
谢年说:“对了,我已是查到了林福的消息。”
谢年看了看四周,见并无宫人的身影,方轻声道:“林福是陈国公的远亲,陈国公在朝中的势力不少,朝中又不少人暗中拥护陈国公。”
阿昭蹙眉,“陈国公是……”
谢年道:“陈国公是宛后的父亲,也就是宛王的国舅。”
阿昭惊讶地道:“岂非是外戚权重?宛国中的王子一个接一个地死去,难不成宛王就不曾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她第一眼见到宛王,只觉宛王是一个威严的君主,看起来并不像桂芳嬷嬷口中所说的那样无能。
谢年仿佛看透了阿昭心里所想,他道:“这些日子来,宛王日日召见我,从宛王的谈吐中所看,宛王不像是一个容易被糊弄的人。”
他的眼里有睿智的神色,并且还有几分冷情,完全符合一个君主所为。
蓦然,两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四目相望,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所想。
谢年嘴里吐出两字。
“钓鱼。”
阿昭颔首,“等待最佳的时机,方能钓上最鲜美的肥鱼。”
两人相视一笑,谢年道:“阿昭不仅与我嗜好相近,且还与我心有灵犀呀……若是我能找到我的双生妹妹,兴许也会跟阿昭一样。”
谢年忽然蹙起眉头,他说道:“那一日桂芳嬷嬷并不曾提及我的双生妹妹一事,想来有什么隐情在其中。阿昭,你可愿陪我去冷宫一趟?”
阿昭道:“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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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凤殿。
一道黑影悄悄地窜入,出现在宛后的身前。黑影是陈国公的暗卫,名字唤作黑影。黑影跪在宛后身前,“王后娘娘。”
宛后对黑影突如其来的出现早已习以为常,她眼皮也未抬,说:“可是父亲有什么事?”
黑影说道:“请王后娘娘早日解决了王子修。”
宛后道:“此事不急,你且转告父亲,明延已有二心,是匹野马,一旦脱缰便再难以掌控。反倒是明修,比较容易掌控。”
黑影迟疑了下,问:“可如今王后娘娘已经与明修撕破了脸……”
宛后淡淡地说道:“这宛宫里没有永远的敌人,你去回禀了父亲罢。”微微一顿,宛后又说道:“而且……留一个明修下来,以后兴许还会有益处。”
谢年此人,与当年的贱人太过相像,十有八九就是那个贱人的种。
谢年已是名扬三国,要对付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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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了离去后不久,枚兰匆匆进了来。宛后问道:“可有问出什么来?”
她从衣襟里摸出一封信,“王后娘娘,这是林大人让奴交给您的信。王后娘娘想知道的东西,林大人都在信里写上了。”
宛后拆开信封。
片刻后,宛后点了根蜡烛,信笺也渐渐烧成灰烬了。宛后的神色微冷,“果真是贱人的侍婢,竟敢装疯卖傻欺骗本宫。”
枚兰诧异地道:“王后娘娘是说冷宫里的桂芳嬷嬷?”
宛后轻哼一声,“本宫要在今夜戌时前见到桂芳这贱人。”
枚兰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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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一回谢年与阿昭两人进冷宫可谓轻车熟路。不多时两人就已是走到了上回桂芳嬷嬷带他们进去的耳房。
刚要进去时,阿昭忽然一把拉过谢年,迅速走到另一边的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