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答应得爽快,结果是一开始就不打算遵守吗?”
滚滚铅灰的乌云上,身着戎装扛着黑杆枪的火荒神遥望从下方如鸟群一般飞上来的黑点,口中不屑道。
她身边环绕的,是和她一样从当初假天洋手下投奔黑伽罗的邪神,一个个都披坚执锐,她的黑杆枪上系着鲜红的三角旌旗,旌旗被罡风吹得几乎平展开,远看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之花。
“毕竟当初出手答应的,并非沧澜修真界,只是玉衡老祖一人而已。”
与她遥遥相对的另一边,漆黑的云端被呼啸飞过的闪电照亮,御峨领着那些被魔染入魔的修士站在彼方。
火荒神看了她一眼,仿佛不忍直视一般,立刻就移开了视线。
去年御峨当众说出玉衡老祖乃是沧澜第一美人,玉衡老祖没表示什么,玉衡道却是恼羞成怒,群起而攻,硬生生追杀御峨一个多月,才让御峨逃回到黑伽罗身边。
这一个月的追杀仿佛打开此女身上某种奇妙的开关,境界提升极快不说,另外一件事在沧澜已经是举世闻名。
“……就算是赤姘道出身,你这么裸奔出门也不会有半点羞愧心吗?”
虽然女人身到底男人心的火荒神每次都要被她吓掉眼珠。
“哦?”御峨媚眼如丝看她,“火荒神觉得,这样的我不美吗?”
哪怕是据说文明开化的地球,这样出现在公众场合,也是会被警方以违反治安管理而拘留,而且郁娥身材是真正的好,火热夺目,火荒神偶尔瞥过一眼,都觉得那一对胸器要跳进她眼中。
于是她只能讪讪不去看,板起脸长啸而起。
“布阵——!”
披坚执锐的邪神们应和而出,早早排练好的阵法瞬间铺展开来,头顶奔腾倾泻的滔滔天河,呼应着天河周围闪烁的明星,引动天辰之力,布下层层杀机的阵法。
地上的凡人只能看到,阴沉了一年多多,雨水不歇的天空突然群星闪烁,如一张大网,将那些飞驰向上的流光网住。
“还算看得过去嘛。”御峨笑着道,“尔等邪神中没有阳神境界的,能做到如此,真的不错了。”
火荒神懒得看她一眼,早就持着黑杆枪,一马当先领着众邪神下去厮杀。
她手中的黑杆枪不知经过多少次祭炼,随着火荒神激昂的心情从冰冷的黑色变为如烙铁一般的橙红,那一面旌旗当空劈下,直接化为一片火海,将大半边天空笼罩。
御峨手臂环胸,一手托住下颌,眯着眼打量。
“美神,”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入魔元神问她,“我们不动手?”
御峨瞟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黑伽罗将领兵之权分给她与火荒神二人,玩弄帝王心术,引得她和火荒神的下属在争夺战功方面,心思尤其高涨,火荒神对这一点不管不顾,她却不能。
“太奇怪了啊。”御峨低声喃喃,“仙道不是在忙撑天柱么?怎么会此刻动手?”
毕竟神道还未将沧澜的天地修补到能成功引起仙劫的境地,这个时候发起进攻,莫非是想要打一场耗时战?一直打到神道将天地修补好?
应该不是,毕竟这样的战斗,一不小心,也会对天地法则的修补造成妨碍。
她思考间,邪神借助星辰之阵,成功拦截大部分杀上九天的修士,然而大剑主一人就摧枯拉朽一般直接杀入,那些邪神根本不能阻挡他分毫。
如今剑道,通常分为快剑,力剑,和杀剑,快剑者相信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力剑者认为大巧不工,任你邪魔外道,我自一力破之,杀剑者以杀心威慑,持剑只为杀而已。
大剑主便是力剑大成者,一剑祭出,无半点花哨,剑光冲天,隔着千里距离,直接穿破星辰大阵,竟然是直接扑到后方的御峨面前。
如霜剑光下,星辰之光也黯淡无色。
这一剑仿佛要把整条天河拦腰而斩,御峨只来得及瞪大眼睛,而站在她身边的那入魔元神到底是懒得听她这样一个小辈的命令,直接祭出法宝去挡。
“小娘们终归不可靠,诸位,随本座下去厮杀!”
这位元神真人一声令下,所有入魔修士跟着他一起冲入阵中,刹那间星光四溢,化为宁静星海,将所有人笼罩。
那入魔元神一人上去阻拦大剑主,却是第一剑被人劈碎法宝,第二剑被人削了首级,第三件神魂俱灭,身死道消,不存天地。
御峨暗啐一口。
“这老匹夫倒是心狠手辣……”
人死的那么快,根本是逼她上前啊。
御峨如今也有阴神的修为,幻魔铃音用得出神入化,但领教过小剑主剑锋的她半点也不想去大剑主手下走一遭,左右环顾一眼,见到无人注意她,便寻了个机会,咬咬牙悄悄跑路。
天河上,枯坐的天洋骸骨在黑伽罗这些日子的祭炼下,越发巨大,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其上灯火点点,乃是魔气凝结而成的魔火,临着星空下的天河,仿佛真是一座不夜城。
御峨顺着白骨铺做的道路走入这骸骨城中,穿过整齐排列的肋骨,走到胸腔中。
胸腔中,有一个巨大的肉块蛰伏,黑伽罗所化的黑雾缠绕在肉块上。
肉块已经腐烂了一半,但在黑伽罗这些日子贯入真元祭炼中,偶尔也会跳动一次。
御峨神色不动,唯有睫毛微微颤了颤,上前一步,躬下身恭敬道:“黑伽罗大人……”
缭绕肉块上的黑雾一顿:“你又有何事?”
“那位您亲自魔染的真人,根本不听妾身的话,妾身还未下令,就带着其他人下去抢功……”
“如果你管不住他,那就将领军之位让给他。”
黑伽罗回答的格外无情。
群魔的行事一向如此,弱者只能被强者践踏。
御峨顿时因为羞愧难当而抽泣了一声,眼中水波潋滟,眨眼就要落下泪来。
她抬起那张苍白小脸,双眼因为泪光的原因格外水润,鼻尖微红,惹人怜爱,就这样上前一步,无比娇弱地向肉块倒下去。
那个姿态是再明显不过地投怀入抱,连黑伽罗也诧异片刻,修士终归不比凡人,大多数一心大道,哪有那么多献身的男女。
“倒也没想到你能做到如此……可惜火荒神早就将你是间谍的事情报告与我了。”
黑雾抖动着冷笑,看着御峨因为震惊而抬起头。
那伴随她从魔道走到神道的法宝红绸自她手心飞出,才探出一个角来。
御峨震惊归震惊,动作并未停,红绸飞舞而起,仿佛凤鸟纷飞的翎羽,在这天洋尸骸的胸腔中翻飞,刹那就像包粽子一样将跳动的肉块包的严严实实。
但下一刻,黑雾从红绸相连的缝隙中泄露而出,张牙舞爪大笑。
“这是赤姘道掌门专门为你重新炼过的?阴阳逆转之道的确精巧,但从你这一个美神手中使出,实在是太不伦不类了。”
说完黑雾化作一个浅薄的人形,张嘴咆哮。
“让我教你什么叫阴阳逆转!”
话音落下,御峨手中的红绸染上黑色,这赤姘道掌门以御峨曾经法宝的碎片重新炼制,特地打造的净化法宝半点作用也没起,便化作了沉沦魔染的法宝。
黑雾抡起黑绸一甩,将御峨甩开。
飞出去的御峨直接撞到天洋大神的脊骨上,腐朽的白骨洒下大片骨屑,落得她一声灰白。
很快从骨头间冲刷而过的天河河水将她一身洗净,全身赤.裸的御峨呛下大口河水,只能转为内息呼吸爬起,还未抬头,便看到黑伽罗以黑雾化作一个虚幻的影子,黑靴的脚尖出现在她脸边。
天魔此刻的笑容格外蛊惑人心,哪怕是御峨自己做得也不会比他好。
“的确是尤物啊,”黑伽罗冷眼看她喘息,“不过对于修道之人,美貌是最没有用处的吧?”
“呵呵……”
御峨将水吐干净,抬起脸来。
这回她面上不带任何伪装,虽然落在下风,依然也不正眼看天魔。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当间谍——”
黑伽罗挑起眉,不以为意看着御峨重新抓起已经化为黑绸的绸带。
御峨飞身而起,手持黑绸如同持剑。
“——毕竟,你炼化天洋骨骸时的模样,实在太丑了啊!”
这并非御峨一人的长喝,另外一个女声同时呼喊。
不知何时潜入天河底部的火荒神终于找到她一直寻找的东西,用力将那把历经千年依然不减寒光的长剑从乌云一般的河底拔出。
那是……当年素一仙君给天洋大神的穿心之剑!
火荒神瞥一眼那手持长剑,坐化在天河中的某位仙君,连感叹也来不及,那把寒光剑就从她手中脱出,化为一道流光,眨眼上窜八百里。
“你也背叛我!火荒神——!”
近乎和天洋的骨骸融为一体的黑伽罗拍出一掌,直接将火荒神从天河打向凡间。
火荒神落入南海,天河的河床上顿时洞开一个大口。
这一年里,天河之水已经从浅灰色逐渐变为如墨一般的黑色,此刻河床洞口大开,黑水化为天雨直接落下。
凡间已经阴雨连绵了一年有余,哪里还经受得住这般大水。
水神地神齐齐动手,移山倒海,开辟河道,疏通水路,就算如此,中原三十六座仙城,依然有一半泡在仿佛黑墨一般的滚滚洪水中。
下一刻,飞蹿八百里的寒光剑调头,黑伽罗正要操纵天洋的尸骸避让开这一剑,却发现一直没有反抗过他的尸体突然僵住不动。
那腐烂的肉块突然涌出无限的悲伤,如咸涩的海洋一般将黑伽罗包围,直接拉扯黑伽罗陷入各种虚无的幻象中。
御峨不明所以,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黑绸一甩,甩出点点光辉,从被她手抓住的地方,绸带再一次恢复鲜红,光辉汇聚,萦绕她飞舞,然后附着在半黑半红的绸带上。
已经演练过数次的动作流畅使出,再一次将肉团裹得严实。
“像你这么丑的东西,给我去阴域吧!”
话音刚落,肉块仿佛真正复生了一般,强而有力地跳动一次。
然后——
——寒光剑从天而落。
只见一道寒光穿九霄,轰然一声击破天洋尸骸的颅骨,伴着无尽星光和如墨海一般涌动贯入的天河水,再一次插入那曾经被它穿过一次的肉团。
御峨觉得自己似乎隐隐听到谁的叹息。
叹息之声无处可寻,她喘息地放开握紧红绸的手,看着那经历千年依然不朽的寒光剑和肉团一起,带着依然陷入幻境没能脱逃的黑伽罗,齐齐灰飞烟灭。
同时她听到了不绝于耳的轰隆声。
大片大片骨屑洒下,失去力量源泉的白骨腐化的速度顿时快了七八倍不止,天河的湍流激荡之下,那看似伟岸的尸骸如泡沫一般,瞬间倒塌。
本来就因为领军的火荒神不见而士气大跌的邪神们心道不好,而同样见到这一幕的正道人士高声欢呼,眨眼间冲破星辰大阵。
独自一人已经将前方的入魔修士杀得七七八八的大剑主并不惊异。
这位胡子一大把但体格依然稳健的元神真人抗剑在肩,高声喝到:“重整旗鼓!”
吼完这一句,他转头看向凡间。
“玉衡——!你他娘还不动手!”
天地胎膜外,群魔已经大兵压境。
这一片虚空早已被魔物们包围,魔气涌动着挤去灵气的位置,侵蚀天地胎膜,融入滚滚流过的天河。
虚空中有谁低低嗤笑。
“黑伽罗果然无用。”
“这么多年,连一个沧澜也拿不下。”
摩夷大帝并没说话,揣测不到他意图的群魔相互交换一个眼神,很快有一个元神修为的巨魔挤出战阵,单膝跪在摩夷大帝前。
“陛下,请让微臣出战!”
摩夷大帝挥挥手,那魔将领命而出,大声下令。
很快有五只破界舰滑过虚空,破界舰舰首仿佛是一只无毛长满肉瘤的怪鸟,张开鸟喙,就将一道光柱喷出。
五道光柱对准沧澜的天地胎膜,就要打击在同一个点上——
沧澜的天地胎膜就在这时重新焕发光辉,刹那胀大,将五道光柱齐齐弹飞。
沧澜内,阴域。
阴域之央为魂大泽,乃是忘川水汇聚之地。
水雾缥缈中,玄袍旒冕的季莳踏水而行,水面随着他的前行泛起一道一道涟漪,将漂浮在水面的纸船推动。
这是这一年来,季莳掌管阴域后,以幽冥之主的身份在凡间寻得能通灵的祭师,借祭师之口,将折纸船为死去亲人送行列为必须的习俗,导致的场面。
勾魂无常无需去每家每户,只需要等在河边,就能将灵魂带回阴域。
鬼魂在无忧乡被判官登记,被阎王按照生前罪行算出应该服多少年苦役才能转生,转生时乘着亲人为他折的纸船顺忘川而下,汇聚到魂大泽。
强行更改种种习俗行为,就是为了等待这一日。
季莳低头看着水面上千千万万小小纸船里,如星辰一般散发冷冷幽光,安静沉睡的灵魂,再看看永无太阳的阴域天空。
水流暗涌之声清晰传入他耳中,季莳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老子不爽这个以水为主的世界很久了……”
东陵春山君,南蛮火荒神,西荒冶金客,北冰雪山神女。
四个身外化身都在东南西北海上的某一点站定,如果将他们四个所在的位置东西南北两两连线,会发现两条线交叉,正好将沧澜等分为四块。
阴域,魂大泽。
季莳闭上眼。
“真的就是这么巧,东南西北,春夏秋冬……”
四海上。
四位神灵齐声高呼:“天地不全,吾愿以身而祭——”
神灵言灵既出,天地瞬间有感,那一个刹那,所有龟缩在仙城,或就近寻到地神庇佑,聚集在神庙周围的凡人都听到这句话。
天光大亮,万钟齐鸣。
青鸟清脆的鸣叫中,四海海神以莫大神力掀起百丈海浪,海浪中四神化为四座高山,从海中拔地而起,不断高升,如剑锋一般,插.入云霄!
被净化的海水竟然逆流而上,如一条水龙一般缠绕在四座高山上,头入云霄,尾在海眼。
水流一冲,驱赶如墨一般的天河水泼洒入凡间,净水则重新流动在天河中。
同时,在这四座高山的下方,同样长出四座高山,带着同样被净化的海水,从阴域黑暗的天空,直直插.入东南西北四条忘川的主支。
大地轰然震动,有人居住的地方不断抬高,淹没大地的洪水被高升的地面排开,不情不愿汇聚到低洼的喝到之中。
阴域中的季莳因为同时失去四个身外化身而神色苍白,他忍住脑中剧痛,挥舞八宝长叶。
足尖点在水面,转起一个圈,衣袂翻飞之间,金黄的树叶飒飒映着动荡的水光和无尽的灵魂星光。
宛如在星辰中起舞的季莳低声唱到:“优天地而和阴阳,节四时而调五行——”
明台,玉衡老祖略带歉意地对散人道众人笑了笑。
面对这些人十分不愉快的目光,他轻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此地灵脉地气不再镇压业火,将整个沧澜的地脉中央再次引导回来,为了最好的效果,我在这里渡劫,也是迫不得已啊。”
这是很早就知道的,然而知道早不代表心甘情愿。
刘维和江映柳对视一眼,只能带着众散人道门人后退。
玉衡道早就在此地布好阵法,这阵法笼罩整个沧澜,倾入整个宗门之力,将所有法器法宝用上,玉衡老祖走入阵眼时,只觉得天地间的力量层层叠叠涌上,如盔甲一般将他严防死守。
他轻笑了一声,一手握紧本命法宝玉尺,另一首提着一根长棍。
长棍似金非金,似玉非玉,通身洁白,正是已经经过众炼器大师炼制,半成的撑天柱。
抬头看天的玉衡老祖见到苍穹上滚滚黑云如水一般冲刷着流过,其中无数光华闪烁,正是在九天上大战的正道人士。
同时,漆黑的铅云中,一道雷光正孕育而出。
那是幽冥之主已经祭献自己的四道身外化身,将沧澜的天地法则修补到能承担仙劫的地步。
想来此刻聚集在天地胎膜之外的群魔发现胎膜的坚稳程度突然暴涨几倍,一定十分欣喜。
浑身沐雨的玉衡老祖仰天大笑,举起玉尺,迎向劈下的雷光。
“轰——!!!”
天地胎膜外能清楚看到沧澜的变化,出战的魔将不禁回头看摩夷大帝一眼。
摩夷大帝此刻的神色并无半点诧异,他饶有兴趣打量沧澜,原本对这个世界并不大的兴趣提升几分。
比起什么观世书,还是这些顽强反抗的人更让人胃口大开。
他瞥一眼魔将,魔将顿时心有所悟,再一次下令。
更多破界舰从群魔背后滑出,狰狞张开的鸟喙喷出更明亮的光柱,天地胎膜震荡不已,而清扫完九天上的邪神和入魔修士,大获全胜的正道修士已经聚集在天地胎膜之内。
数万人士气高昂,和胎膜之外的群魔隔着胎膜,远远对峙。
哪怕天地胎膜再坚固,也禁不止这样不停歇的打击,终于,胎膜再一次破开一个大洞。
破界舰从洞中探入舰首,炮口继续喷出光柱,这一回,鸟喙对准的是迎上炮火的正道人士。
群魔跟随破界舰一起侵入沧澜,不比上次的小打小闹,数十个魔将一起出手,唯有仙人境界的魔帅和摩夷大帝一起做壁上观。
虚空中,十几道目光聚集在此刻的沧澜。
雨。
天雨。
天雨如瀑。
无数道深渊沟壑中流动滚滚洪水,高山上则缭绕氤氲香火,神灵汇香火而生,将墨染一般的洪水净化。
季莳出战的时候,已经是这大战进行的第三天。
玉衡道布下的阵法虽然不能衰减仙劫的威力,却能够延缓每一道雷劫降落的时间,九九八十一道雷劫,竟然两天三夜也没有劈完。
到季莳凭借献祭而得的功德强行成就阳神,才劈到第八九七十二道。
无言面对沧澜中央不停闪烁的雷光,阴域中大大小小鬼神齐出,随季莳加入这一战。
此刻的战场早就不局限九天,随处可见天魔巨魔战魔尸魔幻魔和沧澜的修士大战,鬼神们打开黑伞,如群鸦一般散开,寻到对手便拖入阴域,季莳本人则拿着小沧澜,一砸死一个。
战斗的中心已经从九天移到明台。
沧澜的元神真人正和元神魔将打得不可开交,不让他们靠近玉衡老祖一步。
季莳砸死一个巨魔,收回小沧澜,回过头,和众人一起默默在心中数数。
第八十道雷劫贯空,玉衡老祖依然慢悠悠挥舞玉尺。
玉尺划出玄妙的轨迹,最后和雷劫撞在一起。
那一道雷光瞬间散开,变成十来个雷球,玉衡老祖拍出一掌,将雷光寂灭。
被他另一只手持着的长棍已经大变模样。
季莳记得《无上天尊》中关于这根棍子的描写并非如此,不过命运变化,天知道这根棍子还是不是原本那根。
长棍已经不能称之为长棍了,而是一棵参天巨木,它随着玉衡老祖一起漂浮在半空,长得一副枝繁叶茂的模样,唯有下探的根系依然没有触到地面。
季莳有点心疼他当初给散人道修明台的那点钱,这棵树砸下来明台显然不能好。
还差最后一道。
雷劫蓄势待发,季莳将小沧澜握在手中,抬头望向天上。
刹那间,只见天上地下白亮一片,连覆盖了天穹的滚滚黑云也被雷光劈开一个巨大圆洞,撑天柱当先迎上这一击,雷光将整棵大树劈得焦黑,然而灌入巨木之中的仙灵之气又催促大树长出新枝新叶,剥落焦黑的外皮长出新树皮。
待到雷光散开,寂静的天地间,只听得到玉衡老祖长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当年金龙天尊为了保护沧澜界而设下的禁制,因为沧澜界中终于出了一名仙人,猛地崩溃开。
玉衡老祖真元不存些许,所有人因为连番大战而疲惫无比,一直等待这个机会摩夷大帝轻笑着,自天外向沧澜明台掷下一朵十二瓣灼灼黑莲。
出乎摩夷大帝意料的是,沧澜众人竟然没有对此有半点反应。
唯有巩固阳神境界后,只出手过几次磨练熟练度的季莳翻了个白眼。
继而他挺身而出,笑道:“大帝,你想丢的,是哪个沧澜?”
话音落,他举起小沧澜。
神力灌入,小沧澜上的山川河流不断涨大,其上树木楼宇栩栩如生,曾经能涨大成一个洞天大小的沧澜如今大小有海城洞天的七八倍大,却依然还在不断涨大。
眨眼之间,一模一样的一个沧澜顶在了真正的沧澜之上。
黑莲被小沧澜挡下,摩夷大帝眯起眼,手一招,又一朵黑莲盛开。
站在他身侧的魔帅正要一起出手,忽然有一道黑剑从虚空另一边疾驰而来。
疾驰的黑剑停在摩夷大帝面前,化作一个不到巴掌大小的天魔分.身。
“陛下!九星界突然出兵,攻打我天魔界以及被您魔染的瑶喻界!轮转道君窥视在侧,摩如殿下已经战死!留守的魔帅魔将也已经——”
这传信的魔兵话没有说完,就被摩夷一朵黑莲杀死,端坐在战车上的他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季莳收回小沧澜。
他和玉衡老祖对视片刻。
“好好好,沧澜玉衡,朕记住你了!”
玉衡站在撑天柱下,笑着对摩夷点头。
这样无功而返怎能让摩夷大帝高兴,他顿了顿,突然道:“依朕看,你们这撑天柱,似乎还没有祭炼成功啊。”
玉衡老祖一愣,立刻回头。
季莳更早发现这一点,他站在撑天柱边上,伸手抚摸那盘踞的粗长根系。
撑天柱自然应该顶天立地,然而这棵树顶天是顶天了,根系依然没有没入大地,依然漂浮在半空中。
季莳喃喃:“还差一点……”
“似乎还差一点?”天外,摩夷大帝大笑,“不要紧,让朕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他说完,瞬间掷出九朵十二瓣黑莲,黑莲大如日星,入沧澜后,化作流星直降而下。
摩夷大帝做完这一切,也懒得看沧澜最后结果如何,残部纠集而出,直接退走。
但他还未前进走出多远,便感觉到一股让他厌恶的气息远远向着这边飞驰而来。
那也是一道剑光。
那道剑光金色紫色交加,如闪电一般飞驰而来,竟然是正面对摩夷。
摩夷怎么看不出那是有人在以剑遁赶路,剑光后簇拥大片盛开枯萎的紫莲,竟然和他的力量相斥。
……虚空中有哪个后辈,竟然和他的大道相对?
这个问题思索无果,不过对摩夷而言,此刻要做什么倒是连思索也不用。
乘此子未成长起来,直接灭杀。
摩夷挥袖在剑光前进之路上布下大片黑莲,另一只手拔出他的堕神剑。
他的手才握上剑柄,那道剑光的速度竟然再一次提升。
剑光冲破黑莲花海,不做片刻停顿,擦着摩夷大帝乘坐的战车飞驰而过,一连洞穿被簇拥在群魔中间,经过大战后剩余的三艘破界舰。
那不过是剑遁而出的剑光的余威,竟然将一路的群魔一剑灭杀。
摩夷震惊回头,看着那道剑光没入沧澜。
沧澜,明台。
季莳觉得有点心累。
群魔退走,天雨也恢复清明。
……然而事情还没完。
连妖族的几个妖圣也累得快抬不起手,只能和其他元神真人以及玉衡老祖一起盘坐在地上研究为何撑天柱没有像预料中那般成型,唯有他,因为借巩固修为的那两天没有出战,所以余力颇多,被派去阻挡摩夷大帝洒下的黑莲。
虽然他并非一个人做这件事,但他并不觉得和小剑主荆戎杜如风这对基友并肩作战有什么好的。
小沧澜砸灭又一朵落下的黑莲,接下来却还有三朵黑莲串在一起,一起落下。
“我艹你摩夷的祖宗。”
季莳低头看看已经产生三道裂纹的小沧澜,比出一个中指泄愤。
然而泄愤归泄愤,季莳瞥一眼周围的老病伤残,还是不能不出手。
他有气无力喊道:“小沧澜……”
小沧澜如一道流光迎上落下的黑莲。
季莳眨眨眼。
是错觉吗?怎么好像看到天边也落下一道流光,打向了那三朵十二瓣黑莲?
片刻后,他确认这并非错觉,因为有一个声音响彻天地间。
那是某人诵念浩然诗文的声音。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
刹那无数金光闪烁的符箓布满苍穹,明灭间照亮整个沧澜,而季莳只看见到一道剑光穿破那三朵黑莲,将三朵黑莲一起碎裂成千片万片,然后融化在陡然充斥整个天地间的浩然之气中。
然后那道剑光直扑他而来,最后停在他面前一丈远。
“——为日星。”
晏北归将后面三个字念出。
太阳就在白发道人背后喷薄而出,漫天光辉为晏北归镀上金边,让他看上去不似真人。
看到季莳表情无比欣喜的晏北归伸出手。
他手里拿着的,是刚刚被季莳砸出去的小沧澜,还有一张纸。
“这是通往你家乡世界的路图,”一身风尘仆仆的晏北归笑着道,“季莳,我能陪你一起回家……吗?”
“……”
季莳默默将小沧澜和那张纸抢回来。
他正要低头查阅路图,晏北归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季莳没有看到,之前不管那几个真人怎么戳都不动的撑天柱沐浴在天地浩然的日光下,盘踞在一起的根系舒展开,将跟扎在大地上。
晏北归头顶,青翠树盖不断蔓延。
紧紧握住季莳双手的他欣然道:“合籍之事,在你回家前,还是回家后?”
“……”
季莳无语抢回自己的手。
“……老子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