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纪浩禹勃然变色,把人打横抱起来,刚要翻身上马的动作戛然而止。
“奴婢也不是很确定,可是您看王妃方才吐出来的这血——”红玉道,面有忧色的瞥了眼锦盒里的东西。
纪浩禹循着她的视线狐疑的看过去,大致一瞥还不觉得,可是细看之下便能察觉,方才明乐吐出来那口血颜色较之常人却是暗淡几分。
本来是肉眼难见的细微差别,可是因为染在了那片素白的头骨上,倒是显露了几分端倪出。
纪浩禹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低头看着怀里面色苍白知觉全无的女子,精神也不觉得有了几分恍惚。
“怎么会这样?”他低低的呢喃一声,却是容不得多想,赶紧把明乐扶上马背,自己也跟着翻身上马。
“爷!”见他打马要走,红玉忙是一个箭步追上去,为难的回头看了眼易明清等人,“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按照常理来说,这些人是该斩草除根的。
可易明清和明乐之间到底也是名义上的堂姐妹,再者来说——
明乐和彭子楚之间的事,纪浩禹也不方便插手。
这会儿他更挂心的是明乐的身体,略一思忖就对长安道:“这是你家主子的私事,本王不方便插手,你看着处理吧,再不行就把人先看押起来,等她醒了自己发落。”
“嗯!”长安颔首。
纪浩禹微微吐了口气,扫了眼前面伫立不动的数万轻甲兵,眼底闪过一抹不知道是讽刺还是感慨的情绪,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皇叔那里本王会代为交代的。”
言罢便不再多留,携了明乐抄近路打马回城。
长安留下来善后,纪浩禹带着红玉一行马不停蹄的折返京城,直接回了荆王府。
昨夜经过一场大的变动,因为纪浩禹现身及时,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他有参与劫持老皇帝事件的情况下,不得已,老皇帝只能勒令撤了围困他府邸的御林军。
雪雁和长安等人全都被卷进明乐和彭修之间殊死搏杀的较量当中,府邸里长平醒来发现自己被迷晕了之后马上就意识到明乐那里必定有事,可是待要有所动作的时候,整个王府已经被御林军封锁了出路,插翅难飞。
黎明时分皇帝降旨,御林军虽然撤了,她也知道此时必定是处在生死关头,自己不懂武功帮不上忙,只能耐着性子在府里等候消息,一大早就守在了门房处。
“荆王殿下!”听到守门的小厮传信,长平连忙迎上来,见到明乐不省人事的被纪浩禹抱着冲进门,就是神色大骇,脚下猛地一个踉跄,“我家王妃怎么了?”
“去收拾房间。”纪浩禹脚下不停,快步往里走,也没时间和她解释,只对管家吩咐道,“去,带着本王的牌子去太医院,把齐太医、杜太医,李太医统统都给我请来。”
“这——”管家犹豫了一下,刚想说什么,红玉的眸子一动,赶紧上前一步接下他的话茬道,“钱管家你去忙吧,进宫请太医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就好。”
纪浩禹点的三位太医是太医院众人当中医术最为卓绝的,可是眼下老皇帝刚刚受了惊吓,只剩下半条命,太医院的人必定要全天候待命,这个时候去和皇帝抢人?钱管家自是觉得不妥的,但红玉却很明白纪浩禹的心思——
他一直都看重明乐,虽然从来不说,可是这会儿明乐受了重创,真要说起来,自家主子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红玉也不好把握。
所以只能是她出面,最起码有她周旋,事情倒是不至于弄的不可收拾。
“快去快回。”纪浩禹此时全没心思计较这些,只抱着明乐直接回了卧房。
把人放在床上安置好,外面钱管家已经带着王府的家用大夫赶了来。
“王爷,刘大夫来了,让他先给王妃看看吧。”钱管家道。
“嗯!”纪浩禹点头,皱眉站到了旁边。
刘大夫给他行了礼走过去给明乐诊脉,长平六神无主,用力掐着衣角站在旁边看着。
刘大夫隔着丝帕给明乐诊了脉,全程下来都极为仔细,半分也不敢掉以轻心。
“怎么样?可有大的妨碍?”纪浩禹道。
“王妃是急怒攻心,再加上悲伤过度,郁结于心,一口火没压住,伤了心脉了。”刘大夫道,脸上表情并不轻松。
换而言之,明乐这病实则是多年的心结压抑,一朝爆发而牵引了内伤出来。
纪浩禹的脸色顿时就又阴沉三分,他走过去,看一眼床上女子苍白如纸的面容,冷声道:“很严重?”
“是!很严重!”刘大夫艰难道。
他对纪浩禹的心思虽然不及红玉看的通透,但是纪浩禹这个人放荡不羁,惯常对什么事都大而化之,今日只见他这般不苟言笑的神色就知道,他对这摄政王妃的伤情十分在意。
“王爷请恕小的医术浅薄,不敢随便给王妃下药诊治。”刘大夫道,每一句话都谨慎斟酌小心翼翼,说话间又拿眼角的余光看了眼纪浩禹的脸色才道,“而且——王妃现在又有了身孕在身,未免伤及腹中胎儿,也不能随便用药。”
此言一出,倒是叫所有人都愣住了。
纪浩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却是有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长平的心中一喜,可是再转念想起明乐此时这般境况,又不免更为犹豫的走上前来,确认道:“大夫你说我家王妃有了身孕了?确定没有诊错吗?”
“小的医术虽然不甚高明,但是这种寻常的脉象还是能拿捏准确的,王妃的确是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了。”刘大夫道。
一个半月左右的话,那就应该是他们滞留桓城的那几日发生的事情了。
明明是个喜讯,可是这一刻,宋灏不在身边,明乐又昏迷不醒前途未卜,所有人都也高兴不起来。
“你说她之前是急怒攻心,没有伤到胎儿吧?”沉默片刻,还是纪浩禹先开的口。
“王妃的身体底子好,胎象倒是稳定,没什么妨碍。”刘大夫道。
“你先下去吧。”纪浩禹摆摆手。
刘大夫做了一揖就先行退下,其他人看着纪浩禹的面色不善,也都识趣的退下,就只剩长平和纪浩禹两个。
纪浩禹又看了眼床上的明乐,什么也没说就走到旁边撩起袍角坐在椅子上。
长平心里虽然有很多的疑问,也看的出来他此刻定是没心思讨论这些,遂也就识趣的没有问,只就去打了水回来,给明乐净了手脸。
纪浩禹一直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看着角落里摆着的一盆水仙花出神,不动也不吭声,甚至于连脸上冷如霜雪的表情都没有动过分毫。
非常时期,长平也没忌讳他,刚好雪雁赶回来,两人又取了干净衣物就着给明乐换了。
待到给明乐整理妥当了,红玉也带着杜太医和李太医两个从宫里赶了回来。
“王爷,太医来了。”红玉道。
纪浩禹骤然抬头,定了定神,冲着里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有劳两位太医了。”
“是微臣的本分,不敢不敢。”两人忙道,因为知道是明乐出事,都不敢掉以轻心,也不再讲究那些场面上的功夫,给纪浩禹行了礼就赶紧进去给明乐诊治。
院使齐太医没来。
纪浩禹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看向红玉。
红玉张了张嘴,略有几分忌讳的低声道:“皇上昨儿个受惊,一直到这会儿都没完全缓过劲儿来,齐太医被扣住了,要在宫里随时候命,说是叫奴婢跟王爷告罪一声,回头等他得空了再过来。”
红玉这么说,纪浩禹心中就是了然——
如果不是忌惮着明乐头上顶着的这个“摄政王妃”的头衔,就连杜太医和李太医只怕也未必能请的来。
纪浩禹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回头又看了眼内室的方向,却是没有进去等两位太医诊脉,直接大步跨出门去。
红玉收摄心神,赶紧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斜对面的书房,房门关上,纪浩禹就径自开口问道:“宫里现在还是老二在把持一切?”
“听说皇上这会儿已经能理事了,只是还卧床不起,肃王借了搜查刺客做借口,握了御林军的指挥权,他没松手,皇上暂时也没说什么。”红玉道,不免有些担忧,“爷,您说皇上会不会这就放权给肃王?”
纪浩渊对纪浩禹的敌意如今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了,荣王那边对纪浩禹还没有明确扶持的表示,如果老皇帝真的因为这一次的事先把纪浩渊扶上位的话,对纪浩禹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就算老爷子想要和他连成一气,这个皇位他想要坐下去,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速成的。”纪浩禹听了这话,似是并不曾往心里去,只是一抬手道,“这件事姑且放开不提,本王问你,宫里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本王安插了那么多的人手,没得本王的命令,他们没有动作也便罢了,可是整个下午加整个晚上,竟然一星半点的消息都没传出来,生生的就叫外头的人和宫里彻底失去了联系。他们都是怎么做事的?难道是本王眼睛瞎了,千挑万选出来的都是一群废物不成?”
他和明乐连成一气,已然结盟,昨天的确也是他自己的失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可是想着宫里还有自己的布下的一道网,起初也不就是那么担心的,不曾想最后得来的消息却是他所布置的那道屏障到了关键时刻竟然出奇的瘫痪不动了。
偌大的皇宫,只有明乐一个人,若不是她的计算精准,利用了彭修来渡劫,只怕当时就要被纪浩渊的人当场大卸八块了。
想到这件事,纪浩禹就觉得像是亲手演绎了一场闹剧一般。
而诚然,他现在不想表露的是,这一次的失误让他方寸大乱,后怕不已,只要一想到昨天那样的场合,她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弱女子独自入宫去面对纪浩渊的重兵杀手,就浑身冒冷汗。
“王爷恕罪!”红玉心里一慌,赶忙就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道,“这件事说来蹊跷,奴婢也是百思不解。当时听闻王妃甩开了雪雁她们孤身入宫奴婢立刻就发了暗号给宫里的人手联络,可是消息放出去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半分回应。之后奴婢也查过了,宫里的人手说当时的确是看到了奴婢所发的暗号,可是就在他们准备有所行动之时却又突然收到终止行动的暗号。当时也正好赶上靖海王出手,所有人都没有多想,只当是——只当是——”
红玉说着,声音就不觉的弱了下去。
她不敢去看纪浩禹的脸色,是怕从他脸上看到自己期待以外的表情。
纪浩禹听着她的话,一直没吭声,直至最后,突然就猝不及防的大笑了起来道:“只当是什么?只当是本王看到有人挺身而出做了出头鸟,便歇了心思,躲回背后等着看戏去了?”
安插在宫里的那部分人手,是他为了大局所做的准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随便启用。
而驱策那些人的联络方式,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就唯有红玉和唐卡两个人知道,连绿绮都不清楚,而他当初给明乐的也只是信物而已。
当时事发之时唐卡是跟在纪浩禹身边的,所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红玉心里的想法不言而喻——
也是以为是纪浩禹暗中给出的指令,不准人插手这件事的。
只是她不敢怀疑,更不敢问。
纪浩禹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红玉一直低着头不敢窥测他的反应,心里砰砰直跳。
纪浩禹负手立在书架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冷淡的开口道:“传本王的命令下去,宫里的人手全部隐到幕后蛰伏起来,之前的联络方式作废,没有本王的命令,这段时间他们谁要敢于轻举妄动,就直接废了即可。”
“是!”红玉连忙应下,犹豫再三还是试着抬头朝他看过去道,“王爷,难道是我们的联络暗号外泄,出了问题了吗?”
红玉和唐卡,这两个人,纪浩禹是不会相信他们背叛的。
可是这件事么——
“你说呢?”纪浩禹反问,冷笑出声。
哪怕只是面对他的一个背影,红玉也觉得心里发怵,赶紧再度垂下头去。
“那位李嬷嬷的事是单嬷嬷传出来的,你再去问问她,就着这件事她还有没有什么话说?”纪浩禹并没有在那个话题上多做计较,又再吩咐道,“告诉她,如果她不能编排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以后也就不用再在本王面前出现了。”
李嬷嬷的事,是对方故意泄露给他知道的,哪怕那个人的确是不能留,但是既然掺和到这件事里头来了,那么就必定是要刨根问底要一个清楚明白的。
红玉应了他的话,见他没有别的吩咐就先行下去做事。
纪浩禹一个人又在书房里静默的站了一会儿,然后才重新整理了衣袍回到安置明乐的卧房。
彼时两个太医已经诊完脉,正围着外间的圆桌在要论病情,研究着如何用药。
“王爷!”见他回来,两人便起身拱手行礼。
“免了!”纪浩禹虚扶了一把,先是越过众人进到内室去看了眼明乐,见到人还是昏迷不醒和之前无异,眼神就又瞬间黯淡了几分下来。
“她怎么样了?”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调节了心情,纪浩禹问道。
“王妃是急怒攻心损伤了心脉,情形算是比较严重的。”李太医斟酌着说道,“微臣和杜太医已经开了调理的方子,不过这会儿王妃有孕在身,这用药上微臣二人也不敢随便,怕是有些药力太强的药物会冲撞了王妃的身子,只能用些性情温和的药物尽量调养了。”
纪浩禹毕竟不是宋灏,事关明乐,有些事情也不好由着他来擅自做主,所以两个太医这话也是得要挑着说的。
杜太医把药方递过去,纪浩禹拿在手里扫了眼,随口问道:“她什么时候能醒?”
“这——”杜太医犹豫道,脸上神色略有尴尬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纪浩禹的视线猛地一凝,骤然抬头看过去,冷笑道:“两位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都是数一数二的,可别告诉本王,你们连病人什么时候能够苏醒都不知道。”
他的目光阴冷,自是透着那么一股子凛冽的杀气,一下子把那张药方拍在了桌子上。
李太医两个是有史以来头次见他这样的神情,从不曾想到这位总是笑眯眯的荆王殿下真要发起怒来竟会是这样骇人。
两人腿一软,仓皇跪下,“王爷息怒,臣等只是不想欺瞒王爷才实话实说的。一般情况下这急怒攻心晕死过去的人,自己缓和个把时辰也就会醒了,可是摄政王妃她郁结于心,又呕了血,当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她自己缓不过这口气来,臣等又不敢随便对她用药,这会子只能暂且拖着慢慢调理了。”
因为胎儿有忌讳,所以纪浩禹也不好强逼。
闻言,他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底又闪过一抹暗色道:“你确定她只是因为急怒攻心才会昏迷不醒的?”
两个太医狐疑的彼此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当是如此。”
纪浩禹便更是困惑,想起红玉猜测明乐可能中毒的事,心里就越发的焦躁起来。
刘大夫没有诊出明乐中毒的事,还可以解释为他的医术低微,可是眼前这两位都可以算作是太医院的泰斗,居然也没有查出来?
可明乐吐出来的那口血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其中绝对是有猫腻。
“没查出她有中毒的迹象?或者是还有别的隐疾?”纪浩禹越发觉得事情棘手,再次确认道。
两人一阵的莫名其妙,俱是摇头。
纪浩禹缓缓坐到凳子上,抿着唇角,神色凝重的沉默半晌。
“王爷,王妃若是一直不醒那该如何是好?”长平走过来,忧虑道。
这个时候,要是给明乐随便用药的话,她第一个就不赞成,可是叫人就这样睡下去也不是办法。
纪浩禹没有回答,又兀自坐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对李太医道:“你确定她这样睡着暂时无碍?”
“是!”李太医道,也是察觉了他对明乐受创一事十分在意,几乎就要拍胸脯保证了。
“药方留下,长平你先送他们出去吧。”纪浩禹挥挥手。
“嗯!”长平叹一口气,把两人请了出去。
纪浩禹的手指敲在那药方上,却是迟迟没有叫人去抓药,想了想就对雪雁道,“你去前院找绿绮,让她马上进宫把齐太医找来,还有——如果长安过来了,就叫他马上来见本王。”
“是!”雪雁点头,应声去了。
纪浩禹起身走到床前,看着床上女子沉睡之中的容颜眼底颜色越发显得焦虑起来。
纪浩禹在床前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一动不动,一直到了午后齐太医和长安才相继回来。
“殿下,我家主子如何了?”长安快步进门,他的身份不方便进里间探视,只能询问纪浩禹。
“不是很好。”纪浩禹如实道,转而对齐太医道,“李杜两位太医的医术本王还是有些不放心,只能请齐太医亲自走一趟了,有劳了。”
历来在宫里当差的人都最是圆滑,纪浩禹这话是当真半分的颜面也给人留,说他信不过李杜两位太医,实则却是先给齐太医示了一警。
齐太医的心头一跳,忙是拱手行礼,“王爷抬爱,微臣自当尽力。”
然后便被长平引着进了里间。
纪浩禹收回视线看向长安道:“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嗯!”长安点头,这会是一门心思都记挂着明乐的安全,却也没有心情多做解释。
纪浩禹也没再多问,只道,“那个包袱呢?”
长安一愣,狐疑的抬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纪浩禹勾了勾唇角,“先去取来,我有用。”
长安不甚解的看他一眼,见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就转身去了。
齐太医仔细的给明乐诊完脉出来,给出的答案却是和前面三人无异。
纪浩禹面沉如水,整张脸上的表情阴郁的仿佛暴雨将至,让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跟着心里发寒。
“王爷?可是——微臣的诊断有什么不妥当的?”齐太医面色僵硬的试着开口,“微臣仔细的探过王妃的脉了,真的是——”
说话间长安已经提了那个黑布包袱从外面快步进来。
纪浩禹抬手止了齐太医后面的话,将那包裹放在桌上打来,“劳烦太医替本王验一验这个,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盒子打开,雪白一片的头盖骨上洒了殷红血迹,看的所有人都是心神一凛。
“这——这——”齐太医当场就是骇的后退两步。
长平和雪雁互相对望一眼,也是暗暗提了口气。
纪浩禹不耐烦道:“你给看看,这上面的血迹可有什么不妥。”
齐太医的脸色僵硬,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仔细的验过之后脸色便是微微一变,道:“这血中有毒!”
纪浩禹眼中光线一寒,冷声道:“可有看出来是什么毒?”
“这个不好说。”齐太医道,“从表面上看这味毒真要发作起来是十分隐秘的,但毒性绝对不低,这样的毒,我们这些钻研岐黄之术的人可掌握不了——”
纪浩禹冷嗤一声。
长平的反应最快,闻言就愕然上前一步道:“你是说,这毒应当是出自巫医之手?”
一般的毒药,虽然可以致命,但却没这么多的名堂,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断不会中了毒还叫几个太医院一等一的好手完全查验不出迹象。
这样的毒,莫说是太医,就算是普通的巫医——
只怕都未必能做的出来。
“这上面的血是王妃吐出来的?可是王妃怎么会中毒的?”雪雁一下子就慌乱,眼神凌乱的四处乱飘,半天也找不到一个落点。
“这毒你解不了?”纪浩禹却是谁也没理,只对齐太医问道。
“微臣无能为力。”齐太医神色惭愧的摇头。
纪浩禹的一只手按在桌子上,手指一寸一寸慢慢握紧,最后便是一闪身快步进了内室,寻了件外衫给明乐罩上就抱着她往外走,一边飞快的吩咐道,“马上吩咐去备车,去左司大巫医的药庐。”
得知明乐其实是中了毒,所有人都慌了神。
长安得令转身就先冲了出去。
绿绮和长安驾车,为免路上再生出什么事端来,虽然只是在内城活动,纪浩禹也还是调派了两百侍卫随行保护,一行人火速奔着城北方向左司大巫医的药庐而去。
左司大巫医贵为宫中御用巫医之首,据说架子也很大,除了必要的场合,大多数时间都是窝在自己的药庐里炼蛊制蛊,不肯轻易露面的。
可是他和纪千赫的私交不错,大约也是得益于这一重关系,连带着也给了纪浩禹不小的面子,这也是纪浩禹之所以没有提前送拜帖就敢直接找上门去原因。
那药庐地处偏僻,周围一片大的竹林,人迹罕至,哪怕是青天白日里,明明一眼看去葱翠宜人的景致,落在眼里也凭空叫人觉出几分诡异和阴森来。
刚刚进了那竹林的范畴,长平和雪雁就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纪浩禹从旁边的柜子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扔过去,“这里布了毒阵,里头的药丸你们每人含一粒在口中化了即可。”
两人道了谢,依言吞了药丸,便觉得血管里层层暖意渗透,虽然不再觉得身上发寒,但是这里的气氛还是怎么看都叫人觉得诡异。
马车沿着竹林小径一路前行,最后在一处茅庐前面停下。
里头正在晒药的童子探头看来,见到是纪浩禹就咧嘴笑了,“王爷大驾,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家师父一声?”
纪浩禹跳下车,又转身抱了明乐出来,抬脚就往里走,这才一边道,“怎么,左司大巫医这里今日有客人吗?”
能进左司大巫医药庐的,不用想,除了他也就只有荣王纪千赫一人。
“一大早荣王殿下便来了,和师父一直对弈到现在,还不曾离开。”药童回道,对他带了个病人过来似乎也没多少意外,进了院子就快跑两步进去通传,“师傅,荆王殿下到访。”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陋,所有的家具都是竹子所制造,随处可见一些大小不一形状千奇百怪的瓶瓶罐罐。
彼时正对门口的一张竹席上纪千赫正和左司大巫医对弈。
纪千赫还是一身金色绲边的黑袍,神色淡雅,不愠不笑之间尽显尊荣。
而左司大巫医的样子却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却是个心宽体胖,鹤发童颜的慈祥老者。
大约是输的狠了,纪浩禹进门的时候他一张脸上气鼓鼓的,吹胡子瞪眼,满头都是汗水,正要去抢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大嚷着道:“不算不算,这一步我重走!”
“出手不悔,本王尊着您的年长,已经让了你三子,这回可是不成的。”纪千赫隔开他的手,朗声一笑。
左司大巫医吹胡子瞪眼,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听到童子禀报就是眼睛一亮,干脆衣袖一甩将棋盘上的棋子整儿拂乱。然后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赤脚迎着纪浩禹跑过来,一边欣喜道,“唷,你这娃儿都多少天不来看我老人家了,一来就给我找活儿呢!”
这么说着,他却是满脸都是喜色,胡子翘的老高的回头冲纪千赫嘿嘿一笑道:“救人如救火,方才那盘只下到一半,不作数的,改日我们再继续下完哈!”
纪千赫听了这话,不过淡淡一笑,目光却是错开他朝纪浩禹看去。
“没想到皇叔今日也在,扰了您和左司巫医的棋局,还请皇叔莫怪。”纪浩禹道,这会儿却是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无妨!”纪千赫淡淡说道,看着他怀里抱着的明乐,眼中有莫名的光影一闪,似是失神片刻,然后便又不甚在意的移开视线。
纪浩禹一直注意着他脸上神情变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而左司大巫医却是十分欢喜的样子,拽着他的袖子就往后室走,一边道:“来来来,跟我进来。”
长安等人从后面跟进来,因为隐约知晓了彭修对纪千赫的那番评价,长安见到此人就本能的起了防备之心,甚至于连浑身上下突然泛起的杀气都压制不住。
纪千赫是感官何等敏锐的一个人,几乎是在感知到这份敌意的同时已经抬眸看过来。
不过他的视线却是落在随在长安旁边的长平脸上就突然顿住,目光沉了沉,整个人都神游在外了一般。
这个男人的气势实在太强,着实长平再怎么如何的镇定,这会儿被他看着也是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的往长安身后挪了半步。
纪千赫一愣,下一刻已经神色如常的把目光调开,动作从容不迫的去捡拾落在竹席上的棋子。
几个人自是无暇和他在这里对眼,都跟着进了后面。
左司大巫医让纪浩禹把明乐安置在一张小的竹榻上,先是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在明乐脸上反复看了好几遍。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看着他。
虽然说是巫医,这看病也不能连脉都不把,完全用看的吧?
雪雁几个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这老头,半点世外高人的气度都没有,怎么看都像是个神棍的样子,若不是纪浩禹带的路,又若不是纪千赫人就在外头,他们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人就是闻名已久的左司大巫医。
左司大巫医摇头晃脑,前后左右盯着明乐的脸端详了好一会儿。
最后连纪浩禹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上前一步道:“他怎么样了?太医都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大约也只有你才能解了。”
“这个女娃儿的张相倒是没的挑,你娘跟她比起来都差了一大截子。”左司大巫医终于开口,满脸都是难掩的兴奋之色。
长安几个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觉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后话。
可是下一刻却见这老头两眼放光冲着纪浩禹一个劲儿的眯眼睛,神秘兮兮道:“你媳妇?”
纪浩禹本来也是悬着一颗心等他判断病情,闻言,压在胸口的一口气就完全泄了出去,冷着脸道:“别人的!”
这话听来,倒像是在赌气。
左司大巫医的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的去撞了撞他的肩膀,“你看上眼了?”
他自以为说的足够隐晦,可是声音太大,听的长平几个都跟着黑了脸。
纪浩禹一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着牙道:“她到底怎么样?一直昏迷不醒,会不会有妨碍?”
左司大巫医努努嘴,这才不情不愿的去拿了明乐的手腕,两眼朝天漫不经心的探了探。
片刻之后就再次激动了,回头一把抓住纪浩禹的手臂道:“哎呀呀,这是喜脉,还是双生胎,这个女娃儿好福气呢。”
纪浩禹整张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左司大巫医见他这般模样,一下子就没了兴致,摆摆手道,“一看就知道也不是你的,媳妇不是你的,娃儿也不是你的,你跟着上蹿下跳什么?害我老头子也跟着白白欢喜了一场,还以为有孙儿抱了呢!”
纪浩禹对他这般颠三倒四的脾性已经见惯不怪了,不管他再说什么就咬死了牙关沉默。
左司大巫医见他不语,便也觉得无趣,这才又摸了一遍明乐的脉搏,慢吞吞道:“死不了,我老头子的话不假,这个丫头的确是个有福气的,本来的确是着了道儿了,不过中毒不深,再加上之前急怒攻心吐了血,刚好把最烈的一口毒血给呕出来了,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这会儿反而是心脉损伤的毛病要叫人头疼些,她体内余毒我可以给她清,至于这些内伤外伤的毛病你还是寻别人吧,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可不想再烦这份心了。”
确定明乐没有大碍,所有人这才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左司大巫医走到旁边,在一张窄木搭建的简陋的桌子上鼓捣他的瓶瓶罐罐,一副懒洋洋毫不上心的模样,全程都是单手操作。
纪浩禹又看了明乐一眼,还是皱眉问道:“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你着什么急?又不是你媳妇。”左司大巫医没好气道,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她身上的毒不太好处理,我得需要几日的时间,这几天就叫她在这里住着吧,等人醒了你再带走。”
“好!”纪浩禹想也不想的点头,却没有和左司大巫医客气,只就走过去对长平几人道:“巫医这里不喜欢吵闹,地方也有限,长平留下来照顾她,你们两个先回王府吧。”
这里说到底也是别人的地盘,哪怕是再不放心,长安和雪雁也不好说什么,跟左司和纪浩禹道了谢,又嘱咐长平一旦明乐醒了就赶紧传信给他们知道,这才惴惴不安的离开。
左司大巫医配药的时候是不理人的,纪浩禹吩咐了长平照看明乐,自己就先回了前面。
彼时纪千赫也还没走,收拾了棋子又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紧不慢的一枚一枚的摆。
纪浩禹在他对面坐下,却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个丫头没事了?”纪千赫问,并未抬头。
纪浩禹的目光落在棋盘上,随着他指尖落子的位置移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皇叔,她这一次中的毒十分的不同寻常,左司大巫医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连他都要花费几日来调制解药的毒,您觉得这会是出自何人之手?”
左司大巫医的本事,无人能望其项背,普通的蛊毒,他要解也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可是这一次——
纪浩禹的话没有说的太明白。
纪千赫听了,却是缓缓的笑了一声出来。
他手下又落一子,却始终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道:“怎么?你这是质问?”
------题外话------
宝贝们,五一快乐,大家好好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