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干了一天活的弟子们都回来了,吃着师尊亲手煮开的火锅,春晓取出月岚之忽悠回来的那把剑,调整了战略计划。
第二天,猎海兽与倒卖小队的任务不变,春晓带着人去拍卖所打听这把剑的卖主。
拍卖所是不会轻易透露拍卖人的信息的,所以春晓连着叁天碰了壁,直到第四天在拍卖所门口遇见了慕容宁,在慕容小公子的加持下,拍卖所毫不犹豫将拍卖人的信息倒了出来。
卖主是一个老船工。
他在一座大船上工作,两个月前跟船送一个商队渡海去东明界,不料船只半路遇上了风暴,他被海浪冲下了船,还好他随身有一只家传鲛珠,含入口中可在水中呼吸,才没被淹死,坠海之后一路下沉,最后茫茫然间,来到了一座巨大的沉船处。
他本能地畏惧,不敢接近那庞大的沉船群,只在远处停留片刻,远远看见某处沉船上空,插着一柄翠光熠熠的剑,看起来华彩动人十分珍贵,于是偷偷拔了剑,随着海浪冲了十多天,才回到岸上。
慕容宁给了老船工一笔酬金,托他出海去寻那沉船处,兴致盎然地看向春晓一行人,“听起来真有趣,我家在北海有许多大船,远航不成问题,不如我们一同去寻找那沉没的船群?”
既然老船工收了钱,愿意带路,慕容宁又有海船,这没什么好拒绝的。
春晓他们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想找到大师兄的踪迹,带回他的遗骸。
慕容宁随他们一路找来船工处,问过了关于那柄剑的来历,听完了剑主故事,很为那位大师兄的事迹感动,并遗憾地发表感言,若能早些年遇到,一定送他们许多灵石,不让他们过苦日子,那位勤劳勇敢的大师兄,也不会过劳死了。
长幸太子什么也不缺,尤其是钱财。
春晓无言以为,若不是不熟,她都想直说——你现在给也行,反正我们总是穷困潦倒。
出海那天所有弟子都登上了慕容家的仙器海船,庞大巍峨的船舰停泊在最大的海港,吃水极深,没见过世面的雾峰弟子们都认不清那些船上的摆设用处,置身其中,仿佛误闯入一场幻梦。
船外是海天一色的灿烂日光,而船内是更加辉煌的人迹璀璨,闪亮的法器散发着绚烂的光芒,不惜财力的灵石晶矿铺陈了地面,上面盖着花纹繁复的地毯,法阵灵光流转,用来打造名品法器的上品木材,打造了全套的桌椅柜架,博物格上的秘藏陈设琳琅满目……
慕容宁走在前头,引他们进入。
他穿着一身缥色织锦缎圆领长衫,背着手晃着一柄六棱纱扇,随意道:“北海许久没来了,这海船有些老久,如果不赶急的话,翻新一遍再入住会更好些。”
春晓身后的雾峰弟子排成两串,目不暇接,完全掩藏不住脸上的惊骇神色。
单照忍不住喃喃:“这世上竟有人家,能富贵至此。实在是,实在是穷奢极侈……”
魏宋抱着乌木剑走在春晓身后,他盯着脚下的地毯花纹,想着这样完整的一大块,不知什么异兽的皮毛,如果偷偷割下一块带回去,能卖上多少灵石呢?
魏宋从没有过过好日子,在他脑子里最好的日子就是有一座主峰大殿那样的好房子,干干净净,长老们有吃不完的好吃的,那些大弟子有穿不完好衣裳,高级的法宝,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生活了,这也是他妄想中自己能给师尊带来的好日子。
可在今日,看见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够生活在这种华宝包围的地方,甚至嫌弃这等地界太过老旧,魏宋少年的价值观与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不禁抬眸悄悄看向为首的少年,那少年有一张从未受过欺负的脸,总是挂着清爽灿烂的笑,正在滔滔不绝,同师尊介绍着船上构造。
若是他能够像这个慕容宁一样就好了,若是他也是个富家子弟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将雾峰买下来,让师尊一下子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可是……
魏宋垂下了头。
他很珍惜自己这身雾峰制服,尽管它有些染色不均,尽管它有些不合身,尽管它是金宵师兄口中的积压货,但这是师尊松手送给他的,是雾峰师门独有的青绿色。
当初师尊便是这样一袭青,自云端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低头凝望着脚下的路,他只有这一身像样的衣衫,内衫已经穿破了,他打了两层补丁,这粗布靴内的袜子,大拇指也破了洞,走路时若是用心感受,能够感受到大拇指撞上靴子的粗糙感。
从前他处在身戴许多法宝的师兄中,毫无艳羡之意,而如今看着那与师尊相谈甚欢的锦衣少年,魏宋竟无法自制地,感到自己十分狼狈,甚至油然生出自卑之意。
他全身上下,最贵重的,除了幼时虞南送他的那个乾坤袋,便只有师尊赠予的乌木剑。
而那个锦衣少年从头到脚,无不精致体贴,连一头黑发都是顺滑黑亮,仿佛吸饱了供养。
魏宋暗中咬住了腮肉,捏紧了乌木剑,余光紧盯着前方微微含笑的师尊。
而其余的弟子,大多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十分新奇。
王泠一低声与身旁的弟子交谈着什么,明府仙尊面色镇定,负手缓步,目不斜视,丝毫不在意这些奢靡的外物。
白雀越走越慢,金宵走了一截,发现小家伙没跟上,于是拐回去,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提溜回了队伍。
“护航的船队已经排好阵型,我们可以出发了。”慕容宁忽然自腰间摸出一只轻巧的玉牌,扫了一眼,抬眼笑看向春晓,“航头说今日晚间,海上恐有风雨。咱们船大,倒也不怕,只是到底是海上风暴,凶险难料,我的修为不佳,届时要有劳朱白仙尊,多多关照了。”
春晓失笑,慕容少爷身后带着十多个护卫,最低也是元婴巅峰,哪里用得着她出手。
只是她也没拒绝,温声回道:“不敢当长幸公子一声仙尊,公子称我道号便是。”
“不要叫我长幸。”慕容宁一下皱起眉头,对这个称呼有点小嫌弃,“这个字讨厌得很,太过俗气,我早就改了!”
她求教看他。
慕容宁弯眸一笑:“我近年给自己起了一个清雅极了的字,我身边人都知道,清誉。以后你唤我慕容清誉,或是清誉,都好。这样亲切。”
春晓:“……”这公子的文化素养……
她给面子附和一下:“倒确实十分清雅……”慕容宁是靠着豪门大少和天道宠儿的八卦,名扬四海,但这确实算不上清誉。
她介绍了自己,又给他依次介绍自己身后的弟子,一溜十个介绍完了,轮到冷傲着脸站在她身旁的月岚之,她迟疑了一下。
慕容宁站住脚步,微微眯起眼睛,水润的唇瓣动了动,“这位,是姐姐的道侣?”
春晓略诧异他的称呼,微微顿了一下,笑着解释道:“前几日的事,是我们寻剑心切,无心欺瞒了公子。其实,这是我的好友,明府。”
“哦——”
慕容清誉长长地哦了一声,眼角瞥着月岚之。
月岚之原本面无表情,忽然眉梢一挑,感到了一丝冒犯,指尖轻动凝气,又按住。
这小慕容还有用,且不能杀了。