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语醒来的时候感觉身边凉飕飕的, 沈落白已经走了。
桌上放着为她准备的早餐,还有她喜欢的牛奶口味。她没感觉饿,倒是喉咙很干,接了一杯水润润嗓子, 这才舒服了些。
洗漱过后, 她才坐在桌边, 慢条斯理的食用早餐。
沈落白似乎掐准了她苏醒的时间, 特定的来点铃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静。
“醒了?”
“你是在我身上安了监控么?”不然怎么算得这么准。
手机里传来一声轻笑, 很浅很浅,若非四周过于安静, 可能会被忽视掉。
但闻听语刚好听见,以及沈落白后面那句话, “你的嗓子有点哑。”
闻听语的手抖了抖,把手机放远了一点点。
但她依然能够听清楚随之传来的那声歉语:“抱歉,下次我会注意。”
“感觉你今天不一样。”以前的沈落白不会跟她说这种带颜色的话,他在这个方面的语言很含蓄,且不会主动提及。
不过她也知道,在床上的沈落白不会克制,仿佛要将她撕碎。
她亲身体验过。
“多喝点热水。”
“你知不知道说句话的十有八九是渣男?”
“我是医生。”
从医生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就是权威。
“我的休息时间结束了。”他是在上班时间挤出的几分钟给她打电话,不能耽搁太久, 最后只说:“下午再来接你。”
“……嗯。”
她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沈落白好像说, 要带她回去见他的母亲。
她是见过邱惠仪的, 在安静的情况下, 邱惠仪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不过她也多多少少从外公外婆哪里听说, 这两年邱惠仪的病情加重, 除了神神叨叨之外,有时候还会搞出破坏。
有些人觉得沈落白可怜,聪明有能力,偏偏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还摊上这样的母亲。
但她想的是:沈落白既要学习又要赚钱,还得照顾他的妈妈,一定很辛苦。
从认识沈落白到现在,她心里都存着“心疼”他的感觉。
想到要以女朋友的身份去见沈落白的母亲,闻听语还是多了几分慎重。
她的五官比较大气,唇色自然浓烈,为了把那份美艳的攻击性减弱,她还特意挑了比较浅的口中颜色将其覆盖。
不过很可惜,沈落白来接她的时候,很快就把她的唇妆给吃掉了。
闻听语推开他,又从包里拿出唇膏和浅色系口红,重新涂了一层。
沈落白要靠近时,她还伸手拦了一下,警惕的盯着他,“别弄掉我的口红。”
沈落白点了点头,又说了句:“我很抱歉。”
闻听语:“……”
没看出来。
-
她能感觉出来沈落白对她的感情产生变化,从量的累积到质的飞跃,她打了六年之久的持续战。
沈落白肯带她去见邱惠仪,说明他也在努力地向她靠拢。
“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可能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那里的环境不是很好。”在某方面,他仍然缺乏自信。
后来闻听语亲眼看中沈落白口中描述的“不是很好”的意思。
这条巷道里挨家挨户住着人,而他所居住的地方更是一个房子里分隔出的一部分。
沈落白赚来的钱大部分也用在生活上,还有邱惠仪吃的药也需要花钱,其他方面就得省着点。
闻听语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就像他们当初看见沈落白这样气质独特的少年出现在这个地方一样。
更何况,两人还是一起出现的。
其实沈落白一直都在观察闻听语,每一个表情动作都不放过,如果她表现出不愿意,他会立即带她离开。
无论闻听语做出什么反应,他都不会怪她。
然而,闻听语并没有表现出排斥,尽管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坚定的抓紧了他的手,“快点吧,别让阿姨等急了。”
她要去见他的妈妈。
以女朋友的身份。
邱惠仪得知儿子的女朋友要来,高兴得很,从早晨就开始期待。
她几乎想要把自己最好的厨艺展示出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做了一大桌的菜。
见到闻听语的时候,邱惠仪又是高兴又是激动,眼里都闪着泪花。
闻听语的外公外婆是他们家的恩人,而这个女孩在了解他们家庭的情况下,毅然的选择跟她儿子在一起,这岂止是高兴能表达的情绪?
“阿姨好。”
“好,好孩子,快进来坐。”大部分母亲看见儿子的女朋友上门,会高兴,会欢迎,但邱惠仪比那些人还要多一种感情。
邱惠仪把家里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拖了地板,擦了家具,甚至是桌椅都清洗过。
她很喜欢这个女孩,也很想像其他家长那样热情的跟年轻人说说话,可她居然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儿子带女朋友见父母,父母紧张成这样的的确少见。闻听语平常的表情就比较淡,要她一下次改变也不可能。
邱惠仪喊闻听语坐下,可长辈还站着呢,闻听语迟疑了,“阿姨你坐……”
两人都很想在对方面前表现,可因为太在意对方的看法,反倒拘谨。
最后还是沈落白发声,“你们两个都坐下吧。”
“都六点多了,饭菜都做好了,要不就现在吃饭吧?”作为母亲的,还要询问他们的意见。
闻听语自然顺从。
吃饭的时候,沈落白坐在她旁边,悄悄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我妈她很喜欢你。”
听到这样的话,闻听语当然高兴。
其实不用沈落白说,她也能感觉出来。
饭后,房东阿姨忽然找上门,沈落白跟房东阿姨去了门外谈事。
邱惠仪开始收拾饭桌,闻听语要帮忙,邱惠仪连忙阻止她,“孩子,你坐着,歇着就好。”
她这不是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
不过闻听语同样也是真的想要给邱惠仪留下好的印象,手上动作没停。
“没事,我帮您。”
邱惠仪先进了厨房,闻听语把碗碟送进去后,又拿了抹布将桌子擦干净,还把多余的垃圾全部扔进垃圾桶。
邱惠仪还在厨房洗碗,闻听语走到门口喊了声:“阿姨。”
下一秒,厨房里发出一声惊叫。
*
邱惠仪又病犯了,这次不仅仅是吃药可以处理的。
她第一次因为发病而伤到了自己。
闻听语满脑子都是站在厨房看见的那个画面,饶是内心强大如她,也因此产生梦魇。
她还记得当时刚踏进厨房门口,喊了邱惠仪一声“阿姨”,邱惠仪猛地转身,手里举着菜刀。
没等她反应过来,手里的菜刀松脱,伤了邱惠仪的脚。
她的眼中是腥红血色。
医生说,邱惠仪这次是因为情绪过于紧张才发病,很是突然,完全没有预兆。
细思极恐,她的出现竟然诱发了邱惠仪的病,若不是她当时喊了邱惠仪一声,或许邱惠仪不会受到惊吓。
闻听语行事向来坦荡,第一次因为别人而陷入自责的情绪中。
“沈落白,对不起。”她以为主动向前就是正道,却没想到会引发这样的意外。
沈落白紧紧地抱住他,眼底神色晦暗,“不是你的错。”
“我妈妈她,真的很喜欢你。”
-
邱惠仪的病情加重了,医生也说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可能会更加严重,且她每次犯病的后果是无法预估的。
以前不会干扰别人,到之后会制造出麻烦,现在更是伤害到自己,保不准下次就可能伤害到别人。
医生建议住院,针对性治疗。
他何尝不想给母亲提供最好的治疗条件?
可现实就是这么的残忍,不会因为你的遭遇值得同情就对你格外开恩,该用钱的地方一点不会少。
住院费、医疗费,那都不是小数目,且邱惠仪这种情况定是要长期坚持才有效。
因为要照顾母亲,沈落白又向医院请了假。
邱惠仪醒来之后自责不已,急得快要哭出来
一是自己的病连累的儿子,二是害怕自己的吓到了闻听语。
她自己的伤都没关心,最先问起的反倒是,“你跟听语还好吗?我是不是吓到她了?你们两个……”
还在一起吗……
那几个字,她甚至无法问出口。
沈落白安抚她,“妈,别担心我的事。”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邱惠仪都快急哭了。
她儿子好不容易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若是因为她而毁掉,那她真的无法原谅自己。
沈落白只好告诉她,“我跟她很好。”
邱惠仪稍稍的松了那么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这件事情肯定是我吓到她了,能不能,给她打个电话,我想跟她道个歉?”
“她等会儿回过来看你。”
邱惠仪本是半信半疑,现在又听说闻听语会过来,她才彻底放心。
-
闻听语给父亲送饭那段时间已经了解到适合病人的食物,所以她在家里煲了汤,特意给邱惠仪送来。
邱惠仪感动不已,拉着闻听语的手,一直重复着同一个意思,“阿姨是不是吓到你了?阿姨跟你道歉。你千万别因此跟落白生了嫌隙。”
“不会的阿姨。”
“我很他很好。”
两个年轻人都说着同一句话。
接下来的时间,沈落白更加忙碌。医院的实习生没有工资,可他需要钱。
沈落白向学校个医院提交了申请,带领他的导师也了解到他的家庭情况,亲自带他去跟主人说情,让他在医院挂名实习,只要通过每月的考试即可。
正规的工作都要从实习期开始,实习期工资少,根本达不到沈落白的要求,他只能多处兼职,找的工作都是可以迅速拿到钱的那种。
这样一来,他的所有时间都被工作占据,连休息时间都很少,可以说是身心俱疲。
闻斌在得知此事后,专门把女儿喊回去训了一顿。
“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跟他谈恋爱,居然还要去伺候他妈?他是把你当女朋友还是当保姆?”闻斌的话字字句句扎在她心头,“你这是在谈恋爱吗?你这是在作践自己!”
虽然父女俩这几年关系都不是很融洽,可这次闻听语没有跟他争执,淡淡的回答:“我只是想帮帮他。”
“你还没有毕业,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你是打算现在就把自己的未来终结在那样的家庭里吗?”闻斌关心则乱,也是气急了,嘴里没什么好话。
闻听语眉头皱得很深,“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个屁!”闻斌气得拍桌,“你赶紧跟他分手!”
那句话太过严厉尖锐,闻听语也刺了一句回去,“你当初不也因为感情,连女儿都不顾吗?”
当初,她的母亲去世不过一月,闻斌就执意让任馨进了家门。哪怕她因此跟他闹、跟他吵,跑去外公外婆家里两个月,他都没有改变主意。
现在怎么轮到她想要坚持自己的感情,就非要干预呢?
父女俩还是跟往常一样,不欢而散。
闻听语走的时候,任馨追了上来,语气很急,“听语,你等等。”
“有事吗?”闻听语冷着脸。
任馨连声叹气,“我想跟你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这个女人就是她跟父亲多年隔阂的原因,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任馨才算好。
“是关于当年的事情,你不想知道吗?”任馨成功踩住了她的弱点。
“当年……”当年的事情,她想知道。
从任馨口中得知,她父母的离婚时间比她所知的更早,只不过是因为她,才一起隐瞒。
任馨是闻斌的初恋,在闻斌离婚后,缘分让他们重逢。那时候任馨还是一个人,两人慢慢开始多了联系,之后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闻听语得知父母离婚的时候,一心想要父母复合。母亲抵不住女儿的要求,心思动摇,竟然真的跟闻斌提起复合的事。
闻斌那时候已经跟任馨在一起,自然是拒绝了。
闻母拿出了病检报告。
她的确是生病了,所以才想满足女儿的所有希望。
于是她私下去找了任馨,可就在他们约出去那天,任馨发生意外,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现在却没了。
因为这事儿,闻斌跟闻母大吵了一架,闻母气急攻心,一病不起。
闻母也不是什么坏心思的人,任馨的意外就成了她的梦魇,继而病情加重。她的确是郁郁而终,只不过所有人都跟闻听语隐瞒了背后那些复杂的故事。
闻母病逝一个月后,闻斌才将任馨接进家门,那时候他对任馨是满怀愧疚。、
所以女儿跟他吵架,跟他闹,他也没有动摇。
闻听语听完这个故事,问她,“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你妈妈已经去世了,你爸爸不希望你背负那些沉重的事。”
活着的人,总比逝去的人幸运吧……
*
知道了当年那些事情的真相,闻听语的心情果然变得更糟糕。她跟沈落白打电话,想告诉他:我需要你。
可当她听到老板在催促沈落白工作的时候,那些示弱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从一开始谈恋爱,他就说过,可能没办法给她很多时间。
她不怪谁,只是有些委屈。
当然,沈落白也不见得好过。
闻斌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质问他,“你所谓的做出努力,就是像现在这样,让我的女儿变成你家的保姆去伺候你妈?”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一巴掌打在沈落白的脸上,且他无法反驳。
有些事情不是单靠努力就能做到,现实的残酷几乎将他的脊梁压垮。
沈落白满脸疲惫的回到家中,闻听语还在厨房忙碌,而他的母亲蹲在床边发呆,嘴里又开始念叨。
他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一切的苦是他应该承担的,而闻听语不该被他困在这里。
夜幕降临之时,树下传来两道争执声。
也算不得争执,只是意见产生了分歧。
闻听语问他,“我的存在会令你感到为难吗?”
“我不觉得你在拖累我。”其实沈落白心里的想法,她完全猜得到。她想要告诉他的是,自己从来没因为而厌弃这段感情。
闻听语上前一步,拥抱住他,“我给你时间。”
阻碍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很现实,就是因为钱。
她喜欢他,所以不在乎为他付出。
而他也在意她,所以不忍心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孩为此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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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去世之后,闻听语第一次向父亲寻求帮助。
很狗血的剧情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
“爸,你能不能……帮帮他。”
“我可以答应你得要求,但你也得听我的话。”
曾经听乔乐芷跟姜觅尔讨论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她还在想,为什么那些主角总是会受到威胁?
可故事里的一幕幕变成现实,她才明白,人啊,有时候真的很弱小。
当你真正在意那个人的时候,就希望他好,哪怕自己受了委屈也没关系。
父亲没有威胁她,她只是心甘情愿的跟父亲做了一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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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闻听语再去见沈落白,是为了跟他道别。
“快开学了,我要回恒市了。”
“好。”
闻听语离开前的那天晚上,他们是在一起的,在那个充满温情的房间里,吻得难舍难分。
一次又一次。
她走得时候,将这个房子的备用钥匙留给了沈落白。
两人都没有说分手,可都默契的没有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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