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她亲口说过:“是我不够好,没能让你爱上我,我会从你的世界消失。”
所以之后的三年,她不去找他, 不关注他的消息, 将那个人的名字从生活中剔除。
在大学, 她仍然像高中时候那样, 不爱主动跟人交流, 也不喜欢说话,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抱着书都能看一天。
她不知道这样的平静日子能够持续多久,但没想到在重新见到沈落白的第一天, 就打破了这么多日夜的坚持。
就是现在,已经冰冷的心重新活跃起来。
她说:“沈落白,你不该帮我。”
弦外之意:你帮了我,我就会再次爱上你。
沈落白唇角微敛。
他看得清,闻听语的眼神透着执着,就像……多年前。
——
闻听语初中时期,父母离婚,父亲把继母带进家门。
她不满父亲行为,跟父亲吵了一架, 可父亲仍然坚持让那个继母留在家中,于是她跑了出去。
当然, 她是聪明的, 没有不顾一切的离家出走, 而是趁着暑假搬去外公外婆的老家。
外公外婆住在村子里, 不是因为缺钱, 只是他们更喜欢农村的生活环境,所以在那里建造了三层楼的高房子,装修得比城市小区还要精致。
闻听语拖着行李箱回到村子里那天,外公外婆不在家,她自己拿钥匙开了门进去。
虽然平时只有逢年过节来会回来看望老人,但家里一直都有专门为她准备的房间。闻听语轻车熟路进入卧室,把自己的行礼放置妥当。
总归,暑假这两个月她是不打算回去了,省得见到不相干的人,破坏自己的心情。
她刚到,有些口渴,本想下楼接杯水喝,却发现原本放在那处的饮水机已经换成别的东西。
厨房有井水,也能直接喝,于是她绕了一道门过去。厨房门大开着,里面还有烹饪做饭的声音,闻听语竖起耳朵。
难道是外公外婆回来了?
她大大方方走进去,差点跟一个身子单薄的少年撞上。
“你是谁?!”家中出现陌生人,闻听语对他充满警惕。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晦暗不明。
闻听语第一次对沈落白留下印象,是在那个朴实无华的厨房。
少年端着碗碟,纤瘦的胳膊能清楚地看见肌肤下微微凸起的青筋。病态苍白的容颜,好似弱不禁风,碰一下都会破碎。
直到外公外婆回来,闻听语才了解到关于少年的情况。
他叫做沈落白,也是村子里的人。
外公外婆家距离村口最近,而沈落白家更偏僻。
沈家的房屋狭下而简陋,两个月前,村子里降落一场大雨,原本就残破的房屋浸满了水,架子搭建的东西都被吹垮。
沈落白跟他的母亲失去唯一的住所,全村人都可怜这对母子,却无人愿意伸出援助之后。
最后是外公外婆看不过去,想着家里空房多,就腾了一间给他俩住着,等村子里的补贴款申请下来再安排。
闻听语听后表示理解,她以为,事情仅仅是这样。
失去家园的母子二人暂住在这里,平时也很少出现在他们面前,有时候甚至可以当做不存在。
可没想到的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三天,在大门前的平坝上透气,一个女人忽然从她后面走过来,嘴里还嘀嘀咕咕说着一些听不清的话。
尽管那女人模样好看,但她还是被女人神神叨叨的一面吓到。
闻听语收到惊吓不会大喊大叫,她只是内心忐忑,环视左右环境,找机会离开。
她躲进大门口,想看个究竟,却见原本住在隔壁空房的那个少年跑出去,把那女人带了回来。
对,是回来。
回到了隔壁房间,也就是她家。
晚上,她跟外公外婆提起那人,才从他们口中得知,那个女人就是沈落白的妈妈。
外婆指着脑袋说:“他妈妈这里有点问题,不过她不会干扰别人,你别搭理她就是。”
沈妈妈是村子里难得的美人,最后却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夫,只因为她娘家贫穷,自己又是个傻子。
沈落白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却是个正常人。
闻听语想到了自己。
父母离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可怜,母亲过世的时候,她因为丧失亲人悲痛不已。
可如今换了个地方,却发现还有人比自己更可怜……
大约是怀揣着这样的心里,闻听语对沈落白多了一丝怜悯心。
但也仅仅是多了怜悯心。
同在一个屋檐下,总会不经意间偶遇。
闻听语发现沈落白跟自己很像,一样的沉默安静,一样的喜欢书本,一样的……远离人群。
她对沈落白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但两个都属于那种不太会说话,有什么都放在心里的性子。
所以,闻听语没有主动说想要跟他交朋友,只是会在某些时候付出实际行动。
比如她会把自己看过、觉得内容不错的书借给沈落白。
又比如,在买了零食之后会分给沈落白一些。
虽然,他只接受前者。
——
暑假过去,闻听语回到云阳市,开始高中生活。
从那时候起,她就申请住校。
刚进入新的环境,她不合群,跟室友也还不熟悉。每天戴着眼睛、梳着最普通的发型,其貌不扬的老实学生最容易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在她差点遭遇校园暴力的时候,是沈落白及时出现。
就像书中所描写的,从天而降的勇士,挥舞着刀剑,披荆斩棘。
很狗血的故事发展,她喜欢上了那个会保护自己的男孩,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暗恋。
所以她在听到时奕对虞稚一说做的那些事情时,会十分敏感的认定时奕喜欢虞稚一。
她鼓励虞稚一坚持,或者大胆的去表白。不如说,她是将自己没敢做的,寄托在虞稚一身上。
——
高三毕业那年的同学聚会,沈落白缺席。
闻听语跟虞稚一坐在一起,喝了一些酒。酒店里的啤酒跟掺水似的,走的时候,她脑子都是清醒的。
她告诉虞稚一,自己跟沈落白表明心意,但是遭到拒绝。
虞稚一安慰她,“听语,你别说了,我也暗恋着呢……”
可闻听语心里清楚,自己跟虞稚一怎么会一样呢?
虞稚一喜欢的那个人,是如此的宠爱她,从小到大都舍不得让她受一丝委屈。
而自己喜欢的人,疏离冷漠,哪怕是她不顾女孩娇羞,鼓起勇气主动向他告白,也不得到一个好结果。
她也清楚,这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受罪,怪不得别人。
闻听语到家的时候,闻斌还没回来,任馨不知道在哪儿。
她在自己房间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去了隔壁。
隔壁的客房,平日没人住,但高考这两天,沈落白住进了这里。
她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外,紧紧犹豫了……十秒钟,伸手敲了门。
“笃笃笃——”
扣响房门,无人回应。
眉头紧紧地皱起来,她甚至想到,沈落白或许已经离开这里,毕竟他只是高考这两天临时住下。
闻听语按下门把手,房门顷刻间打开,目光在房间内迅速搜索一圈,还好……他的书包还在。
闻听语松了口气,直接在房间的椅子坐下来。
这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家,这个客房也是她所熟悉的,但沈落白仅仅住了几天,就感觉,这间卧室都变得不一样。
“咔——”
门口传来动静。
闻听语下意识抬头,只见沈落白推门而入。
前不久表白被拒,或许换个人早就落荒而逃,根本不敢再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可闻听语不一样,她觉得,不过是被喜欢的人拒绝了一次,又不是永远没有机会。
只要沈落白这个人还在,还是单身,还没有喜欢上别人,那她一直都有机会!
“沈落白,今天的聚餐……”说到这里,她自己打断了。
或许是酒精上头,她糊涂了。
她想问沈落白为什么不来?
原因其实很简单,聚餐aa制也是需要钱的。
对于别人来说,几十块钱很便宜,可对于沈落白而言,那都是浪费。
闻听语自己打了打嘴,望向沈落白的眼神不是那么的清醒。
她按着椅把,缓缓起身,在靠近沈落白的时候,故意以跌倒的姿势向他倒过去。
不出意料的,扑进了少年的怀抱中。
沈落白主动握住她的胳膊,却是为了让她自己站稳,毫不留情的赶她走,“闻听语,你喝酒了,回自己房去。”
走?
她才不要!
考试结束,沈落白就会从这个家里搬出去,她今天要是走了,明天又要跑去哪里找人?
她没走,也不肯松手,反而强悍的揪住了沈落白的衣领,直白的问他,“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是我不够漂亮吗?”
如果她像平时那样理智,一定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可她就是感觉,在见到沈落白那刻,酒不醉人人自醉。
在闻听语自我感觉脑子很清醒的情况下,大脑不受控制的说出比平时更大胆的话,甚至是做出一些更大胆的行为……
例如当时,她揪着沈落白的衣领往下一拉,在他下意识低头的时候,咬了他的唇。
不是轻柔的吻,而是咬。
她豁出了女孩的矜持,得到的结果却是沈落白的不告而别。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依然没有放弃。
——
高考之后,他们将有接近三个月的暑假时间,好友们在群里商量一起出去旅游。
她的朋友很少,高中的几个小伙伴都是因为一起住在寝室三年才累积出这般深厚的感情。
她从来不会错过这个群里的消息,只是很少冒泡。但这一回,在她们聊得热火朝天时,她也主动参与其中。
她大概需要好好地放松一下心情。
大家都在网上查看旅游攻略,挑了许久,最终选定西安。
在这种公众场合,除非必要分开的情况,时奕会一直牵着虞稚一的手。
那时候乔乐芷故意调侃他们,虞稚一腼腆害羞,时奕却大大方方的告诉大家,“不牵着,我家小姑娘走丢了怎么办?”
大家都清楚:十几岁的人了,这个地方又不是人潮拥挤看不清路,怎么会走丢呢?
时奕这种明目张胆的宠爱,是所有女孩都向往的吧。
他们真般配啊……
不止是这对从小亲昵的青梅竹马,还有那个吊儿郎当的黎少舟喜欢上了一个感情缺根筋的姜觅尔。
黎少舟典型的喜欢、想追、委婉追求,一路上都在跟姜觅尔找话题。
飞机内仓,他们选的座位是三连座。
闻听语觉得自己坐那里都行,但这次有两对搞暧昧的人,她跟乔乐芷才是真正的单身。
乔乐芷跟姜觅尔喜欢讲话,若是她俩坐在一起,基本上就没黎少舟啥事儿了。
为了成全黎少舟一腔爱意,她坐在了姜觅尔旁边的位置。
她不爱说话,姜觅尔也就不会跟她聊天扯不停。黎少舟如愿以偿的跟自己喜欢的人,聊了近两个小时。
-
他们在旅游区,逛了古城,品尝了当地美食。
路过买埙乐器的店铺,他们也上前凑了个热闹
老板在埙上刻字,很有意思。其他人在商量要不要买的时候,她直接上前买了一个,“老板,我要刻字。”
刻下的字必定具有不同含义,她没有特意去问,但也知道:虞稚一买的那两个埙上分别刻了“奕”和“一”字,姜觅尔跟乔乐芷没刻字,黎少舟却买了两个,刻了“舟”和“尔”。
有些事情不用说出来,明眼人都会看见。
按照旅游攻略,一行人去爬华山。
华山的路很陡,有些人不用特意示弱就有人主动保护在身侧,而她需要自己前行,一路上都未求助于人。
乔乐芷还朝她竖大拇指,夸她厉害。
可其实啊,她也很希望有个人能够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义无反顾的护她前行。
他们六个人在南峰上留下一张合照,后来把照片洗出来,仔细一看,好几个人都没看镜头呢!
黎少舟是单相思,虞稚一跟时奕……眼睛都在看对方。
计划的旅游时间还未结束,她接到外婆打来的电话,说:“你外公逞强,非要自己去安装那灯泡,这下好了,直接摔进医院了。”
于是,她只好中断旅游计划,连夜赶回去。
理所当然的,她在那里见到了沈落白。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沈落白的态度让她决定放弃。
*
三年后的今天,一切将重新开始。
闻听语把自己的思绪从回忆里拉出来,站在洗手池边接水洗了个脸。颗颗晶莹的水滴往下坠落,沿着下颚流入脖颈之中。
手掌往颈窝处一拍,清凉的水珠沾湿了脖颈,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她回到主卧,随手扯起纸巾擦拭手指,准确无误的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许久没回来,如今见到沈落白,倒是让她想起很多事情。
闻听语拖了一根板凳到书柜前,赤脚站上去,在书柜顶层取出一个纸盒。
那里面装着一些小东西,还有一只刻了“沈”字的埙。
去西安旅行那次,她只买了一只埙,却刻了沈落白的名字。
没有比那时候更纯粹的喜欢了。
-
任馨似乎有意让她跟父亲缓和关系,彻底将送饭这个任务交到她手中。
闻听语接下这个任务,每天中午、下午,她都会准时给闻斌送餐。
“香,我女儿做的饭就是香!”闻斌这几日心情大好,连对病魔的恐惧都减少了不少。
闻听语听到这些话后,淡淡的说道:“您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只要是我女儿做的,我都喜欢!”除去执意娶任馨那件事,闻斌对女儿,那也是真心疼爱的。
闻斌的手术时间已经确定,就在三天后。
这几天,闻听语待在医院的时间更多些,除了病房就是赵医生办公室,了解父亲的病情。
赵医生对这本手术的把握很大,让家人放宽心。
闻听语拎着食盒准备回家的时候,刚好遇见下班的沈落白,她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沈落白。”
闻听语声音一出,沈落白下意识停住脚。
闻听语发现他的动作,心情好极,故意问道:“哦,现在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为沈医生?”
沈落白神色严谨,“我只是个学生。”
他也只是实习生,当不得医生二字。
“你是跟着赵医生实习的吗?”
“……”
“那赵医生给我爸做手术,你也会一起吗?”
沈落白言简意赅的回答道:“会。”
他从大一开始,就抓住每次来医院见习的名额,大二的时候几乎每周都来,大三结束就真正进入医院实习,比其他实习生的经验都要丰富。
“哦,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沈落白顿了半响,还是提醒她,“我只是个实习生。”
进了手术室也只是旁观学习,还轮不到他动手。
闻听语故意忽略他的话外之音,目光坦然的望着他,“可我相信你。”
两人回家在同一条线路,上了同一班地铁。
本来都不是话多的性子,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快到站点时,闻听语故意挨着沈落白身边擦过,在他耳边说:“等我爸爸的手术成功,我还会为你准备的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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