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顾终离。
在昨天之前，我有个怪毛病，我喜欢忘记事情。
但现在，我已经好了。
睁开眼，没有忘记自己是谁的感觉，真好。
枕边上，是玻璃做的盒子，里面那一团小小的灵魂，据说也是我的朋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但是魂淡说了，会陪我一直收集起来这些破碎的灵魂。直到，收集完了，我心口再也没有波动为止。
除去昨夜和前天，今天，是第三天。
没有忘记事情的第三天，昨天那个叫做凌若初的，虽然是我的朋友，但是她好像一点都不像帮助我，也没有再来。
魂淡说，她不会来了……
我问魂淡，莫千修是谁，他也不告诉我，唉，好烦闷啊。
“嘿，早！陪我一起去工作？”
我睁开眼，对着那团玻璃里的东西说完后，它动了动。
起床简单洗漱后，我发现，顾医生并不在。魂淡在厨房，他做的东西，味道很熟悉，但是我却不记得在哪儿吃过，琢磨着，肯定是我忘记了……一定是以前吃的吧。
（心魄是千修的，做的味道，自然也是千修的味道，而千修继承厨艺，来自于莫远。）
“起来了。”
魂淡没有回头就知道我进来了，淡淡说道。
我把玻璃盒子放在桌上，他手上没有停下动作，娴熟的翻炒着锅子里的东西。
他系着围裙，看起来也是个居家好男人。
“感觉怎么样？”
他将锅子里的东西盛出来，金灿灿的，香气扑鼻诱人，我肚子一下就饿了。
“你做的是什么？”
我答非所问，他一手端着盘子，没有戴面具的他斜睨着我，把一个东西丢过来，我顺手接住时，他道：“鸡蛋。”
我看着手里的圆乎乎的东西，“这个东西能吃？”
“不仅能吃还能孵出鸡。”
“鸡？是阿婆家的鸡吗？”
昨天，我们铺子旁边的储婆婆家的大公鸡，跳到了我门铺子门口。
还是我给送回去的。
我问完后，他愣了一愣，然后，他给我解释了鸡和蛋的问题……
那些问题，他一说，我脑袋里就明白了。
我想这些事情，应该是我以前就知道的，所以才一点就透，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他也没说。
“最后一个问题……”
我舔舔唇，咽咽口水，看着盘子里金灿灿的鸡蛋，真的好想吃啊！
但是，不解决问题我实在吃不下！
我抬起头看着魂淡，魂淡亦是眯着眸子，大有一副“我今天教不会你，我就不吃了”的严肃表情。
呼，原来我和他都一样的心情啊！
我深吸一口气，亦是本起脸，蹙着眉，十分严肃的看着他——
“魂淡，你告诉我，到底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闻言，他手中的筷子“啪”的一下落在桌子上。
我看着他捡起筷子，盯着他的眼睛，可他竟然没有回答我，我有些疑惑的喊着他的名字，“魂……”
但是我还没说完，就被他历呵一声——
“闭嘴！吃饭！”
“你还没回答我呢……”
“食不言饭不语！”
“……”
好吧，最终鸡和蛋的问题他也没给我解释，我本来揣着这个问题很烦，但是，毕竟我自己不知道，人家说是愿意说，不愿意说，那我——只好作罢！
在去古董铺的路上，一路上都是雪花。
我抱着玻璃盒子，听他给我解释着雪花是怎么形成的，又是哪儿来的……
半响儿，他似乎也烦了，突然转口道：“你手露在外面，凉不凉？”
我听的正起兴呢，“你继续说啊，水蒸气遇上冷空气什么的……”
“我问你凉不凉。”
他没有回答我，我只好道：“还好。”
“下次别带出来了，放在家里，晚上回去吃过饭再带你……”
魂淡说到一半我皱眉打断他道：“可我不想把它丢下，你不是说他也是我的朋友吗。”
“他孤零零的在家多可怜啊！”
“顾医生好像也不在的样子……”
刚才吃饭都没看见呢。
魂淡没回答，突然喊了我的名字：“顾终离。”
“哎？”
我抬起头看着他，冬日的早晨阳光照在雪花上，白白的一片，他的脸，也很白。
“没什么。”
他突然间，心情很好的样子，大步往前走去。
“魂淡，你喊我干嘛啊？”
“没什么，快走了……”
“你还没说完呢，为什么会变成雪花啊……”
“……”
古董铺子一开门，我们就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想不到，竟然是储婆婆。
“神算子，我家孙女儿又发烧了，能不能……”
她的孙女叫楚储，真可怜，大年三十就病了。
据说她父母在她出生时就死了。
“我说过，她命格如此，到了十八岁，自然有人破解，死不掉。”
魂淡冷冷说完后，就去茶道桌子边坐下，开始煮茶了。
“好吧，那……那就不打扰了。”我看着储婆婆离去的苍老背影，皱了皱眉，“魂淡，我们不能找顾医生帮忙吗？他去哪儿了？”
“他忙得很。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病人。”魂淡坐在茶桌前的模样，真是极为好看的，我凑过去，道：“魂淡，那你会不会治病呀？我们要善良一些啊！善有善报的！”
我坐在茶桌边看着他，他头也不抬道：“顾终离，你记着，善良很少人会感激，得到帮助的人，只会得寸进尺。”
“那个储……总之，是她自己的问题。”
我微微一怔，我是知道善良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的。昨天，我帮储婆婆把公鸡送回去她夸我善良了……
“所以你是在教我不要善良吗？”
我皱了皱眉。
他眸含着淡漠，用沸水洗着杯子道：“是的，这就是现实。”
“可储婆婆是好人啊，你不是说要对好人好，坏人坏吗？”
昨天他还说的话，今天就出尔反尔了。
我皱着眉，很不喜欢这种出尔反尔的感觉。
他洗好杯子后，茶也煮好，一边倒着碧绿的茶汤，一边对我道：“人没有好的，只是坏的程度不一样。”
他给我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
我听着他的话，心口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似得。
旁侧，灵魂在波动，我看过去，道：“你看，咱们的朋友也觉得你说的不对。”
魂淡没说话，自己喝着茶，表情享受，“今天把书看了，那些字，你应该认得。”
随着他手指着的地方，我看见了一整排的书，最上面的是——
“百科全书？”
下意识的读出来后，我有些欣喜，我果然认得那字的。
他点点头后，微笑道：“有不懂得，来问我。”
“好！”
我这一看就是好一会儿，直到来客人买灵符，我才去数钱。
基本上一停下来，我就在看书，看书看着看着我就入了迷，我太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了……只是，我和他相处久了，竟被大家认作了是他的女友。
“魂淡，女友是什么？”
在储婆婆那儿溜达一圈后回来，我看着魂淡。
魂淡执笔画灵符的手，微微一顿，看着我道：“谁说什么了，说的人没告诉你么。”
“我只想回来问你。”
我说完后，他唇角微微一勾，给我解释完女友的意思后，我有些沉默，许久才道：“那你的女友呢？”
“嗯？”他微微一怔。
“你的女友，我怎么没看过？你说，我们是特殊的人群，那她也是吗？她在哪？”我知道，我们是堕仙，我知道，我们是另类，百科全书上，都没有我们。
魂淡沉默许久后，道：“其实，我喜欢男人。”
我：“……”
他：“……”
在我怔怔呆滞的目光下，他笑出声来：“骗你的。顾终离，你怎么就知道我有女友？”
“因为……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说完后他突然道：“我的女友以为我死了。”
“啊？”我睁大眼错愕的望着他，“怎么会这样啊！”
他放下笔道：“因为我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我知道她不会爱我，所以，我在死后安排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我只希望——她不会忘记我。”
“我只想让她记住我。”
“这就够了。”
“或者说，她不忘记我，就行了。”
闻言，我突然间觉得鼻子有些酸。
“那她现在在哪？”
“远在天边。”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我以为是在天上，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堕仙的意思。
“那她知道我吗？你为什么假死？”
我心里有些不安，他似乎知道我想什么，对我道：“放心，和你无关。你钱数完了？”
“嗯。”
他好像不想写了，起身道：“走吧，回家吃饭，吃完了……带你去收集魂魄去。”
“唔，好。”我抱着玻璃盒子，和他朝着家走，“对了，魂淡，那你都安排了什么让她不要忘记你？”
外头下着大雪，他撑着伞，在路灯照映下，有些深邃的眸子目光莹莹，声音很是迷人，酥酥的：“你想知道？”
“嗯！”
他却不肯说，狡猾的拐了个弯：“等你病完全好了，就知道了。”
“喂你……”
“快走吧！”
晚上的饭菜依然是他亲手做的，我也想做试试，却被他强行命令坐在椅子上。
我看着他的背影道：“其实，你想没想过，你的女友可能很伤心。”
魂淡直接道：“她不会的。”
“唔？”
我见他关了煤气，回头看着我。
“因为我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事，我也不奢望她喜欢我，我只需要她好就够了。还有……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他笑眯眯的，但是眼眸里没有波澜。
“我……”
我又哪里招惹他了么。
“快点。”
他表情淡漠的像是个陌生人，我是不是踩到地雷了？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转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他低着头，表情很难看。
自此之后，我再未敢提过。
好在，吃饭时，他又恢复了嬉皮的魂淡，道：“多吃点，瘦的跟个竹竿一样！难看死了。”
他说完后又加了一句，“不对，竹竿是圆的，你是扁的。”
气氛这才恢复了。
……
水足饭饱，我抱着玻璃盒子，和魂淡走在月色下。
外面的天空美的醉人，无数的星星和许愿灯，我朝着心口感应到的灵魂方向走去，边走边道：“魂淡，我们也去放一个吧？”
他表情带着迷离，语气却很坚定。
“不放。”
我皱着眉：“为什么？”
他往前走去，背影修长道：“不想。”
我看着他阴晴不定的态度，有些无奈，明明是他说了要带我看灯的啊，骗子，骗子……果然是骗子！
那天他就说自己是骗子，哼！
我跟在他后头，在心里数落着他，可他突然停下，我猝不及防撞在他背上，他一手扶住我，一手抓着我险些掉落在地的盒子，看着我身后道：“找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